第二卷:虎嘯龍吟風雲會 第十五章:東林靈寶白鹿洞(上)

第二卷:虎嘯龍吟風雲會 第十五章:東林靈寶白鹿洞(上)

趙雪驥抿嘴一笑,道:「師父,怎麼連你也捉弄起千鈞了。據我所知,我的這位李師叔為人浪漫放曠,從不拘泥於禮俗,豈會在意這些微枝末節,他若收徒,多半只看重眼緣吧?!」

「真是什麼事也瞞不住你。」沈聞道含笑點頭。

張千鈞眨了眨眼,奇道:「雪驥哥,難道你已經知曉我那個未來的師父是誰么?」

趙雪驥「嗯」了一聲,卻有些欲言又止,道:「其實我早就猜到了,而且也十分了解此人的生平故事,但若是早早的告訴你,只恐給你帶來太多的壓力,見面時露出怯意,反而壞事。」

張千鈞乖巧的點了點頭,「雪驥哥說的一準兒沒錯,臨行前張六味幾次叮囑我,說不管遇見什麼事,都讓我聽你的主意。」

話雖如此,但他自打懂事起,就一直生活在荒涼的塞外,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遠離家鄉,來到這繁華美麗的中原腹地,沿路的一切都令他深感驚奇與新鮮,同時又因為所見的未知太多,早有些自慚與心怯,只是一直跟在沈聞道和趙雪驥的身邊,感覺十分踏實,才沒有表現出來。

而此時一聽這二人說話,只隱隱覺得那位神秘的『李師叔』,實在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眼看著即將見面,心中怎會不緊張?

趙雪驥慧眼洞悉,看出他的忐忑不安,摟了摟他的肩,鼓勵道:「千鈞,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跌倒了又爬起,遇見困難,不妨洒脫一些!若是李師叔無意收徒,我就把完整的《北冥劍典》傳給你,也算是了了左叔的一樁心愿。」

「那怎麼行,《北冥劍典》極為珍貴,且又是左先生唯一留給你的東西,是最寶貴的紀念,這個我是一定不能要的。」張千鈞張大了眼,連連搖頭。

「傻小子,你拒絕的太晚啦……」

趙雪驥目露狡黠,道:「《北冥劍典》的核心妙詣,在於劍氣與心法,而這兩樣,你早就學會了,嗯,嚴格來說,你已經算得上是左叔的半個弟子了!」

「啊?難道你以前教給我的『青龍劍氣』,竟然就是《北冥劍典》?你還騙我說那是望月樓所收錄的武功。雪驥哥,你……」

張千鈞吃了一驚,驟然醒悟了過來。

趙雪驥笑道:「『青泓游龍』可不就是『青龍』么?你這個小糊塗蟲。經過兩年來的苦練,你的基礎已打得很不錯,現在差的就只剩劍招而已,以後我再慢慢的教給你!」

張千鈞眼含淚光,想起這兩年來,趙雪驥在刻苦練劍的空餘時間裡,實在教了他太多東西,何止一套劍術?心下甚是感激,已將其當做了親哥哥一般看待,最終沒有說什麼,只低聲說了一句,「雪驥哥,我知道了,我不會令左先生臉上蒙羞的!」

沈聞道一直走在最前面,聽著背後活潑歡快的嬉鬧聲,彷彿受他們青春活力的感染,始終掛著笑容,眼底深處一片欣慰。

兩年前的那個雙眸猩紅、滿身死氣的重病少年,終於是一去不復返了,同時,又因為經歷過那樣慘酷的磨礪,早已令他脫胎換骨,說是『再世為人』也毫不為過;

而今的趙雪驥,雖只有十七歲,但整個人卻如一把藏鋒於鞘的寶劍,看似平靜內斂的表面之下,實蘊涵有驚人的堅執與銳氣,藏而不露、蓄而不發,只待出鞘的那一刻!

就在這時,三人剛剛轉過一個山坳,卻見草叢中突然竄出兩名頭裹三清巾、穿著天青短褐的小道士,且手中各持一口利劍,交叉起來,擋在了山路中間,斜眉豎目,喝道:

「來者何人?前方乃我靈寶重地,未獲准許,不可擅闖!」

趙雪驥和張千鈞都是一驚,齊朝沈聞道看去。

沈聞道卻並不覺得意外,掃了二人一眼,微笑道:「請回觀內通稟一聲,面告陳觀主,就說故友沈聞道來訪!」

那兩個小道士一聽『故友』二字,露出些許狐疑,多瞅了沈聞道兩眼,但覺其人目光平常,卻隱隱含威,勢如淵岳,殊不可慢,互視一眼,點了點頭,同時收起利劍。

其中一人客氣地道:「且請前輩在此稍候,容小道前去通報大名,是真是假,一問可知。」轉身飛入草叢,倏然不見。

另一人深作一揖,道:「我二人身肩守山之責,倘有怠慢之處,還望三位海涵!」卻未曾離開,雖然收了劍,但仍站在山路中間,不時以眼角餘光斜睨三人,顯然是留下來監視他們的。

張千鈞小聲問道:「雪驥哥,他們說什麼靈寶重地,沈伯伯又說什麼觀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的是前方不遠處有一座道觀,名叫簡寂觀,而此觀在玄門中的派系屬於靈寶一脈,所以自稱是靈寶重地。」

趙雪驥一邊回應,一邊也在觀察著留在原地的那名小道士,心下暗忖:「在師父因傷遁世以前,廬山乃是整個江南道綠林的大本營,而江南道,在當年可是號稱『天下綠林第一道』,何其的輝煌鼎盛……而如今看來,卻真是有些沒落了,山腳下連一個放哨的也沒有,直到此處,才遇見了守山之人……」

沒過多久,去通傳的那個小道士尚且未見回返,就聽頭頂上陡然傳來一聲悠遠飄忽的清嘯——

「可憐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濱……」

這聲音分明很遠,但聽在三人耳中,卻是無比的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印在了心裡。

而且暗合音律,聽起來抑揚頓挫,飽含真情。

趙雪驥暗吃一驚,「千里傳音,來人好深厚的內力……」

忙向沈聞道看去,卻見沈聞道眼眶濕潤,嘴唇囁嚅,終於鎮定下來,竟也運起內力,似在回應那人一般,振聲長嘯——

「澗樹含朝雨,山鳥哢餘春。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

只聽嘯聲,如同響雷一般驟然而起,驚起鴉雀無數,又在群山之間迴響起來,滾滾滔滔、良久不絕,同樣的飽含深情。

那聲音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才又重新響起,卻已十分之近,就從三人身旁的那一片林莽幽深的山林之中傳來。

「哈哈哈……十年執著踞一隅,守得雲開見月明!」

隨著一陣爽朗的長笑,但見一團白色的旋風捲動沙石腐葉,直從斜上方的山林之中衝出,將要襲至三人身前十餘步時戛然而止,沙石落地,腐葉飄離,現出了真身。

趙雪驥注目看去,但見其人頭戴一頂兩儀冠、身披一襲流雲帔、輕衣緩帶、手持麈尾,乍一看,端的是玄門高人、丰姿仙骨;再一細看,才見其人面生細紋,兩鬢見霜,年紀已然不小。

身後的小道士大吃一驚,趕忙上前,行大禮參拜,口呼:「拜見觀主。」

拜倒在地,一時間汗流滿面,更有些驚心動魄;實在想不明白平日里最喜潔凈、已到了偏執程度的觀主大人,怎會如此冒冒失失的,就從野徑趕了過來?難道和那個背著長匣的灰發人有關?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然而,那人兩眼直盯著沈聞道,眼中再無餘物,隨手一揮麈尾,道:「本座要招呼朋友,你且回去,此間之事不可聲張。」

「是,觀主。」小道士懷著滿心的疑竇,匆匆而去。

那人凝視著沈聞道,長久無言,眼中卻逐漸生出一層水霧,終於顫抖著雙唇,道:「大哥,九年,九年了,我道兄弟們苦苦等待了九年……你終於不負眾望,終於回來了!」

「聽濤,怎麼連你,也變老了……」

沈聞道看著那人霜白的兩鬢,想起往事,感慨萬千,喟然一嘆:「是啊,江南西道,我沈聞道回來了。」

那人眼中精光猛漲,上前一步,鬚髮凜然,大聲道:「九年前,赤練山一役,江湖風傳瓢把子飲恨拜火四聖手下,大哥亦是屍骨無存,江南的眾兄弟們一時間心如死灰,只差一些便作星散……只有我和二哥,一直堅信你定然還在人世,就算那韓星垂突然背叛,以瓢把子和大哥二人的聯手之力,若是一心想走,又怎會殺不出來?!這其中疑點重重,還望大哥親口說明!」

聽到那人說及『赤練山』三個字,沈聞道臉色一寒,周身衣物無風自鼓,獵獵成聲,但很快又平息了下來,念及舊人往事,點點哀意侵佔瞳孔,滋味甚是苦澀,說道:

「當年在上赤練山前,我和連大哥已然身中『黃泉露』,卻猶不自知,兼之韓星垂的倒戈一擊甚是凌厲,我在猝不及防之下,受創已深……就在那時,埋伏已久的拜火四聖齊齊現身,眼看情勢已無法挽回,為了給我創造出一線生機,連大哥不顧毒性發作,以死相拼,才保下了我這條殘命,隨後為了祛毒,我又孤身前往關外找尋葯聖,嘿,不愧為天下第一奇毒,即令葯聖親自施救,也整整耗去了我十年歲月……」

「啊,果然是黃泉露,好啊,好一個窩裡反的劍南道!」

那人又是恍然,又是大怒,轉眼之間,咬牙切齒,殺氣騰騰,哪兒還有適才的仙風道骨?隨著眼中厲色愈濃,接著道:「韓星垂背信棄義,劍南道甘為走狗,拜火教狼子野心,此三者為禍何甚?如今大哥既然歸來,也該是時候一一清算了!」

沈聞道一掃陰霾,正色肅聲,「此言是極,江南綠林與拜火教積怨之深,早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如今傷愈復出,首先要聚攏舊部,重振旗鼓,只待時機成熟,即是再上赤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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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負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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