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寒山望月任我行 第八章:驚鴻倩影何所似(中)
胡服女子俏立雨中,也不見她回頭,素手一招,已握住了疾飛而來的短劍,微微揚臂,任由雨滴打在劍身上,發出密集的「叮叮」脆響,一人一劍,紋絲不動。
劉黑豹惡名在外,在江湖上行走,不僅為正派中人所不容,又因他的行事風格太過於卑劣下流,即是黑道中人也羞與和他為伍,可說是名聲臭到了極點,真如過街老鼠一般。但是,換個角度來看,在這樣人人喊打的處境之下,他卻能安然無恙的活到了現在,足見其人不論武功、智謀,均非泛泛之輩。
眼看胡服女子此刻站在狂風暴雨之中,以一對六,猶能夠顯得氣定神凝;劉黑豹面示兇狠,其實心下早已滋生出了一絲不安,但是他為人狡詐,並無半點聲色外露,也為了給其餘五人壯膽,當即冷笑一聲,道:「嘿嘿!我道是什麼人這樣有種,敢主動來尋咱們的晦氣,誰成想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兒,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說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朝左右喝道:「老二、老三,你倆個去截她的後路,老四、老五分左右夾攻,老六的武功最弱,就躲在邊上,待會兒見機行事!」
隨著其餘五煞應聲而動,將胡服女子緊緊的包圍了起來;趙雪驥等四人既有心為武林除害,這時也紛紛站起,來到了破廟門前,凝神關注。
白衣男子看出了四人的好意,微微一笑,點頭致意;隨即望向胡服女子的背影,朗聲笑道:「二姐的飛魚劍久不曾試,今日難得出鞘,豈可受雨聲所擾?就讓不才獻上一曲《大浪淘沙》,調和噪音、兼以助興!」
說罷,低下頭轉軸撥弦,「錚錚」調律,不多時,五指飛快,曲調漸成,只見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神情陶醉。
四人之中,數杜瑤光最擅音律,當下仔細傾聽,只覺得初時如同「和風徐徐、拂水流波」,隨著音調一路拔高,漸漸的竟然將周圍的雷雨之聲混涵了進來,時間一長,再也不分彼此,彷彿描繪出了一副「碧海潮生、狂流逐浪」的恢弘氣象,當真是激越高昂、動人心旌;
「哈哈哈……妙哉妙哉!沒想到弦音勾動天象,竟也能如此合拍,既然如此,若能夠再添一曲《泛滄浪》,四音合奏,豈不是珠聯璧合,錦上添花?」
杜瑤光見獵心喜,暢懷大笑,當下一掃憊懶神態,亂髮下的一雙吊眼神采奕奕,不由分說,已抽出了腰間的竹簫,橫搭唇瓣,只等一個合適的切口,對應琵琶,按宮引商,以簫曲附和了起來。
登時,只聽簫聲、琵琶聲、雨聲、春雷聲,就在這間破廟的門前,竟然奇妙的結合在一起;聞者無不動容,皆露出愉悅之色,只感覺這一曲四音合奏精細入微,不光沒有一絲滯澀之感,反而若合符節,就好像先有曲譜,本該如此一般!
就在杜瑤光以簫聲摻入之際,那名白衣男子微微一皺眉,但是隨著音律融合,很快就轉成了驚喜之色,五指撥弦不停,也未睜開眼睛,卻朝著杜瑤光的方向輕輕一點頭,含笑說道:「荒廟遇知音,何其幸也。」
至於俏立雨中的胡服女子,耳聽曲聲愈來愈響、愈來愈妙,面紗下原本十分冷漠的眼神也變得明亮泛光,依稀之間,皎若兩輪彎月,透露出了濃濃的笑意。
「我呸,少在這裡裝神弄鬼……哥兒幾個,併肩子上,把她撕成一坨爛肉!」劉黑豹揮動虎爪,厲喝一聲,只見其餘五煞右手皆操一把利刃,而在左臂之上,則纏繞著一隻只清一色泛著冷光的精鋼鐵鉤,不住地轉著圈兒。
隨著五人行動開來,「颼颼颼」接連幾聲風響,就見那五隻鐵鉤在雨幕之中來往穿梭,精準無誤地拋向了胡服女子的四肢關節。這一招若是中了,不說撕開四肢,最少也能夠深入皮肉,令她動彈不得,到了那時,幾人手持利刃,一擁而上,當場就能把她剁成一灘肉泥。
除了杜瑤光與白衣男子還沉浸在奇妙的合奏之中,其他三人已然微微變色,均想:太原六煞作惡多端,卻能夠猖獗至今,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至少這一招「飛鉤結網」的手段,就已經十分棘手!
趙雪驥更是一步躍出,手按劍鋏,隨時準備援救。
卻見胡服女子絲毫不露慌色,只是不斷地閃身趨避,腳步蹁躚,姿態曼妙,說不出的靈巧與精妙;而那柄高高揚起的短劍則發出「鋥鋥」的尖銳鳴嘯。突然,劍面上明晃晃的白光一時大盛,嘯聲更劇,旋即一閃而出!
趙雪驥目露訝色,看出了個中究竟,搖頭輕輕一笑,鬆開了按劍的右手。
「好玄妙的身法,好妖異的斷喉飛劍!」
趙雪驥由衷讚歎一聲,已預見了這夥人的悲慘下場。
只見那五煞中的一名黃衫漢子突然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卻只能發出「唔唔呃呃」的聲音,因為他的喉骨已然被斬斷了!而令他感到驚恐的原因,則是他直到死亡的這一刻,也沒有看清楚那胡服女子是如何出劍的……
密集的雨幕之下,妖異的白光連連閃爍,太原六煞不斷的有人倒下,最為詭異的是,除了血液飛濺的聲音和屍體倒入水泊的聲音,竟然再也沒有一絲雜音流出,沒有慘叫,也沒有咒罵,每一劍都是割喉致命,似乎是不想打破這一曲美妙的合奏樂曲;她輾轉遊走,蓮步蹁躚,好似一個漫步花間的無邪少女,卻在安靜的殺人!
眼看僅僅幾個呼吸的工夫,他們太原六煞,就被這名神秘且辣手的胡服女子殺得僅剩三人,而且是如此的不聲不響……劉黑豹瞳孔緊縮,心下已然大為戒懼。
就在這時!劉黑豹臉上狠色一閃,手中一雙黃銅虎爪破空飛出,竟然打向了殘存下來的兩名同伴;那二人此刻步步後退,早已被胡服女子手中的瀝血短劍嚇得亡魂皆冒,哪兒能料到就在他們身後壓陣的老大會在這個要命的關頭,竟朝自己伸出了毒手!
這一雙虎爪射出的同時,只聽一陣「嘩啦啦」的鐵鏈抖動之聲,原來在虎爪的末端竟然還藏著機關;那二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已被牢牢的鎖住了身體。
隨著兩聲驚叫響起,劉黑豹攥緊鐵鏈,用力一甩,將二人一先一后砸向了胡服女子;他這一招不光是突然發難,而且極為不符常理,胡服女子的劍術是很厲害,但畢竟年輕識淺,哪見過如此無理手?竟然被驚得呆了一下。
「嘿嘿……雛兒終究是雛兒,想留下老子,你這個黃毛丫頭還差了十年道行!」
劉黑豹面目猙獰,猖狂地笑了一聲,緊跟著展開輕功,筆直地沖向了破廟大門,在那裡停著鏢隊的馬車,將到跟前,手中虎爪閃過,割斷了韁繩,奪來一匹健馬,奔上了大路,轉眼之間便已逃得遠了。
胡服女子此刻才反應過來,情急之下,手中劍光連閃,毫不留情地割斷了那二人的喉嚨,緊接著斜身一避,躲過了漫天灑下的血水。但是這麼一耽擱,只見劉黑豹已然逃出了數十丈之遠,她知道是追不上了,「啊」的一聲大叫,氣得在原地連連跺腳。
忽然,只見廟門口的矮牆下閃出一條黑影兒,胡服女子吃了一驚,注目望去,但那人速度極快,翻身騎上一匹馬,飛也似的衝進了雨幕,沿著劉黑豹的方向筆直追去。
這條黑影兒正是趙雪驥,原來劉黑豹在動手之前,曾頻頻的回頭張望,他那時便已猜出了此人的目的,當即不動聲色,悄然繞向了破廟大門,雖然來不及截斷此人的去路,但卻大大的縮短了彼此的距離!
趙雪驥騎在馬上連連揮鞭,快如一陣疾風,不一會兒,距離劉黑豹已越來越近。
當即拔劍在手,運起沖虛真氣,只單獨壯大了右臂的力量,將長劍當作擲槍來用,高高舉過肩頭,大喝一聲,「呔!虯須鬼,你瞧這是什麼?」
正自慌忙逃竄的劉黑豹聞聲大驚,扭頭一看,只見那名追在身後十餘丈外的醜臉男子,此刻朝他露出了一抹無比森寒的笑容,隨即便見一柄精鋼長劍「嗖」的一聲,刺穿了重重雨幕,在眼中愈放愈大。
「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了不起能夠碰得到我,但是還能剩下幾分勁力?此人莫非是發了癲症……」
劉黑豹嗤笑一聲,只當趙雪驥是氣急敗壞,並不為慮;當下交叉起一雙虎爪,準備接下這一記打到身前必將淪為強弩之末的飛劍,可是真等他抵觸飛劍的那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沛莫能御、和勢不可擋!
劍鋒直直的刺在虎爪之上,劉黑豹滿目駭然,「哇」的一聲,噴出老大一口淤血,隨即整個人就輕飄飄的「飛」了起來,親眼看著坐騎越奔越遠,而他則是重重的砸在了地面的水坑裡,水花與淤泥一齊四濺。
眼看那名相貌醜陋的黑衫男子在不遠處躍下了馬,撿起長劍緩步向他逼近,猶如索命的鬼差。劉黑豹驚駭欲絕,在水坑裡撲騰著就欲站起,但是兩隻手一觸地面,頓感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又再一次趴進了水坑,原來就在他硬扛了那一劍之後,他的兩腕虎口都已崩裂!
「你……你別過來!你到底是什麼人?咱們無冤無仇,何苦一定要與我為難,只要你饒我一命,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任何條件我都接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