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他們的孩子
「皇上,請吾皇三思,萬萬不能割裂國土出去啊!」
鴻臚寺官員們跪了一地,各個懇切請命。
先前是沒別的辦法,如今已有了法子,寧可給錢給糧也不能給地盤。
割讓土地,對一個國家來說,是巨大的恥辱。
「皇上,臣等不是不想救長公主,只是我們實在不用割地啊。」
「請皇上三思。」
或年老或年輕的音調重合在一起,像一座大山似的落下來。
眾人身邊,夜寒川依舊一身黑衣,淵渟岳峙,沉默的立著。
謝承宣心不在焉的把玩著手中的硃筆,他心裡寧可把城池送出去也要保皇姐安全無虞,可他現在坐這個位子,不得不從大局考慮。
也是如今才明白,為何父皇那麼寵愛皇姐,先前總疏遠著。
「侯爺怎麼看?」
謝承宣投過目光去。
「微臣希望長公主留在大周,至於城池,只要三月時間,微臣便可踏平北越,何必糾結幾座城池的得失。」
這話別人說來是猖狂,夜寒川來說,卻叫人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畢竟他是大周歷史上第一個攻破天盡關的人。
「侯爺出兵也要等長公主解毒之後,可解毒要解多久?這段時日北越人又會休養生息成什麼樣,誰都不得而知。」鴻臚寺少卿跪在前頭,殷殷勸道:「侯爺再去打,又要損耗多少將士?」
夜寒川冷冷睨了鴻臚寺少卿一眼。
「本侯不打,損耗多少將士能打的下來?」
以能言善辯著稱的鴻臚寺整個的沉默下來。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大周武將日衰,能對付趙擎的,除了夜寒川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若是惹惱了這位,他真能幹出撂挑子的事來。
謝承宣提著硃筆在鴻臚寺的摺子上畫了個叉,「侯爺三月之內,能下北越?」
「微臣願立軍令狀。」
「好,就按你說的用城池換,只是天盡關,不能給他們。」
鴻臚寺少卿:……
還能說什麼,只能遵旨。
***
「我想去北越。」
靜姝挪蹭到旁邊夜寒川的床上。
「我與皇上已經說好了,不用你去。」
前次他疏忽了,這次在他眼皮底下,怎麼能讓她去闖龍潭虎穴?
靜姝愣了愣,她猜到夜寒川不會願意她去,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搞定了朝臣。
鴻臚寺的那群官嘴上功夫不行了?沒說過他?
「你答應了什麼條件?」
「三個月,滅了北越。」
夜寒川淡淡道,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你……」靜姝簡直不知說他什麼好,「你知道我這毒要多久才能解,等解完了,趙擎說不定又把那邊打成鐵板一塊。」
「三個月,你怎麼不承諾到時候幾道天雷直接把北越劈沒了呢!」
「別動氣。」夜寒川溫柔地順著她的背,「醫師說了你這段尤其要好好休養。」
靜姝戳了戳他的胸膛,「不是我不信你。如果我過去的話,說不定可以兵不血刃的解決掉他們。」
「我不想你冒險。」
「最後一次。」靜姝承諾道。
往後任再來幾個趙擎她都撒手不管了,專心做她的侯夫人享福去。
「非去不可?」
夜寒川擰緊了眉。
「我保證,全須全尾的回來。」
靜姝對他伸出一根小拇指。
夜寒川眉間的紋路深深,見狀無奈的伸出自己的,勾住她的手指,而後兩根大拇指一按。
「我真恨不得把你關在府里,哪都不能去,除了我誰都不能見。」
深邃的俊臉逼近她,清冷的表面下是濃烈的佔有慾。
靜姝稍稍一湊,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用低低的氣音道:「好啊,以後我就乖乖待在你的地盤,日日纏著你,煩死你。」
「求之不得。」
夜寒川扣住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哄著她睡下,夜寒川輕手輕腳的穿好自己的衣服,取了一張黑巾遮面,翻牆越戶到了驛館附近。
趙擎的住處亮著燈。
夜寒川從房檐上倒掛下來,腰幾乎彎成了一道橋。
利落的解決了門口兩個守衛之後推門而進。
「誰?」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響起來。
夜寒川淡漠的瞥了一眼趙喜,銳利冰寒的目光落在了趙擎身上。
「夜寒川。」
趙擎抬手將一張紙條燒掉,話音里瀰漫出無窮的戰意。
「來戰!」
趙喜立即擋在了趙擎身前,「北越正和大周和談,侯爺半夜來訪不妥吧!」
「趙擎!」
趙擎扒拉開趙喜,對他道:「外邊守著門,別讓人進來!」
說著輕笑了一聲,鬆了鬆手指,攥成拳頭。
「王上!」
「出去!」
趙喜眉尖陰鷙之色一閃而過,夜寒川是蒙面而來,就算他們殺了他大周也挑不出錯處來。
除了夜寒川,誰還能對北越產生威脅?
「別玩什麼手段,本王要跟他堂堂正正打一場!」趙擎警告道。
「你最好別叫人來,不然叫你的臣子看見可要丟盡了臉!」夜寒川冷冷道。
「呸!」
趙喜走到門外,門關上那一剎那。
裡面立即乒乒乓乓的響起來。
不時夾雜著什麼木質傢具破碎的聲音。
打鬥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中間驛館的士兵幾次想來查看,都被趙喜攔下了。
一個時辰后,夜寒川按著趙擎在他右臉上落下最後一拳,打成了一個對稱的豬頭。
他自己也沒好哪去,身上好幾個地方挨了拳腳,嘴角青了一片,滲出一點血漬。
打完人,出了這口惡氣,他轉回公主府,擦乾淨嘴上的血跡,脫去外裳,小心地躺在了靜姝旁邊的軟塌上。
天已微明,她睡得很香甜。
夜寒川借著昏暗的天光靜靜地看著她。
卯正皇宮開門時,立即有侯府的人送進了奏摺,上頭說明了威遠侯和長公主最後做的決定。
鴻臚寺卿本來蔫頭耷腦的準備去談判,冷不丁接到皇上口諭的時候還愣了一愣。
隨後大喜。
連聲道皇上英明長公主千歲。
鴻臚寺同意長公主去北越解毒,大周付給北越錢糧的條件,而後兩方人馬又就其中細則你來我往的撕扯了幾個來回。
長公主深明大義,鴻臚寺眾官在靜姝的待遇上可謂是下了狠功夫。
首先便是長公主如今有孕,須得生產過後療養好才能啟程;其次,長公主在北越期間不能受一丁點委屈,北越要按照公主之禮對待靜姝,一點也不能缺了短了。
長公主受了苦,莫說錢糧沒有,北境軍也不會答應。
如是又商議了十幾日,兩國和談終於宣告落下帷幕。
文書一式兩份,謝承宣和趙擎都在上頭落了印。
為表慶賀,兩國國君並著幾個重臣在宮中小聚。
趙擎自從被夜寒川揍了之後很少出來,他臉已經消了腫,只是還有些青色,一現身就招了不少目光。
謝承宣本就不是誠心請他們吃酒,自然沒放過這個奚落的機會。
趙擎忍著錘爛桌子的衝動,冷笑道:「本王是吃了些苦頭,你以為夜寒川能好到哪去?」
「這與威遠侯有何相干?」謝承宣彷彿不知情。
「哼!夜寒川夜闖驛館與本王打架,你做皇上的不知道?難道京城是夜家的不成?」
和談條約簽完了,趙擎現在一口氣也不想咽。
大周的臣子面色都是一變,謝承宣還是洵洵儒雅的樣子,「既然威遠侯夜闖驛館,他怎麼繞過你們守衛的,又是作何打扮?這事要當真,朕不會饒他。」
「穿了一身黑,蒙了臉,半夜來的,不然本王的侍衛怎麼可能遭他暗算!」
趙喜要攔,趙擎已經連珠炮一樣說完。
他低眉斂首,默默搖了搖頭。
果然,謝承宣笑道:「既然蒙了面,北越王怎麼認得?莫不是要潑髒水給我們?還是你覺得,只有威遠侯能把你打成這樣?」
趙擎啪一聲撂了酒杯,恨恨咬了咬牙。
這大周皇帝看上去溫和無害,實則一肚子壞水!
「夜寒川呢?你把他叫來,本王看他認不認!」趙擎叫囂道。
「皇姐近幾日就要臨盆,侯爺寸步不離陪著,不好過來。」
謝承宣沖趙擎微微一笑,特意強調了『寸步不離』四字。
趙擎的臉色果然又青了些。
夜寒川確實寸步不離,眼看著要到日子,府中接生的婆子、醫師和可能用的藥材全都備的齊齊全全。
側屋裡住著新請來的奶娘,裡頭男孩女孩用的東西各備了一份,沒有一處不周到的。
夜寒川遵照醫師的囑咐,掐算著時辰每隔一段時間就扶靜姝起來走走。
「我怎麼覺著,你比我還緊張?」靜姝好笑的問。
夜寒川抿了抿唇,道:「我聽說……生孩子很危險。」
「放心吧,醫師都說了,我的身體將養的很好,產婆也摸過,胎位很正,不會吃什麼苦頭。」
「嗯,不會的。」
他附和著。
「孩子的名字你想過了嗎?」靜姝引開話題。
「想過了。」夜寒川扶她坐下,去那頭的書案上拿過一張紙給她看。
「暫且取了這些字,你看哪個好些?」
靜姝抬手指了一個字,「昭,如何?男孩女孩都可用。」
「好,那就昭。」
靜姝生產的日子和醫師推測的相差無幾,當天夜裡夜寒川在她床邊守著,剛入夜沒多久,靜姝便覺得腹中一陣陣痛。
院子里沒多會就燈火通明。
醫師產婆擁過來,確定了要生之後有條不紊的動作起來。
夜寒川被趕到外邊,只能瞧著門乾瞪眼。
他近幾日從各處打聽了不少女人生孩子的事,其中不乏有險象環生的,只是他擔憂的哭喊一直沒有出現。
正當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裡間突然傳來了靜姝的叫喊。
尖利、高亢、拼盡全力,夜寒川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平時照料靜姝的醫師們堵住門口,不讓他進去。
「外邊天涼,裡邊一丁點涼氣都遭不得,侯爺莫衝動。」
「公主這一胎很穩,生產時都會叫兩聲的。」
「啊!」
那一聲幾乎扯破了嗓子。
尖銳的在夜寒川心頭劃出一道血痕來,素日沉穩的男人聲音里染上七八分的急切,「我烤熱了再進去,不會……」
還沒等他說完,一聲嘹亮的啼哭響起。
「生了生了!」產婆驚喜的聲音傳出來,「是個小姐!」
懸起的心轟然落地,隨之而來的驚喜讓他滿腦子都在冒星星,甚至不知道今夕何夕。
靜姝沒事。
他們的孩子也沒事。
清冷沉穩的男人像個毛頭小子,急忙烤熱了自己奔向靜姝床頭。
靜姝臉色稍顯蒼白,剛吐了一片參片,見到他眉眼彎起來。
夜寒川接過錦如手裡的布巾,把她滿頭的汗擦下去。
「很疼吧……」
他聲音低而輕,充滿心疼。
靜姝的生產已經算很順利,但怎麼可能不疼?
尤其聽到他這樣問自己,她略顯委屈的點了點頭。
「很疼的,要你親一下才能好。」
夜寒川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又苦又酸,然後被甜的浪潮卷沒。
他從善如流小心地吻了吻她的唇。
靜姝纖長卷翹的睫毛刷在他臉上,很是貪戀的看著他。
「不那麼疼了,不然你再親一下?」
夜寒川盡職盡責的再次吻了她一下,輕柔而虔誠。
「好多了。」
產婆抱著孩子過來,夜寒川要接,只是手腳僵硬,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抱好。
靜姝氣力有些不繼,說話聲音變的很低,「放在這吧,我看看。」
產婆把孩子放在靜姝身邊。
夜寒川扶著靜姝稍稍側了側身。
她瞧了孩子許久,末了評價道:「有點小,還有點丑。」
嬰兒似乎感受到了來自親娘的嫌棄,很不給面子的哭起來。
「哪裡丑了。」夜寒川笨拙的輕輕拍了拍襁褓,由於他一點力都不敢使,那簡直可以稱作摸,「我們的孩子,日後一定是最好看的。」
哭聲停止,軟軟白白的小手胡亂掙扎了下,碰到了夜寒川的大手。
夜寒川腦子登時一空。
一種奇異的感覺順著剛才被觸碰的地方蔓延到了全身,有那麼幾個呼吸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跑了。
靜姝戳了戳他,頗有些不悅道:「不行,你不能覺得她比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