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公主活了
喪鐘的餘韻還在宮中回蕩,叛軍已經勢如破竹的殺到了大周宣政殿前。
本該繼位的太子渾身是血,只能用手中劍勉強撐著身子。
謝靜姝瘋了一樣向他跑去,身上的新傷舊傷因為劇烈的跑動撕裂開,湧出大片的血。
「放箭!」
是她熟悉的范廷安的聲音。
流矢貫穿了她的小腿,視線里,那個永遠包容她的皇弟身中數十箭,手中劍慢慢鬆了。
「皇弟!」謝靜姝踉蹌的跑過去,只覺得心肺都被人活生生撕開,鮮血淋漓,疼的厲害。
她形容枯槁,新傷舊傷遍布全身,血液滲出來染紅了本就破爛的衣服,哪裡還有當初大周長公主的風華無雙。
「皇姐,你……你,他居然敢……敢把你傷成這樣……」
謝靜姝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聽他微弱的話音,眼裡止不住的落淚。
「皇姐沒事,你活著,活著,皇姐求你活著。」謝靜姝渾身顫抖著,即使她那麼用力的乞求,懷中人也還是沒了氣息。
「微臣,見過長公主。」
謝靜姝抬起淚眼,便見屍山血海那一頭,范廷安風度翩翩的立在二皇子旁邊,說著見禮,可瞧著她狼狽的樣子,分明是帶笑的。
這就是她當年一心愛慕的夫君,成婚十五年,前十二年她費盡心思為他仕途鋪路,后三年被他囚在暗室,日日鞭打。
而今,他親自策劃了這一場宮變,先害她父皇,又殺她皇弟!
「范廷安,我殺了你!」謝靜姝手上全是弟弟的血,眸中射出十二分的恨意,撿了身邊的劍便朝他衝過去。
剛跑出兩步,范廷安身邊的弓箭手就精準的射中了她還完好的右腿,謝靜姝狼狽的摔到地上。
「長公主,你以為逃得出暗室,就對付的了我?」范廷安高高在上的看著她,像看在泥水裡掙扎的螞蚱。
「范廷安,我何處對不起你,你囚禁我三年還不夠,還要殺我至親?」謝靜姝捏著劍,字字泣血。
「呵,十五年前,先帝一道賜婚聖旨,要麼娶你,要麼死,那年被迫與你成親,是范某一生之恥!」
謝靜姝怎麼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理由。
她怔愣了半晌,先是咧起一個慘淡的笑,而後逐漸變得瘋狂。
「哈哈哈,被迫,好一個被迫!我費盡心力為你在官場鋪路時你怎麼不說被迫?步步高升時你怎麼不說被迫?范廷安,你不過一個恬不知恥的小人,是我瞎了眼!瞎了眼才會看上你,才會養出條毒蛇來咬了我全家!」
范廷安最忌諱別人說他如今的榮光是靠著長公主,那些年每逢陞官就有人說他是沾了長公主的光。
他不甘心,不甘心一輩子都活在她的陰影下。
「殺了她!」他看著謝靜姝,目光冰冷。
殺了謝靜姝,日後再也沒人會說他是靠著女人上位了!
弓箭射過來,謝靜姝哈哈大笑,「范廷安,若有來生,我定讓你不得好死!」
千鈞一髮之際,自後方飛來三箭,若雷霆之勢將叛軍穿成三串,另有飛刀盤旋而出,擋住了謝靜姝跟前的羽箭。
只是人力有時窮,飛刀攔住了大片弓箭,還是漏了三枚,其中一枚,正正釘在了她胸口。
「謝靜姝!」驚呼聲傳來,謝靜姝倒下前,便看見一人著黑衣踏人頭而來。
夜寒川?
他們沒什麼交情,他怎麼會來?
箭矢沒入皮肉,她悶哼一聲,血咽不下,爭先恐後的從嘴裡流出來。
身體逐漸軟下去,夜寒川抱住她,胳膊收的死緊,「我幫你殺了他!」
謝靜姝本來渙散的眼神清明了一瞬,在最後的視線里見夜寒川拼著受傷硬生生闖過箭雨,剁下了范廷安的腦袋。
謝靜姝死死睜著眼,她等著!
等著他變成鬼!親手撕碎他!
「靜姝?靜姝?」有人按住她揮舞的手。
謝靜姝猛地睜開眼睛。
見她睜眼,靳皇后鬆了一口氣,溫聲問:「可是夢魘了?」
「母后?」謝靜姝怔怔的,又偏了偏視線看向皇後身后的青年,眼淚流下來也不自知,「皇弟……」
這是怎麼回事?
「靜姝不怕,夢都過去了,沒事,啊。」靳皇后扶著她坐起來,柔聲哄著。
謝承宣也道:「皇姐你總算醒了,可把我們嚇壞了,頭還疼嗎?」
謝靜姝傻傻的,死死握住靳皇后的手,感受到她的溫度,才不可置信的發現自己尚在人間。
她竟又活了?!
太醫又來請了一回脈,靜姝聽他絮絮叨叨囑咐了一堆,慢慢想起了現在這樁事。
她十六歲那年,約范廷安去釣魚,旁邊假山鬆動,落下的山石砸傷了她的頭。那山石是她妹妹做的手腳,范廷安什麼都知道,卻任由她差點被砸死。
這樣看來,他們的賬還真不少!
「皇姐別哭了,范廷安擔心你還在門外等著呢,我叫他進來?」
謝靜姝目光閃了閃,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地攥起來,穩住聲線,「叫他進來。」
隔著珠簾,視線里年輕的范廷安款款而來,風度翩翩,跪在她前邊。
「公主殿下可好?」
范廷安問到第二遍,靳皇后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謝靜姝回過神來,壓下把這人當場剁成肉醬的慾望,冷聲道:「我好不好,范公子不清楚嗎?」
「是草民的過失,公主恕罪。」
「若本公主不恕呢?」
范廷安皺皺眉,抬起頭來,陡然對上了一雙冰冷的眸子。
長公主酷似皇后,性子和善,面對他的時候,一雙眼裡更是藏不住愛慕,可如今那裡什麼都不剩,冷的像剛從黃泉水中撈出來。
他猝不及防,被那樣的冷凍了一下。
「去外邊跪著吧!本公主昏迷了多久你就跪多久!這是你該受的!」謝靜姝俯視著他,眸中有火跳耀。
范廷安,你欠本公主的債,我不十倍八倍討回來不算完!
靳皇后不知女兒怎麼突然轉了性子,正要說什麼,兒子突然看了她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謝承宣淡淡道:「范公子,我皇姐這般處置已是給你留了面子,若是等著父皇怪罪,只怕就不只是在這少有人來的公主府跪上一跪了。」
范廷安深吸了口氣,恭敬地低下頭:「草民省得。」
謝靜姝瞧著他伏低做小跪在她門外,只覺得前世的自己可笑。
她是大周嫡長公主,她的同胞弟弟是大周太子,她的母族是百年世家,整個大周,就算是她父皇,要罰她都要顧及她外祖的面子!
她豬油蒙了心,竟為這麼一個不知好歹的男人作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