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對於兩個熊孩子來說,打架鬥毆被請家長是常有的事。
打架一時爽,單方面一直毆打你的對手更爽。
但對於兩個已經成年的雄蟲來說,這場單方面對毆的結果,是被請到警局喝口茶,坐等各自的雌君上門領蟲,就顯得有些丟蟲了。
顧遇和伊文被各自隔離在一個小房間,中間牆壁是玻璃做的,彼此都能看見對方坐那兒的慫樣。
伊文慫,是因為他渾身全掛滿了彩,尤以臉部最為精彩。此刻焉不拉幾坐在椅子上,估計連他親雌父來了都認不出來。
顧遇慫,是因為雄蟲保護協會不幹蟲事,打了架竟然請雌君來接蟲。
完了完了,陸沉來了怎麼辦。
顧遇表面穩如老狗,實則心裡慌的一批。
布萊恩真的吃飽了沒事做,哪哪兒都有他!
此刻吃飽了沒事做的布萊恩,正鐵青著一張臉,領著兩個雌蟲進警局。走廊上正擠滿了警蟲,搭肩膀湊腦袋地想往房間里瞧雄蟲。
布萊恩看見這一幕,臉更黑了。
雄蟲的臉都被那兩個孫子丟完了!媽的,真該塞回他雌父肚子里回爐重造!
前面領路的局長見他臉都黑成鍋底了,連忙替他先訓道:「一個二個都吃飽了沒事幹嗎?!這麼多的案子等著你們去辦!今天首都星又太.平了嗎?!」
「沒太.平就給我滾回去辦事!」
警蟲們不甘心地癟著嘴,一個個如喪家之犬,不情不願地滾回去為首都星的太.平事業做鬥爭。
布萊恩冷冷地對身後的兩個雌蟲道:「也不用我多說什麼,你們也看到了,臉都丟成什麼樣了。」
伊文的雌君季澤忙不迭點頭,擦著額頭的細汗:「真的給您添麻煩了,副會長,真的萬分抱歉!」
年輕雌蟲剛剛還在開會,指著季度報表對著公司的高層們大聲痛罵,接到布萊恩的通訊后,就變成小心翼翼被他大聲痛罵了。
季澤會議都還沒來得及開完,不得不先趕來警局接鬥毆的雄主回家——哦,還是單方面被毆打。
再看看身旁一直面無表情、淡定自若的陸沉少將。即使大半夜坐著輪椅來,矮了周圍一大個兒,但只要把那雙深若幽潭的眸子沉下來,氣勢絲毫仍然令蟲無法直視。
天生的上位者。
季澤嘆了口氣。
如果是其他雄蟲毆打了他雄主,他還可以替他雄主找別人鬧個不休,但現在是這位……希望他家雄主能息事寧蟲吧。
季澤是個聰明蟲。
他本來是個富三代,繼承了龐大的家族企業后卻還能繼續發揚光大,生意遍布帝國諸星系,在商場上油滑老練像個老狐狸。
他蟲生唯一的敗筆,是嫁給了一個蠢如豬的雄主。雖然戴有雄主濾鏡,但季澤還是得誠懇承認,他家雄主確實有時候蠢如豬。
作就算了,有時候還會作到不該作的蟲身上。
比如說陸沉少將。
通訊聯繫他時,布萊恩已經暗示過他這場單方面鬥毆發生的原因。季澤隨即聯繫了今晚跟在他雄主身邊、現在同樣被請進警局的兩個亞雌,再在派去調查的秘書那兒,看到了他家雄主新收的那個軍雌的照片。
看完后,季澤也覺得他雄主真的活該被揍。
這乾的真不是蟲幹事。
布萊恩應該沒把具體原因告訴陸沉,但季澤現在跟陸少將走在一起,心都虛啊。
看來回去,他務必委婉提醒他那個蠢如豬的作精雄主:陸沉即使從軍部退役,背後勢力仍不可小覷。
先不談他在軍部多年積累的蟲脈,就光論這麼多年仗打下來積累的資產……季澤想繼續把他生意搞得順風順水,就必須得賣陸少將面子。
而且還得看陸少將願不願意收他賣的這個面子。
看來回去,那個軍雌就不能再留了。
布萊恩站在房間門口,手背在身後,冷著臉又開始敲打兩位雌君:「我也不指望你們回去能管得住你們雄主,但必要時我希望你們提醒他——」
「至少下次打架時給我換個地方,兩個崽種!」
這突如其來的一罵,搞得季澤都懵了懵,連忙點頭應是。
您是老大,您說得對!
「他倆可真會挑地方,」布萊恩冷笑道,「就在大門口給我打起來了!要不是我們協會的蟲來得及時,把消息壓下來了,現在全網都在傳他倆打架的視頻。」
「你們不害臊,我都替你們害臊!」
季澤又趕忙擦擦額頭上的汗,不住點頭哈腰應是。
陸沉則很淡定地坐在那兒,還接過身後柳真遞來的保溫瓶,極其老年蟲養生姿態地喝了口茶。自從知道是他家雄主單方面毆打對面,他就啥事都沒了。
多大點事。
陸沉表示,這不還沒出蟲命嗎。
「行了行了。」布萊恩揮揮手,也不耐煩看他兩個。
一個只知道點頭哈腰,誰都知道伸手不打笑臉蟲,訓來訓去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
另一個直接一看就知道,他壓根就沒在聽。關鍵是對著兩個蟲一起訓還好,單方面直視陸沉只對著他訓,布萊恩也虛啊。
沒辦法,就這樣吧。
布萊恩深深地嘆了口氣,今夜令他無比疲憊:「快把兩個崽種領回去吧,在警局多待一秒也是丟蟲。」
季澤趕忙應是。
這邊警蟲又領著幾個今晚同樣被請進局子里的雌蟲過來,季澤看見他家雄主身邊那兩個亞雌就心焦。
特別是再看見那個高大的軍雌焉頭耷腦跟在後面,季澤頓時更心虛了,也不敢轉頭去看陸沉一眼。
也不知道陸沉看到沒有,季澤先一步訓道:「別在這兒杵著了,丟蟲現眼的,還不快回去!」
兩個亞雌急忙低著頭應是,心知這下回去必要遭罪,拉著那個剛剛進門、還什麼也不懂的軍雌趕忙撤了,害怕撤晚一步回去更得遭罪。
三個蟲都走了,季澤再一看納悶了,怎麼還有一個?
俊美的金髮雌蟲跟在警蟲後面,見他望來,還抬頭微微笑了笑,即使身處警局仍不慌不忙、氣質翩翩。
季澤直覺覺得,他像是個搞藝術的。
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家雄主什麼時候又從外面帶回來一個?看起來競爭力還挺強的?
許是他的目光太直白,金髮雌蟲微笑著搖頭解釋:「我不是你們這邊的。」
季澤更驚訝了,不是他們這邊的,那不就是……
這下他都忘記之前的心虛了,不由詫異地去看不遠處的陸沉。
陸沉正將保溫杯的蓋子慢條斯理地擰好,聞言一頓,仍不慌不忙,將杯子擰好扔給柳真后,才抬頭淡淡地掃了一眼那邊的金髮雌蟲。
布萊恩也在問,止不住詫異:「這是顧遇那邊的雌蟲?他什麼時候想開了?!」
這一個月賭約都還沒到,那孫子能自己想通了?!
柳真捧著陸沉甩來的保溫杯,打量著那邊的金髮雌蟲,一邊是詫異,一邊是又心虛又害怕,他家少將會不會突然炸了。
雖然少將才說了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認了,但……有時候有的蟲說的好聽,做的就往往不是一回事了。
季澤是在場唯一一個聰明蟲。
他直覺這個修羅場不該有他的姓名,趕忙對著陸沉點點頭,推開門進去看他那被揍得親雌父都認不出來的雄主。
門闔上。
隔著一面玻璃,顧遇看見隔壁伊文那崽種的雌君都來接他了,陸沉還沒有來。
別是路上出什麼事了吧?
光腦在打架時摔在地上壞了,顧遇聯繫不了陸沉,只能坐那兒干著急,對外面的修羅場此刻一無所知。
門外,僅僅一牆之隔,便是令蟲窒息的氛圍。
陸沉只是靜靜地看著金髮雌蟲,不說話,也不回答布萊恩的問題。但在這個修羅場中,不止柳真不敢開腔,布萊恩也明智地選擇了緘默。
陸沉即使坐在那兒,氣勢也太強了。
他面無任何錶情,抬著淡薄的眼皮,黑沉沉的眼瞳睨著那隻雌蟲。濃黑的眼瞼動了動,淡淡地掃了掃。
不說話卻能讓蟲感受到走廊上的空氣一點點被抽取殆盡,令在場的眾蟲無不感到窒息,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陸沉褪去了軍裝,卻沒有褪去久經戰場的殺氣。
他從來不是殺氣外露的軍蟲,與他不泄露一滴的情緒相同,陸沉的殺氣也更為內斂、理智。
好比一屋子空氣,被無法想象的理性克制,往內壓縮進一個封閉的罐子里。越向內收縮,密度越大,越令蟲感到窒息。
——是陸沉S級雌蟲的精神力。
愛爾維斯更不好受。
他感覺自己就是那個罐子里的小蟲子,被不斷壓縮的空氣擠壓。再咬牙的堅持,在陸沉眼裡,都不過是只頂多會咬手心一口的小蟲子罷了。
他厭惡陸沉這種久居上位的掌控感,更厭惡他這種不慌不忙、勝券在握的淡然。
感覺過了幾分鐘,又像是過了漫長的幾小時。愛爾維斯不得不先行放棄,向後退了一步,歉意地笑笑:
「我只是今天和顧雄子一起出來吃飯的校友,聽到門口他和別的蟲打起來了,擔心雄蟲所以才出來看一看。」
他無奈地攤手:「但看起來,像是警察和剛剛那位雌君都誤會了什麼。」
布萊恩皺眉:「你和顧遇沒關係,為什麼剛剛不說?」
愛爾維斯無奈道:「我想要解釋的,但看剛剛那氣氛,我實在找不著地方說啊……」
陸沉已經回過了頭,不再管那邊的交涉了,對擔驚受怕了一晚上的柳真道:「今晚麻煩你了,先回去吧。」
「少將,您一個蟲可以嗎?」柳真見沒發生什麼,少將仍是那個沒什麼表情的樣子,心算是落了下來。
陸沉淡淡道:「不必擔心,你先回去。」
想想等會顧雄子也會跟少將一起回去,柳真也就放棄堅持了:「那好,我先回去了,少將。」
陸沉點點頭,沒再看那邊一眼,輪椅移動到自動門前。感受到外面蟲的信息,門自動向左右打開。
顧遇一見陸沉進來,黯淡已久的蒼灰色眼眸即刻亮了起來。
他想要起身,但見到陸沉那張冷得很的臉,又意識到什麼,焉頭耷腦、無比犯慫地縮回了椅子上。
隔著一面玻璃,這頭伊文已經跟著他家雌君出了門。
自動門一閃,顧遇看清了門外面的布萊恩和……金髮雌蟲。
怎麼愛爾維斯還沒走?
顧遇瞬間明白了剛剛陸少將是在哪兒被絆住了腳步,頓時心裡更加發虛,慫在椅子上動都不敢動。
他完了,他完了。
徹底玩完了。
顧遇現在腦子裡只迴旋著這一個想法。
陸沉睨了一眼白髮雄蟲那低眉順眼的乖巧模樣,神色淡淡,打量了他全身上上下下。
「受傷了嗎?」陸沉語氣不明地問。
顧遇連忙搖頭,跟搖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好得很,不信你可以檢查。」
有事的只有伊文那孫子。
頂多他只是拳頭打得太狠,有點疼,但顧遇可不敢說。
他在陸少將面前可乖巧了。
聽見真的沒什麼事,陸沉表情略微鬆了松。
「那回家吧。」他說。
輪椅向後轉了轉,移動到門口,自動門隨即又打開。
陸沉用後腦勺對著顧遇。
這就完了?顧遇看著陸沉的後腦勺,心虛地想。
那完了,看來是他真的完了。
門口那幫事精都已經撤了,只有警局局長還等在那兒,客客氣氣地把顧遇和陸沉送出門口。
局長熱情和藹,態度五星好評,還要了一張陸沉少將的親筆簽名,看著顧遇的眼神彷彿在歡迎他再來光臨。
雄蟲如果再二進宮的話,說不定他連和陸少將的合影都拿到了呢。
他全家可都是陸少將他粉絲!
顧遇現在一點腔也不敢開,抱著自己的琴箱和那束已經有些蔫了的花枝,低眉順眼,看起來要多老實有多老實。
伊文如果看了,絕對不信就是這孫子把他按在地上,朝他俊美的臉蛋使勁□□,要多心狠手辣有多心狠手辣。
陸沉對自家雄主的認識非常清醒,清楚他只是因為心虛,現在老實一會兒。
回去就原形畢露。
果不其然,一回家裡,剛關上門,把琴箱和花一放,胖乎乎還在兩蟲腳邊轉悠著,催促他倆換拖鞋,顧遇已經一把撲進了陸沉懷裡,把坐在輪椅里的高大雌蟲抵壓在了靠背上。
他漸漸懶散地滑下,半跪在輪椅前,軟乎乎的白毛腦袋埋進陸沉懷裡。
陸沉被雄蟲撲了個滿懷,已經習以為常,雙手擁住雄蟲上半身,神色十二分的淡定。
顧遇白毛腦袋動了動,聲音悶悶地從陸沉懷裡傳來:
「我主動坦白!」
「今天那個金髮雌蟲就是幫我找到工作的校友,我和他清清白白,除了工作外的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
陸沉沒有說話。
顧遇只感受到他微涼的修長指尖,輕柔地穿梭在他髮絲間。
顧遇「唔」了很長一聲。
他還是老實交代算了吧。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唔,我剛剛想起來了,他好像還算是我的初戀?就是當年也沒談多久就吹了的那種。」
「剛巧我現在找工作遇見了他,他幫了我又請我吃飯,我不答應也說不過去。但我對他絕對清清白白,一點其他的想法也沒有……」
「你也知道,我是那種不怎麼記事的蟲。當年的事如果不是他提起,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顧遇的求生欲達到了史上最高。鬼知道他就出門找個工作,第一天就遇到這麼多破事。
對一隻懶到不想動彈的蟲來說,應付今天這些破事已經耗去了他所有精力。
他現在只想靜靜賴在陸少將懷裡,汲取他的溫度,疲憊了一天的心情全然鬆懈。想到什麼說什麼,什麼也不隱藏,什麼也不逃避。
陸沉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他靜靜地說。
顧遇從他懷裡仰頭。門口的燈還未來得及打開,室內一片昏暗,只有月光從窗外淡淡地照入。
陸沉垂眼看著他,一貫黑而沉的眸子在月光下也柔和下來,那溫柔的眼神熨進了顧遇鼓動的心臟里。
「我知道他叫愛爾維斯。」
陸沉靜靜地說。
「是你的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