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以表哥之名
第二天一早,江若初就打了車子到佳和酒店,她到前台一問,才知道顧念已經退房走了。江若初回到單位,大家依舊沉靜在春節的氛圍中,只有江若初坐在椅子上,看著冬日的暖陽照到窗前,想起行蹤不定的顧念,悵然若失。
不一會兒,江若初手機響了一下,顧念發來簡訊:你們把房退了,雖然很遺憾,但我儘力了,我是一葉浮萍,不會停止漂泊。我們各自安好。
江若初知道顧念有意撮合她和范易陽,可是最終還是愛而不能。她獃獃看著顧念的信息,字裡行間都透著傷感。
正月十五一過,單位馬上就回到正軌。李科長、張科長分別請單位部分同事到家裡小坐。所說的部分,就是能劃到自己圈子內的人。江若初不參加任何小圈子,但略懂圈子文化,也許因為初入職場,也或者有老江罩著,她是二位科長都想拉攏的對象。
江若初不想入誰的圈子,也不想得罪誰,把姿態放得很低。到李科長家赴宴,有程書偉、三位副局長以及其他科科長。
江若初把江媽媽自己煮好的熟食,包括醬牛肉、肘子、紅燒肉等裝了一些,在媽媽的責備聲中,提前拿到李科長家,聲稱讓大家嘗嘗媽媽的手藝。李科長心知肚明,紛紛向客人介紹,熟食都是江局長夫人親自煮的。大家吃后,齊聲稱讚有口福。
江若初表面笑意濃濃,內心只覺官場上的虛偽真叫人受不了。
到張科長家就輕鬆多了,她請一些和她同層次的同事。江若初雖然年紀小,但難得能入尖酸又清高的張科長的法眼,覺得她秉性純良有才氣,沒有官宦子弟的輕浮不羈。
而江若初自己隨和親切,喝酒猜拳毫不做作。臨散時,她又悄悄塞給張科長兒子一張粉紅色人民幣作為壓歲錢。張科長得知后,嘴上埋怨她太見外,但明裡暗裡在業務上指點她,在領導面前不再吝嗇讚美之詞。
這一波請客吃飯的熱潮過後,江若初就想著靜下心來,考慮一下新到的2001年,她能幹點什麼。畢竟,沒有了戀愛,她需要一些事情來填補精神上的空白。她把目光投向互聯網,註冊了個QQ號,結識了一波同齡同樣無聊的網友。這種隔著互聯網,兩個陌生的人可以像老朋友一樣天南海北地聊,她覺得新鮮而有趣。
愜意的日子總是稍瞬即逝。轉眼間就過了農曆二月二,是龍抬頭的日子,江若初抬頭望一眼窗外,太陽暖暖地照過來,她猛然發現春意已經無處不在。
就在這時,陳燕楠的來電,讓她感受到森森寒意,「若初,中午到我家來吃飯。」江若初猶豫了一下,「請我?去家裡?」
想到去市委陳書記家,她就覺得頭疼。她最不喜歡面對各級領導的場面,她小心謹慎,假裝乖巧聰明,累得很。
陳燕楠堅定地說,「對。而且,你得說服范易陽來,有好處。」說完,她不等江若初答話,「我要去忙了!中午見。」
江若初對陳燕楠喜歡不起來,自然也親近不起來。她一直保持著淡淡的距離感,覺得她有書記女兒的冷淡,時時刻刻都寫著生人勿近。
可是,她跟范易陽已經分手了,她又和陳燕楠的關係並沒有到交待感情狀況的地步。范易陽以什麼身份去?
她惆悵地回到家中,爸爸正逗弄江子辰。江若初坐到旁邊,「爸,明天陳燕楠叫我到她家裡吃飯。」
江成山把孫子遞給林雪,「咦,陳書記請人吃飯,有我。怎麼還有你?看來,燕楠對你印象不錯。」
江若初迅速權衡了一下利弊,如果有老江,必定還有其他科局局長,很可能還有檢察院檢察長。范易陽如果出現在陳書記家,確實意義非凡。他不需要說話,就能讓客人刮目相看,尤其是檢察院的領導。
江若初靈機一動,就摟著江成山的脖子,笑嘻嘻地說,「當然,我是老江的女兒!」江成山側身推開她的胳膊,「知女莫如父,你的要求我不答應。」
江若初心裡咯噔一下,「爸,你重男輕女。我什麼話都沒說,你就拒絕我!我哥什麼話都不說,你就給他把路都鋪好了!」
江若媽媽正拿著尿布進來,聞言,忍不住插話,「你哥是給江家傳宗接代的!你哥飛得高,你侄子將來就好發展。若初,你老是跟你哥攀比!」
江成山生怕母女倆再吵起來,睃了她一眼,「你少說兩句。」他伸手抽了一支煙,江媽媽見狀,悻悻地嘀咕一句,「少抽兩根,有孫子呢!」
江成山把煙又塞進煙盒裡,看著她,語重心長地說,「若初,說實話,我在農村插過隊,從來不小看農村人,我也很欣賞小范。但是,上次他爸的事情,弄到了紀檢委,幸好當時這個電話是林鋒接的,如果被有心之人拿來說事兒,很影響我在圈子裡的形像。所以,你跟他們事情,我不同意。」
江若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爸什麼事?怎麼能影響到你?」江成山一怔,眼神瞟了眼江媽媽的卧室,「總之,你就當是一個做父親的自私吧,我很難想像,你從小衣食無憂,你們在一起面臨很多問題,不光是錢的問題,因為錢可能引發一系列的問題,就算是生活中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把你們年輕人倚重的愛情消磨得乾乾淨淨。所以,你不必問什麼事情。」
江成山看似漫不經心的一瞥,讓江若初想起春節前,范叔叔打電話問她家的地址,當天范易陽還給她來電問她在不在家。她以為,范叔叔要來,還想出去看看,江媽媽很反常地要背她。
在她養傷的那些天,媽媽一直抱怨她沒用,走路都能把腳崴了,在家養傷都不能多逗逗她的小孫子,她的各種嫌棄弄得江若初心煩意亂,要不是腳疼,早咆哮著衝出去了。
可是,唯獨那天,她竟然蹲下來要背她。事出反常必有妖,江若初這會兒才明白,那天敲門來的人,肯定就是范易陽的爸爸,媽媽沒讓人進門,難怪事後范易陽特意打電話說分手。天寒地凍的,媽媽不讓人家進門,肯定是嫌棄人家。
縱然知道媽媽不對,可是事已至此,江若初知道已經無可挽回了。她莫名地就有些悲傷,「我知道的,爸。但是,你得讓我知道他爸怎麼能影響到你的名聲?」
「他背著羊來咱們家,當然你媽媽不讓人家進門是不對。但是,」江成山靠在沙發靠背上,半仰著臉,嘆了口氣,「你們之間的事情,我都沒有同意,他拿羊跑上門來,你媽不收是對的。所以,——」
江若初急急打斷他,「我知道,這事他欠考慮。但是,他只是個農民,心裡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只是單純的想表達一些心——」
「所以,我說我們不在一個層面上,就連一隻羊的想法上都南轅北轍,何況其他問題!」江若初無言以對,江成山目光嚴厲,「在這件事上,你媽冒然收了他的羊,等於是默認了你們兩人的事情!你覺得,他只是想表達心意嗎?不要忽略一個農民的智慧!他背著羊在門口,被人看到告到紀檢委了!」
江若初說不清該偏向誰,想了想,范易陽的忙還得幫。她只得跟江成山推心置腹,「爸,你放心,我跟他已經分手了!但是,如你所說,你很欣賞范易陽。我們雖然做不成男女朋友,也不至於反目成仇。爸,畢竟我們相愛一場,你這次幫他這個忙,我保證不會再跟他藕斷絲連,更不會舊夢重溫。」
江成山看著江若初一臉決絕,嘆了口氣,「認識你,是他的福分。」
江若初知道,爸爸這是應下了。她心頭一喜,就給范易陽辦公室打了電話,讓他方便時回話。
范易陽雖然不知道什麼事情,仍然忍不住一陣欣喜,他幾乎是衝到檢察院門口的公用電話亭,從兜子里摸出一元硬幣投進去,這才撥通江若初手機,他努力壓抑著內心的興奮,「若初,什麼事?」
江若初聽到那一聲溫潤如玉的「若初」,有一些恍惚,好像他就在她身邊,深邃的眸子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她,她的心又是莫名的一痛。
「明天,市委陳書記請人吃飯,都是科局的局長,當然有你們檢察院檢察長。我說服我爸爸,帶你過去,幫忙把你引薦給各位領導。所以,明天上午十一點,你來我家,跟我爸一起去陳書記家——」
范易陽欣喜若狂,連忙說,「謝謝你若初!真的,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你對我的好,我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你放心,如果通過這個機會,我能順利擺脫臨時工的身份,我一定,一定——」
江若初知道他要許諾什麼,可是他這時候的許諾顯得很刺耳,她生怕接下來的話會破壞了他和她之間最後的那一點美好,迫不及待地打斷他,「不用。什麼都別說,我替我媽媽向范叔叔道歉。」
范易陽興緻昂揚的許諾被生生掐斷,他愣了愣,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只聽電話另一邊,江若初的聲音倏地一下低沉下去,像是有難以啟齒的怯懦,「明天赴宴,以我表哥的名義。」
范易陽腦子「嗡」地一聲,只聽到對面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