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郭青
朱木陽半夜裡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第一感覺睡覺的地方不是在自己家，他掙扎著爬起來，房間里很黑什麼也看不清楚，只在窗戶位置微微能看到一點亮光，朱木陽摸摸身上，衣服很完整，估計是昨天喝的斷片后被同學抗到了這裡，但這是哪兒呢？
他摸索著下床，終於在床頭找到了電線，順手一拉，房間里馬上光明一片，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這是一個很溫馨的卧室，大約十幾個平方大小，一張床和兩個床頭櫃，一個寫字檯，還有洗臉盆之類的東西，寫字檯上擺著好幾瓶子化妝品和一束插在瓶子里的野花，他不由心裡一個激靈，這應該像是女人的閨房呀。
朱木陽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自己不會是誤入楊霞家裡來了吧？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分明是生米做成熟飯的悲劇。
戰戰兢兢的先走到門口看看，木頭門關的很緊，是那種裡邊鎖的暗鎖，走的時候一拉就能帶上，不能不說這把鎖給了朱木陽很大的安全感，這說明至少不是在別人家裡，誰家裡也不會在卧室安裝這種鎖。他試著拉開門往外看了看，這是一排平房，門口不遠處就有路燈，只是一眼看不出這是什麼地方，不過肯定來過這個地方。
朱木陽又回到房間，仔細看了一下裡邊的物品，最後在桌子上找到了一個鏡框，裡邊赫然是郭青和父母弟弟妹妹一家人的合影，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是郭青在醫院裡的單身宿舍。估計是中午在醫院門口喝酒，自己醉的一塌糊塗之後就被就近安排在了這裡，郭青家是縣工商局的，高中時他倆就住在一個院里，那個時候男女之間都很靦腆，雖然郭青性格直爽，但二人的交流也就是幾個字的來往。反倒是高中畢業后郭青和朱木陽聯繫多一些，不過都是信件來往，大一時郭青復讀，他常寫信鼓勵，後來郭青在德州讀中專，而他有了女朋友之後寫信就有一搭無一搭的湊活了，二人關係一直保持得很好，郭青畢業后就到了縣醫院財務部上班，也算是標準的白領！
看看錶現在已經到了十一點，自己睡了差不多七八個小時，朱木陽現在反而睡不著了，郭青也是個粗中有細的人，知道他睡醒后肯定要喝水，特意冷了一碗白開水放在了床頭柜上，那看似毫無顏色的水讓朱木陽感到了一份溫柔，他想，如果一定要在縣城找個對象的話，他寧願選擇郭青，也不會要楊霞，楊霞的目的性太強，一心一意想把他當做一個砝碼，反倒是郭青這樣的女同學好一些，二人很了解，家庭也不錯，更重要的是郭青受過高等教育，這所有的條件比楊霞好太多了，另外郭青長得也很清秀，這點比描眉畫眼的楊霞要順眼太多。
只是想到這裡的時候朱木陽愣住了，他發現現在自己考慮問題都是很世俗的琢磨條件之類，而高中畢業的時候崇尚的那種唯美愛情已經成為了過去式，是不是以後自己不再擁有愛情，只是簡單的找個結婚對象就可以了呢？也許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刻，朱木陽才可能觸及到自己的內心，他不知道自己將來會遭遇什麼，但知道現在自己已經到了蛻變的前沿，不能再按照以前學生的標準考慮社會了。
也說不清楚過了多久，他才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第二天早晨天剛亮，外邊就傳來了敲門聲，是郭青的聲音：「木陽！」
朱木陽答應一聲就從床上跳起來開門，卻見郭青滿臉紅撲撲的站在門口：「你沒事了吧？」
「我能有什麼事？」朱木陽散人不散架，依舊很雄壯的樣子。「昨天他們幾個小子專門對準我，要不然我能喝多嗎？郭青，那個啥，我沒失態吧？」
郭青捂著嘴笑了起來，她個子足有一米七，女孩顯高，看上去並不比朱木陽矮：「什麼叫失態？你最後罵紗廠算不算指桑罵槐？不過杜軍臉上不好看，他老婆就在紗廠。」
朱木陽暗叫一聲苦，這些事情他都不記得了。
可能心理上覺得和同學在一起無拘無束的緣故，朱木陽醉了之後總會無意識的發泄一些心中的鬱悶，就好像在大學里他喝醉以後，總在心底深處有一種尋找安全感的衝動，有時也會把壓抑在心底的東西毫無保留的交給一起喝酒的人。記得他開始遇到楚南雪就是在學生會聚餐時灌多了啤酒，才勇敢的拉人家的手，雖然被打了一記耳光，後來卻促成了一段浪漫故事。這次和同學在一起喝酒，就丟人丟到家了。朱木陽懂自己為什麼罵紗廠，主要還是楊霞的原因，不過在杜軍旁邊就有點指桑罵槐了，人家老婆可是那裡的。
他用手抓一下頭髮，使勁揪了揪：「郭青，不好意思。我這個人酒後無德。以後絕對不敢喝這麼多了。謝謝你給我這個容身之處，不然還不知道我出什麼花樣呢。」
郭青捂著嘴笑了：「喝醉了都這樣。我爸爸喝醉了酒喜歡洗碗，而且洗的特別乾淨。所以每天晚上吃飯我媽都給我爸斟上二兩酒，看他興高采烈洗碗的樣子可幸福了！」
朱木陽也被這話逗得笑起來：「唉！你爸爸真不錯，我喝醉了就愛發脾氣。」
「慢慢改！以後你喝了酒也學著刷碗，不喜歡洗呢就會控制酒醉，喜歡洗呢會養成一個好習慣。」郭青一本正經的說著笑話。
朱木陽很配合的笑了起來：「好主意！對了，郭青，你找對象了沒有？看得出來你教夫有方啊！」
這話有點直接，郭青愣了一下，她本來就是一個潑辣的女孩，怒道：「我要有對象敢把單身宿舍借給你這個醉鬼嗎？人家還不找你拚命？」
朱木陽吐舌頭：「哇！我們可是最純潔的同學關係！純潔就是不容玷污。你將來的對象要是這般狹隘，就休了他。」
「滾！」郭青的臉忽然紅了，「你這個濟南人是不是覺得小廟裡盛不下你這個大菩薩？」這話有點莫名其妙，根本不符合邏輯，說完她自己也意識到了：「對了，木陽，早晨去喝老豆腐吧？聽說濟南可沒有咱們縣裡這味道！你是吃一口少一口！」
朱木陽「嘿嘿」笑了幾聲：「你會說話嗎？什麼叫吃一口少一口？你以為我快死了嗎？」
「本來嘛！你這個濟南的大學生將來肯定在那裡安家！怎麼會記得咱們這小地方？」郭青有點惆悵。
朱木陽也想起自己的假期馬上就要結束，雖然給了十天，但他打定主意要提前回去一兩天，要在單位熟悉一下環境，購置一些生活用品，另外也顯得自己不是那般斤斤計較。他嘆口氣：「少小離家老大回，其實還是咱們縣城安逸，要是有機會找個適合我的崗位，我覺得縣城挺好的。」
郭青眼睛撲閃撲閃的：「你想找什麼崗位呀？」
朱木陽搖搖頭：「我沒有什麼社會背景，不像你們家在縣城的同學有父母可以依仗。按我學的專業如果分配到縣郵電局后弄不好要二次分配，很大可能就是下鄉鎮。讓一個大學生去當郵遞員是不是太殘忍了？可我想過，這好像是必然結果。因此我才不回來的。」他的話也半真半假，如果不是濟南那家事業單位，他可能就留在了南京，或者選擇其他大城市，從心裡說志存高遠的朱木陽並不想蝸居在小縣城。
顯然，郭青把他的話當真了：「我舅舅在組織部，要不我幫你問問？你想回縣城做什麼？木陽，我其實在縣醫院也是臨時過渡，最多兩年我就會調進財政局，我舅舅都給我計劃好了，他能力很強的。要是你想回來，我找他給幫忙。」
「我可送不起禮！」朱木陽笑了，昨天中午同學聊天時，就有人說現在大學生在縣城找個好工作，送禮至少也要一萬塊錢，那在一九九一年可是讓人瞠目結舌的數字，萬元戶是一種時尚標，很多人都把它當做畢生追求的目標。
「不用送禮！」郭青表情嚴肅，已經沒有了開始那種調笑的氣氛。「我給我舅舅說，你是我最要好的同學，不，我讓我媽去給他說，我媽聽我說起過你。」
看郭青有點認真，朱木陽反而有點後悔，他可不想把同學關係變得這麼市儈。另外他報到的時候對濟南的單位第一印象很好：從門衛到美女同事，很通情達理的人事科科長，很有點古樸的院落都挺叫人流連的。但現在也不好說剛才是自己調笑，只好順著話說下去：「謝謝你，郭青，我好好考慮一下吧，畢竟我對縣城也不熟悉，不知道都是有哪些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