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送回
陳宗綸看到畫嫣朝門口處走來,不由吃了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一名「偷窺者」。讀書人怎可背負這樣的聲名呢?陳宗綸急忙輕手輕腳退了出來,順著來路急匆匆地往回走。
冷不防,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
陳宗綸不禁大吃一驚,抬頭望去,見前方不遠處,麗娘正帶著一名歌女,也就是方才在屋內彈唱的,名喚碧珠的,也是一派神色匆匆的樣子,朝他這邊走來。
避無可避,陳宗綸急中生智,身子晃了一晃,腳步便虛浮起來。他踉踉蹌蹌地朝著麗娘迎了上去,一副醉熏熏的樣子。
快到麗娘面前的時候,他一個虛晃,似要跌倒。
麗娘似乎並沒有想到會在後院這個地方碰到有客人,吃了一驚,一使眼色,碧珠很快上前把陳宗綸扶住了。
「陳解元緣何會在此處?」麗娘柔聲問道,疑惑的神色浮現在嬌麗的臉上了。她朝四周看了一下,這裡,是訓練藝伎的地方,再走上一段路,就是清歌坊的隱密所在,紅屋。這位陳解元闖到這裡來,有什麼目的嗎?
紅屋暗藏的秘密,當然不能為世人所知,特別是這紅歌坊是四皇子一手經營的。表面上看,清歌坊是一座不起眼的歌伎坊,而實際上,則是四皇子聯絡朝廷官員,進行秘密商議的所在。
剛才,她正在紅屋與四皇子商議的時候,碧珠匆匆而來,附耳告訴她,有位客人不見了。她馬上警覺起來,匆匆告退,帶著碧珠,還召集了坊內的一些打手前去尋人,就是怕清歌坊的秘密泄露出去。
皇上已經明令規定,所有皇子不得私下與朝中大臣勾結,如果這件事情傳揚出去的話,必定會壞了四皇子的大事,對四皇子的前程不利。
陳宗綸心下暗驚,這位麗娘的眼神,怎地這般銳利?而且,還隱約透出一絲殺氣?看來,這個女人,絕不可能如她的外表那般柔弱。
到了這個份上,不裝醉恐怕是無法脫身的了。於是陳宗綸身子一歪,順勢靠在碧珠的身上。
清歌坊的女子果然不同,身上都帶有暗香。這種暗香顯然與外面鋪子賣的低等濃郁的脂粉不同,聞起來像是用花的香精油熏出來的。
陳宗綸像個登徒子一般,用力地在碧珠的身上大嗅幾下,手不安分地搭在碧珠的香肩上,熏人的醉氣直直噴在碧珠的臉上,醉眼朦朧道:「美人兒,你真香。」
碧珠嫌惡地別過臉去,這個登徒子噴出的酒氣熏得她一陣反胃,她把目光請示般地看向麗娘。
麗娘沉住氣,柔聲喚道:「陳公子,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陳宗綸睜開醉熏熏的眼睛,茫然地問道:「這裡……這裡是……哪裡?」
他本來就喝了不少酒,剛才被風一吹,也不過清醒一些罷了。整個人還是一副醉鬼的神態,眼睛通紅,口舌打卷,說不出一句順暢的話來。
「陳公子,你闖到奴家居住的後院來了。」碧珠不客氣道。
後院,也就是這些歌伎的住所,一般外人是不能進入的。碧珠認為,像陳宗綸這樣有身份的公子哥更應懂得這個道理。
「我跑到你們後院來了?」陳宗綸的臉上呈現出一派迷茫的神色,「不是……我記得我剛才是想尋茅房來著,怎麼……怎麼……」
麗娘終於聽懂了陳宗綸話里的意思,原來他是內急找茅房,不想走錯了路。這樣一想,她的神情也柔和了不少:「既然是陳公子走錯了地方,不知者不怪。」
她轉頭對碧珠吩咐道:「碧珠,陳公子喝醉了,你讓人送陳公子,還有外面的兩位裘公子回去吧。」
碧珠低聲應了,扶起陳宗綸。醉了的人多半沒有力氣,陳宗綸也是如此,幾乎將整個身子都壓在她的身上,壓得她寸步難行。
「真是麻煩,怎麼這麼重!」碧珠暗自嘀咕一句,招一下手,喚來兩名僕役幫忙抬人。
這個時候,陳宗綸突然掙紮起來:「我沒醉,我不要你們扶……拿酒來,小爺我還要喝酒……」一副耍酒瘋的樣子。
就在這時,他只覺得後頸一痛,還沒來得及叫出來,身子已經不聽使喚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在失去知覺的一瞬間,他看到碧珠的臉上掛著冷冷的笑意。
看著倒在地上失去知覺的陳宗綸,碧珠收起臉上的冷笑。對於這種耍酒瘋的人,她見得多了,用這種方法對付他們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而且,那些人多半喝到醉得不醒人事,醒來之後一點也記不起來發生過什麼事情,照樣光顧清歌坊,所以,她一點都不擔心。
她轉向麗娘,低聲問道:「麗娘,這件事情需要向四皇子稟告嗎?」
麗娘沉吟片刻,搖搖頭:「算了,只不過一個醉酒的酒鬼而已,能掀起多大的浪?再說,這些日子四皇子因了西蒙方面出師不太順,心情不大好,這點小事就不用去打擾他了。碧珠,你派輛車子,把這幾個公子哥送回家便是了。」
碧珠低聲應了,轉身出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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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翠微一路叫嚷著衝進了「明珠閣」,一看到綠意馬上問道:「小姐呢?」
綠意不由蹙緊眉頭:「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這麼毛毛躁躁的!被張媽媽看到,又要說你了。」
翠微喘息未定,就急急忙忙說道:「顧不了那麼多了,出大事了,小姐呢?」
這話聽得綠意心裡一緊,秀眉蹙得更緊:「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了?」
「你就別問那麼多了,小姐在哪裡呀?」翠微臉上的神情果然看起來十分著急。
綠意馬上道:「小姐正在書房練字呢。」
「都這個時候了,小姐還練什麼字呀,要出大事了。」翠微嘀咕一句,一下子就衝進了書房。
綠意摸不著出了什麼事情,也跟著進了書房。
書房的一側,擺著一張貴妃榻,榻上鋪著草綠色涼席,一旁的牆上,四扇的楹窗掛上了柔軟輕滑的竹簾,半垂下來的竹簾遮住了一部分陽光,既使屋裡保持亮敞,也不致於太過光亮而傷了眼睛。
在另一側的牆角,則豎起一個紫藤木花架,花架上種植著一盆蘭花,花朵很素,是淡綠色的小花,但香氣卻十分濃郁。
對著楹窗的一面,放了一張案台,陳寶珠就立於案台之後,手持狼毫,神情專註,正在臨摹一張從外面買來的前朝的貼子。
「小姐,要出事了。」翠微三步並做兩步奔入書房,跑到陳玉珠面前,著急地叫道。
陳寶珠把毛筆擱在一旁的硯台上,朝外面看去。外面還是光亮一片,看來離天黑還有些時間。
喧鬧聲似乎小了一些,看來有些前來道賀的賓客已經回去了。
「今天可是個喜慶的日子,能出什麼事情?」陳寶珠含笑道,「我讓你出去買的鹿肉買回來沒有?」
一邊說著,一邊再度執起毛筆。對於翠微的大驚小怪,她已經司空見慣,所以也不以為意,執起筆來準備繼續練自己的字。
「哎呀小姐,你就別只顧著寫字了,不關鹿肉的事。」翠微急了,上前一步,奪過自家小姐手中的毛筆,「小姐,奴婢可是說真的,大公子出事了。」
陳寶珠心下一驚:「哥哥出事了?他在哪裡?」
走到門口的綠意的臉色都變了:「翠微,你快說,大公子怎麼了?」
翠微惶急道:「小姐,我去買鹿肉回來,拿到大廚房裡。大廚房的周家媳婦說,這鹿肉還得用青椒來炒,才夠味。反正我也閑著,於是我就自告奮勇到菜市場買青椒。不曾想,這剛一出後院,就看到清歌坊的馬車朝著我們府門口駛過來……」
「清歌坊……」陳寶珠沉吟道,她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綠意忙提醒道:「小姐,清歌坊就是最近開在京城永平街的一間歌伎坊。」
「歌伎坊?」陳寶珠吃了一驚,「歌伎坊的馬車跑到我們府門前來做什麼?」
轉念間,馬上聯想到自家哥哥,不由失聲道:「難道說哥哥…….」
翠微急忙點頭道:「對,就是大公子。我剛走後院走出來,清歌坊的人就看到了我,招手讓我過去,說是我們府上的大公子在清歌坊與友人共飲,喝醉了,回不來,麗娘特地讓她們把人送回來。」
陳寶珠臉色都變了,自己的父親陳敏之家規甚嚴,明令哥哥不準涉足風月場所。哥哥這是頭腦發熱嗎?怎麼跑到那個地方去了?
「翠微,現在人還在後門外面嗎?」陳寶珠沉聲問道,目前形勢緊急,如何把這件事情掩蓋下去才是關鍵,不然的話,被三小姐陳寶怡知道的話,又該給母親添堵了。
記得三年前,那時哥哥十三歲,正是爭強好勝的年紀。一天,在名望甚高的「德慶」書院里跟一名同學發生口角,那名同學是個狂妄小子,先揮了拳頭。自家哥哥哪能吃這個虧,也動了手,制服了那個狂妄小子。那名小子也心悅誠服認輸,院士也不再追究。
這件事情本來過去了,不知怎的,居然被三小姐陳寶怡知曉了。當然,三小姐可不會那麼笨,自己跑到父親前面去邀功,那不是把嫡母得罪了嗎?
於是,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反正最後陳父是知道了,召哥哥進書房盤問了一番。聽了事情的經過之後,陳父震怒異常,罰哥哥在書房跪了一宿,還不準讓人把飯送進去。直把哥哥餓得頭昏眼花,就差沒餓暈過去。
哥哥受罰的時候,三小姐陳寶怡可是頭一個來求情的。夜深了,仍在母親與陳父的寢房前長跪不起,說是不饒過哥哥,她也不起來,陪著哥哥一起受罰。後來還是陳父強制命人把她送回房裡去。
這段兄妹情深的故事在府里流傳甚廣,人人都說陳府的庶女與嫡兄的感情真是好啊,事事都為著嫡兄著想。
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陳寶珠得知了這件事情泄密的真相。她震驚不已:沒想到這位三姐姐,小小年紀,竟然行事如此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