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敗露
二夫人提著裙子,也不用關婆子前頭引路,她神色惶急,走得又快又疾,關婆子緊走慢走,差點跟不上。
竹韻院一如往常般景色優美,只不過被大火熏黑的牆壁多少剎了點風景。空氣中飄浮著大火熄滅之後的煙塵,還有隨風飄來隱約的血腥味。
二夫人的心緊了緊,又走快兩步。
一進竹韻院,二夫人就看到攢動的人頭,有的站在門口處,有的站在燒塌的矮牆處,有的就站在門口處,伸長著脖子朝著院子里看,卻不敢上前一步。
二夫人也隨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
院子中央,一個人頭朝外倒在血泊當中。鮮血從頸部汩汩而出,浸濕了她的鬢髮,還有衣衫。愈到跟前,血腥味越是濃
二夫人微微皺了一下眉闊大,用絲帕捂住鼻子。面前這個人,這個身影,這個面容,她再熟悉不過。天天跟在她身邊的人,就在不久前,她還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替自己出主意…….
二夫人的心猛然顫抖起來,心裡像是被人剜了一刀般,劇烈地疼痛起來。她慢慢地走過去,一步一步挨過去,每走一步,她的心都顫抖一下。
果然是刁媽媽,她的臉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眼睛大大地睜著,似有不甘,又似有無盡的追悔。一把長約四五寸的匕首直直插入她的咽喉處,刺破了頸部大動脈,洞穿了整個喉管。
二夫人忽然覺得胃部一陣翻江倒海,有一種想吐的感覺。她趕忙用手帕捂住嘴,立起身子,卻感到一陣暈眩。後面緊跟著的春蟬忙上前幾步,一把扶住她。
「夫人,別看了,奴婢還是扶你回房休息吧。」春蟬道。
「不,我要看看她。」二夫人努力支起身子,眼睛死死地看著已經沒有一絲生息的刁媽媽,緩緩地問道,「找大夫過來看過了嗎?」
春蟬訝然地看著二夫人:「夫人,刁媽媽已經……」
看這個情形,刁媽媽屬於當場斃命,並且已經死去多時,哪裡還需要請大夫過來呢?
春蟬想了想道:「夫人你保重身子,千萬別太過傷心了。此事已經稟報了四老爺,想必四老爺很快就會趕回來處理此事。」
「四老爺?」二夫人這才想起四老爺,也就是現在的順天府尹,讓他來處理這件事情,最好不過了,還可以防止這件事情被大加渲染傳將出去。
「也對,讓四老爺來處理這件事情最合適不過了。」二夫人疲憊道。
「那麼夫人…….」春蟬抬頭看看二夫人,「既然四老爺會處理這件事情,夫人您還是回去休息吧。」
「不!」二夫人咬咬牙道,「我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殺死我的人,我一定會替刁媽媽報仇的!」
二夫人說出這話的時候,眾人的目光忽然都看向了某一處。
在房門敞開處,陳五小姐陳寶珠神容平靜地走了出來,她看了一眼面前的二夫人,再看看地上的屍體,緩緩道:「見過二嬸嬸。」
二夫人也同樣看著陳寶珠,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來:「小五,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指住地上的刁媽媽,「刁媽媽怎麼會在這裡出了事?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你竟敢連刁媽媽也敢殺死?」
陳寶珠走到刁媽媽面前,冷哼一聲:「這樣的賤奴,死有餘辜!」
「你說什麼!」二夫人徹底被激怒,「好你個死丫頭,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你知道刁媽媽是誰嗎?那可是我的人,豈容你說殺就殺?!」
她怒意沖沖地轉向身後的幾位僕婦,厲聲道:「你們幾個,還等什麼,還不快把這個死丫頭給我抓起來?」
時刻戒備著的清鴛與紫蘭,一看情形不對,馬上擋到了陳寶珠的面前。
陳寶珠依然神容不變,她冷冷一笑:「難道二嬸嬸真的想當著眾人的面,包庇這樣的惡奴嗎?」
「什麼包庇?一派胡言!」二夫人怒道,「我的人死在你這裡,我在給我的人討回公道!」
陳寶珠指著地上的刁媽媽,朗聲道:「這惡奴率僕婦冒然闖入我的院子里,用木條將我的院子的門封住,然後焚火想燒死我!這樣的惡奴留作何用?!」
陳寶珠此言一出,外面一頓嘩然。府里的人雖然知道二夫人處處針對五小姐,但是如此明目張胆地對一個嫡出小姐採取這樣極端的手段,還是第一次。
雖說在大戶人家裡,當家主母暗中陷害府里自己看不順眼的嫡庶出小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那些當家主母們都很聰明,做這樣的事情的時候,盡量不會露出蛛絲馬跡。即便是那些嫡庶女們知道自己被陷害,也唯有啞巴吃黃蓮,敢怒不敢言的份,像陳寶珠這樣當面識穿二夫人,激烈反抗的人,還是頭一遭。
眾人把目光齊刷刷地落在這位陳五小姐的身上,他們當中有佩服的,有抱以同情的,有幸禍樂禍地看熱鬧的。但大多數人的心裡都認為,陳五小姐這樣當面反抗二夫人,其下場一定會很慘。
二夫人絕對沒有想到,這個平日里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野丫頭,居然如此伶牙俐齒,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一個死人的身上。如今人已死,死無對證,而一切的證據…….
二夫人把目光看向院子的大門。果然,在大門處,散落著不少的又粗又長的方形木條,連門框也有不少沒有缷下來,這個證據的確對自己大大的不利。
但是二夫人就是二夫人,哪個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沒有做出過一些過份的事情?有些當家主母還親自給庶女們灌藥呢。所以,即便全府的人都知道自己對五小姐做出過份的事情,二夫人也一點都不在乎,她自然有辦法封住全府上下的口,不把這件事情傳揚出去。只要事情封殺在府裡頭,對於二夫人,還有伯寧侯府的聲譽根本沒有一絲影響。
她冷冷一笑:「五小姐,你不要信口雌黃,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是你親手殺死了刁媽媽,殺人者償命,這個道理你總該聽說吧?」
陳寶珠好笑地看著二夫人:「殺人償命?二嬸嬸未免太抬舉一個奴才了。再說了,這個惡奴手持匕首行刺於我,如果不是我閃躲得快的話,怕是早就喪生在她的刀下了。這樣的惡奴,不是死有餘辜嗎?二嬸嬸難道還要替她伸張正義不成?」
此時的院子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大家都在豎起耳朵聽著,當聽到陳寶珠的這番說辭時,人群里傳出「嘩」的一陣驚呼。
這個時代有著極其嚴格的等級觀念,要知道,作為奴僕的,如果犯上,那絕對是死罪的,更不要說手持兇器行刺主子了。如果送到官府,也要判一個凌遲處死的。
所以,聽到陳寶珠這麼一說的時候,眾僕役的臉上都顯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來。
二夫人怒道:「一派胡言!刁媽媽這些年來在府里,一向循規蹈矩,從未逾越禮儀半步,你如此信品雌黃,莫非想誣諂她不成?」
「我誣諂一個奴婢幹嗎?」陳寶珠不由笑了笑,「理由呢?但是,刁媽媽想殺我,我倒是有一個很明確的理由,這也是刁媽媽親口說出來的!」
二夫人惡狠狠地盯著陳寶珠:「什麼理由?」
陳寶珠踱到二夫人面前,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朱唇微啟,吐出幾個字來:「刁媽媽說,三年前就不應該留下我…….」
這句話如驚天滾雷,一下子擊中了二夫人。二夫人的臉色瞬時雪白,身子也猛然晃了一下。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陳寶珠。後者神情冷峻,幽深的眼睛里透著冷意。二夫人忽然覺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當年的事情…….
敗露了嗎?
二夫人搖了搖頭,極力平穩住自己慌亂的思緒。不可能啊,當年的事情他們做得如此隱隱秘,府里的知情人不是被滅了口,就是送出京城,並告誡她們,永世不得說出這個秘密。這些年來,據布在京城外的眼線回報,那些保得一條性命,被送出京城的人,一點口風也沒露。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
三年前郊外的暗殺,他們雇傭了殺手,不可能會暴露身份。而京城的縱火,獨獨跑了陳大公子,這才是最大的隱患!
難道說,面前的這個死妮子已經和逃出生天的陳大公子見過面了?才會有如此肯定的說辭……
二夫人死死地瞪著陳寶珠,她覺得,面前這個年方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實在太可怕了,絕對不能留!
而陳寶珠從二夫人驚疑不定的眼神中,也得到了試探之後的答案。她在心底微微嘆息,果然一切孽事都是二夫人做下的,陳父的性命,還有前侍郎府那幾十條人命…….是時候替他們討回公道了!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高聲叫道:「讓開!讓開!四老爺來了!」
圍個水泄不通的院子大門口,僕役們自動朝里閃避,讓出一條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