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裝備核查

就在發電機組發生故障前的十幾分鐘，李宗先終於扛不住身體的疲憊，在簡單安排好隊員繼續工作后，回到寢室休息了。留在修理車間的是王強、劉松、張興猛等車修組隊員。

與汪正宴一樣，王強也來自於台州支隊。在國內的時候，不管是協助其他同志看管犯罪嫌疑人，還是外出巡邏抓捕，他都挺能熬夜的。因為年輕，所以他喜歡刺激。寂靜的夜裡是青春荷爾蒙最活躍的時候。

但是，沒想到在維和任務區的熬夜卻是這麼折磨人。

這已經是他連續第六個晚上加班修車了，每天起碼幹活到凌晨4點，稍微躺一會兒，6點的時候集合哨會準時響起，起來洗把臉又得去出勤了。中午，一般的戰鬥隊員，除了巡邏站崗的，都有兩個小時左右的休息時間，但是車修組例外。王強從小在農村長大，當兵后，被分配到基層的邊防派出所。

這次過來執行維和任務，他的崗位是戰鬥隊員兼修理隊員，一般情況下他出去執勤的機會並不多。當聽說聯合國的裝備核查組要過來的時候，他感到壓力很大。聯合國裝備核查組的成員都是世界級的專家，壓力確實不小。然而，真正的壓力並非只來自於專家檢查，還來自於手頭這幾十輛「破車」。

說是「破車」，一點兒不過分。從第三支維和防暴隊手裡接過來的車裡，壞個門、玻璃有個洞、輪胎經常漏氣……類似這些毛病，那都不是事，這算是好車了，起碼不影響正常行駛。要命的是那些發動機不能正常運轉，甚至發動不起來的車。賴比瑞亞天氣潮濕，一年之中至少有半年都在下雨，海邊潮濕的天氣對機器的影響非常大。有一次，王強把手錶放在桌子上，不到半小時手錶玻璃上就蒙上了一層水汽，由此可見濕度有多高。海風帶過來海上的濕氣還有腐蝕作用，要是幾天不用車，發動機肯定都出毛病。雨季帶來的另外一個壞處就是路上積水嚴重。賴比瑞亞的道路非常差，好幾次在出行的時候他親眼看到其他車一頭栽進水坑裡，積水漫過了發動機。所以，儘管防暴隊的車才開了不到四年的時間，實際上已經損壞得差不多了。還有一個關鍵的問題是，賴比瑞亞物資缺乏，必需的零配件很難買得到。所以，車的問題是這次裝備核查最令大家擔心的環節。

夜色越來越深了，營區樹上的鳥兒已經停止了嘰嘰喳喳的聲音，進入了夢鄉。只有營區旁邊的草叢裡，間或有一兩隻不甘寂寞的青蛙偶爾地「呱呱」叫幾聲。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重，已經快要睜不開了。假如可以，王強願意馬上倒頭就睡，不管這裡是房間，還是修理間。前幾天早上在刮鬍子的時候，不經意看了看鏡子，彷彿看見了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下垂的黑眼袋，水泡一樣掛在眼睛底下；頭髮仍舊濃密，不像其他隊員開始掉頭髮，但是靠近鬢角一側已經隱約出現了無數白髮；臉上一層油光，因為這幾天休息的時間少，連續加班至深夜，估計得有三四天沒洗澡了，車上的油污來不及擦去，回到寢室啥都不想做，倒頭就睡；因為愛笑，嘴角原來是上翹的，現在跟眼袋一樣也下垂了。對著鏡子，他想努力笑一個，卻發現因為好長時間沒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笑了。試了幾次，覺得比哭還難看，搖搖頭放棄了。幸虧手機有美顏功能，每星期拍一張照片回去，可以哄哄父母。

王強用手揉了一下太陽穴，讓自己清醒一點，把惆悵的情緒從腦袋裡擠走。借著修理間的燈光看了一下手錶，凌晨4點半。還剩最後一輛車了，過幾天裝備核查組就要過來檢查，必須得搞好。他抬頭看看周圍，是另外4名一起並肩戰鬥的戰友，他們有的人趴在車頂上修理閃爍的警燈，有的鑽在車底下檢修底盤，有的把頭伸到發動機引擎蓋里在維修線路，有的在駕駛位置上調試剎車。看到他們，他的心裡湧上了陣陣感動。這些日子，大家都是咬緊牙關、攜手度過的，沒有誰會偷懶，沒有誰去比較，彷彿整個營區已經只有修理間這麼大的空間，眼中除了每個車輛的零部件，其他什麼都沒有了。王強喜歡看武俠小說，書中常說「真正的高手，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無劍勝有劍」，看來自己還沒到高手層級，目前只能做到心中有車、眼裡有車、手裡還得有修車工具。可是，他比武俠小說中的高手幸運的是，高手是寂寞的，他卻不寂寞，他有一班和他一起熬夜的兄弟們。

於是，王強抖擻了精神，再次扎進了最後的攻堅戰中。

天色，似乎也開始微亮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哪怕你準備充分或者心裡發虛，時間都會把挑戰悄悄地推到你的面前。2016年8月17日，13名聯合國裝備核查組專家來到中國防暴隊營區進行裝備大核查。帶頭的是尼泊爾籍核查官蘇萊士古龍少校。對於中國防暴隊，古龍少校並不陌生，因為中國防暴隊所在的營區，就是尼泊爾防暴隊的老營區。古龍少校對中國防暴隊很有好感，他一直聽他的同胞們說中國防暴隊隊員很友善、很謙遜，在大家混住一個營區的時候，雙方相處得非常融洽，甚至有的尼泊爾防暴隊隊員經常到中國防暴隊的餐桌上「蹭餐」。

但是古龍少校也非常為中國防暴隊的狀況擔憂，因為他太熟悉尼泊爾老營區的狀況了，起碼在營房硬體上，想通過核查是非常困難的。這次核查組專家負責營房核查的是菲律賓籍的約翰蔡斯女士。坐在聯利團派往中國防暴隊營區的車上，古龍少校一直在觀察蔡斯女士的臉，看到的是冷若冰霜，沒有絲毫表情，與平素熱情大方的她判若兩人，這讓古龍少校心裡更加擔憂。從聯利團泛非大廈到中國防暴隊營區，前後不過40分鐘。很快，汽車就在中國防暴隊營區門口停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哪裡？」雖然已經無數次來過這裡，古龍少校下車之後，還是出現了短暫的恍惚。因為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充滿著濃郁中國風的「四合院」式營區，門口站著兩名穿著黑衣服的威嚴的哨兵，幾排營房圍住中間一大塊的訓練場地，整個營區整齊中透著乾淨，幾乎讓古龍少校以為來到了中國北京。

看到聯利團的車在門口停下，徐曉偉快步走過去，與古龍少校握手致敬。

與前幾日的憂心忡忡相比，今天的徐曉偉自信了很多。這個自信是有底氣的，從古龍少校驚訝的目光中就可以感受得到，今天的核查，中國防暴隊一定會把一個嶄新的面貌展現在他們面前。

「天哪！這是你們的營區嗎？我確定不是來到了肯得賈度假村？」來自德國的路易斯女士是個性子大大咧咧的人，一下車看到中國防暴隊漂亮乾淨的營區，不由地作出了誇張的表情。

「各位尊敬的來賓，歡迎來到中國防暴隊營區，這邊請！」徐曉偉政委對於聯利團官員的驚訝絲毫沒有得意，而是謙遜地作出邀請的手勢，帶領核查組成員直接進入營區。

古龍少校簡單地給同事們布置了任務，各組開始對中國防暴隊的營區進行核查。

負責帶領蔡斯女士核查營房的是指揮中心的後勤官馬義超，來自杭州邊防檢查站的馬義超是先遣隊的隊員之一，從進駐任務區開始一直從事防暴隊的後勤工作，特別是營房建設。從格林維爾老營區拆卸開始，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一直到新營區建成，他全程參與，所以他對營房建設的情況了如指掌。他帶領著蔡斯女士一邊參觀營區，一邊介紹營房的功能區塊，說道：「這個是圖書閱覽室，平時用於我們的學習；這個是撞球室，空餘的時間我們也會偶爾娛樂一把；這是我們的餐廳，有兩個：大餐廳用於全隊人員就餐，小餐廳用於接待聯利團官員或者賴比瑞亞政府高官……」隨著馬義超的詳細介紹，蔡斯女士慢慢地展開了緊皺的眉頭，每到一處，她都認真記錄下來。最後檢查結束的時候，蔡斯女士用欽佩的目光看著馬義超說：「馬，你們太偉大了，我萬萬沒有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你們可以完成一個營區的拆建、搬遷和重建任務，而且還建設得非常科學合理。你們的這個經驗一定要好好總結，我將竭力向聯合國總部報告你們的建設經驗！」

同樣的稱讚來自於德國的專家史密茨先生，他本次負責檢查中國防暴隊營區的機器，包括發電機組、凈化水設備等。個子高高的史密茨先生檢查的時候一絲不苟，帶著寬邊的眼鏡，口袋裡掏出自備好的手套，伏下身子，檢查每一個零件，歐洲的工匠精神在他細微的動作中展現得淋漓盡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檢查了半天，機器居然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這是你們新買的機器？」史密茨先生驚訝地問。

「才不是，都有好些年頭了，是我保養的。」汪正宴略帶羞澀地回答。

「天哪！你真了不起！」史密茨先生向汪正宴伸出了大拇指。

對於這些核查，徐曉偉是放心的，他相信他的隊員能以最認真細緻的態度和最科學嚴謹的方法做好這次核查的準備工作，唯一令他感到擔憂的是車輛。

負責車輛檢查的是尼泊爾的一名職員。最讓人不放心的車輛，在他眼裡簡直就像走流程一樣，他快速地走了一圈，就完成了全部檢查。

陪同檢查的李宗先疑惑地問：「這就檢查完了？」

這位尼泊爾職員回答：「看看你們的車，擦拭得這麼乾淨；看看你們的修理間，擺放得這麼整齊。能把零碎的工具都擺放得這麼到位的駕駛員，對汽車的保養肯定像愛護自己的孩子一樣，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說了，以前你們在保養的時候，我們尼泊爾的同胞可是在邊上看著呢！你們認真細緻的工作態度，他們多次向我們反映了，我相信你們！」

最後的結果不言而喻，中國防暴隊在全部19類50餘種裝備物資的核查中，全裝全優通過了核查，受到了所有核查官的一致好評。核查官們紛紛稱讚：中國防暴隊裝備物資管理規範、維護保養到位、性能保持最優，是聯利團對裝備物資管理最規範、最專業、最到位的單位，全面展示了「中國經驗、中國標準、中國模式」，是聯利團任務區裝備物資管理的典範，值得其他單位借鑒參考。

在反饋會上，蔡斯女士對中國防暴隊給予了最多的褒獎，古龍少校的臉上也露出了欽佩的笑容。

泛非大廈這幾天一直人進人出，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這引起了辛茨總警監的注意。因為作為聯利團的「老大」，在這忙碌的場景里竟然不知情，這情況可是很少見。

「他們在幹啥呢？」辛茨總警監問防暴辦的主任羅米提。

「報告總警監先生，這是保障部在籌備一個婦女權益保障大會，他們正在忙著布置場地呢！」羅米提小心翼翼地回答說。

「這麼重要的會議，難倒沒有咱們警察部門的職員參與？」

羅米提心裡思索了一會兒，才謹慎地說：「原來咱們有個女子防暴隊，人數還不少，本來可以參加。但是現在撤了，剩下幾個女的民事警察，又都在休假，或者出公差，人數不多，或許他們漏掉我們也難說呢。」

辛茨總警監不悅地說：「再少，咱們也得派人參加！這是咱們地位的體現。」

羅米提說：「那人從哪裡派呢？」

辛茨說道：「中國防暴隊啊，他們不是有幾名女隊員嗎？我接觸過，都挺不錯的！」在與中國防暴隊接觸幾次后，辛茨總警監對中國防暴隊的印象已經大為改觀，中國防暴隊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經常在各種場合給聯利團的警察部門爭光，所以這一次，他主動把出彩的機會留給了中國防暴隊。

接到聯利團警察部門發來的通知，中國防暴隊上下都很興奮。這次的婦女權益保障大會，不僅是中國防暴隊向聯合國特派團展現的機會，更代表了中國。所以，當徐曉偉徵求女隊員的意見時，所有的女隊員異口同聲、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夜色再次籠罩蒙羅維亞，皎潔的月光在西非的上空溫柔地照耀著這片大地。中國防暴隊指揮中心的值班室里，值勤官凌華疲憊地合上電腦，用手揉了揉太陽穴。雖然指揮中心沒有像戰鬥分隊那樣戰鬥在一線，也沒有像後勤分隊那樣每天為了隊員的身體和伙食操心，但是指揮中心有指揮中心的職責。

像凌華這樣的值勤官，每天的任務就是接收聯利團的郵件和電話，不斷地進行記錄、翻譯、傳達、回復，一天的工作量也是非常大的。不要小看每天重複的工作，其實裡面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指揮中心被稱為防暴隊的「大腦」，所有郵件都必須進行準確的翻譯，絲毫不能出錯。比如說執勤的指令，哪怕翻譯有一點失誤，都有可能對整個行動造成影響。今天晚上，就像無數個夜晚一樣，等凌華處理好工作上的事情后，已經快到凌晨了。可是她還不能休息，因為她要準備在婦女權益大會上的發言材料。前幾天指揮中心黃侃主任已經就此事的重要性專門對她和另一位值勤官陳燕作了交代，她既為能代表防暴隊出席如此重要的會議感到興奮，又感到壓力很大，生怕發言講不好，會被聯利團的工作人員打上異樣的標籤，所以每天工作完畢后，她都認真對發言材料進行反覆修改。

意外地，今天晚上她的思路被推門的聲音打斷了。凌華抬頭一看，竟然是徐曉偉政委。

「政委好！」凌華趕緊站起來，敬了個禮。

「坐吧，坐吧。」還禮后，徐曉偉客氣地讓凌華坐下，問道，「這麼晚，還沒休息？」

「報告政委，我正在整理參加婦女權益保障大會的材料呢！」凌華說。

「嗯，不錯！是要好好整理，這次發言，你是咱們防暴隊的重點，千萬不能有絲毫閃失！準備得怎麼樣了？」

「報告政委，沒有任何問題！」凌華回答得乾淨利落。

「行，準備好了，就早點休息吧！」

送走徐曉偉，凌華沒有回房間，繼續一頭扎進了材料中。

很快會議的時間就到了，一大早起床，六名女隊員熊繼紅、柳佳、諸龍珠、凌華、陳燕、陳嬌嬌簡單地進行了梳洗，就出發了。這是來到任務區后首次來到泛非大廈，六名女隊員都顯得興奮無比。原以為維和生涯可能就在營區里度過，沒想到還能到泛非大廈走一趟，增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