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夜雨

血液從傷口裡面汩汩冒出，依稀可見斷口中的瘮人白骨。

半晌。

江夜顫哆哆地問：「你需要上醫院嗎？」

「不用了！」

阿逸艱難地挺起身子，他的身體上下好像在這個時候又恢復了一絲力氣。

「把那隻手給我。」

江夜撿起斷臂，這時驚訝地發現，臂面上的血跡很快乾涸了，而且傷口處正在蠕動出肉芽，像是逐漸恢復。

而另一面，阿逸的身上也是一樣，大臂斷口飛速恢復。

江夜差點熱淚盈眶，剛才真以為要了他的老命啊，

「你是異能者？」江夜不由地問。

阿逸瞧著他，無奈地說：「算是吧。」

「就跟蚯蚓一樣，還能再生。」

原來如此！江夜若有所思地想。怪不得剛一會兒感覺他的身體那麼奇怪。

「那麼，你過一會兒又能長出手臂？」

阿逸點點頭。

江夜幸嘆一口氣，好險。

「別告訴別人。」阿逸又道。

為什麼？

江夜沒有多問。

這也許是關係到別人的私事。很多異能者都寧願隱姓埋名，默默裝作普通人，就是為了避免遭遇不必要的麻煩。

「好。」

江夜應道。

但這會不會跟他調查的村莊中詭異事件有關？

暫時不得而知。

「那這跟手臂......」江夜瞥了一眼。

「先帶回家吧，不然會嚇到別人。」

江夜點點頭，一路上幫他拿著，跟隨阿逸走向他住所。

走在路上，阿逸低著頭說：「我家和別的村民住處不一樣，單獨分割開，路挺遠的......」

江夜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沒關係，誰會在意那些，畢竟我又不是來看你房子好壞的。」

畢竟是在鄉下，總少不了這種貧困戶。當然還是不要揭別人短處好。

阿逸寬慰：「你能理解就好。」

走進一扇門，中間一個坑，兩旁硬質板，可謂窮徒四壁。

阿逸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沒事，我懂。」江夜阻止說。「硬質床板可以有效預防痔瘡，對身體健康有利。」

走到床邊，阿逸又想說什麼。

「你這窗戶口不錯，雖然沒有玻璃，但生活就應該陽光，隨時敞開心扉。貧窮使人奮進。」江夜立馬打斷！

又略是勸慰地道：「其實啊，我以前在城裡的租房也比這好不了多少。大家都是省吃儉用窮命人......所以在我面前你沒必要自卑。」

阿逸這回倒是陷入了深思。

過來片刻，才疑惑地說：「你真覺得......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什麼......」

「這只是個雜物間，真正的房子，應該是在對面。」

江夜循著他的手指所指看去。

他頓時沉默了。

尼瑪，這哪能叫作普通房子！這分明就是別墅！

走近大門，更是看到廳室敞亮，別墅上下共分三層。

「這全都是你家的？」江夜有些不敢置信。

「當然，全款。」

「甚好，甚好！」

江夜口腔里的酸性酶分泌到了嘴角。

在一個鄉下都能住得起這種級別的房屋和裝飾，這小男孩是有多豪橫！

那他剛才講得話算是？

阿逸看他的眼神中已然充滿了憐憫和同情。

這就相當於是你一把拉住同桌安慰說：不要緊，這把沒考好還有下一次，反正我的分數也比你不高到哪裡去......

結果發現同桌是班上第一，而你是班上倒數第一。

這相當於直接自爆了，關鍵是他還自以為是地在別人面前諄諄善誘。

安慰個毛啊安慰，現在最需要安慰的是他好不好......

窮逼苦命的是你自己，可別人照樣油水滋潤。

江夜立馬對阿逸失去了親切感。抱歉，我們不是同一路人。

阿逸看著江夜失落的神情：「你不是說不會在意嗎？」

只有看到別人比自己更慘才會說不在意。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可能不在意得起來。

阿逸又安慰說：

「其實能在類似那樣的房子里居住，你也挺厲害的。貧窮使人奮進......」

滾啊！

「你的父母可真闊。」江夜興嘆。

沒想到阿逸反而搖搖頭。

「不，我的父母都不在了......他們在五年前早已被凍結，只留我一個......」

江夜一驚一愣。

「對不起。」有些黯然道。

阿逸默默低頭，「沒關係。」

可這樣一來，江夜不禁又疑惑了。

「是這樣啊......那你這個別墅是怎麼來的呢？」

「對了，兩年前的興安村還沒有這麼良好的建築，那時候的網圖我看了，你們的生活環境和財政狀況應該都非常差。」

「那麼也就是說，是在這兩年裡，你父母不在的情況下，你掙到了一棟別墅？」

江夜敏銳地捕捉到其中盲點，步步緊問。

阿逸眼光躲閃，「不......這是村民給我的......」

江夜更加在意了。

「村民給你？是因為你為村民做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嗎？」

雖說近年來村莊發家致富，照顧貧弱是好事，但也不至於待人勝己吧？這別墅可比其他村民的居所都好上不少。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幹。」

江夜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一絲慌張。

察覺到自己神色不對，阿逸又趕緊說：

「反正就是這樣，拜託了......你到底想問什麼？」

空氣中瀰漫著一絲緊張氣氛。

江夜想了想，有些似懂非懂道：

「我懂了，一定是你父母生前買的股票大漲價，所以才能一夜暴富，暢爽陪玩......不對，才能暴富后買得起這房子，是吧？」

阿逸一愣，頓時借坡下驢，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這樣！」

這其中問題大了。

江夜沒有當場揭破，進一步刨根問底，而是先緩和兩人之間氣氛，給他喘息餘地。既然阿逸不願說出來，那麼強逼只會白白壞事。

「那麼這隻手臂？」

「就放在這裡吧，我來處理。」

「你以前遇到過這種情況嗎？會怎麼辦？」

阿逸又是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

「好吧好吧，我不問了。」

在阿逸帶領下環繞了房屋一圈。

「這麼大的房子就你一個人在裡面？」

「嗯。」

江夜點頭，若有所思。

那他之後就可以有機會溜進來，偷偷幹壞事了。

「哦。」

阿逸警覺：「你想幹嘛？」

「沒，怕你一個人孤單。有時來陪陪你。」（微笑）

阿逸站得離他更遠了。

『轟隆隆——』

這個時候，外面隱隱傳來沉悶的雷聲。

「要下雨了。」

「這幾天還真是，雨連個不斷，還能不能讓人好好郊遊了。」

江夜嘆息一聲，是該離開了。夏季的雷陣雨說來就來，要不然一會兒雨下大，走都走不掉。

本來還想在這房子里再搜索一些線索，現在再不走就太明顯。

臨走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阿逸聲音：

「如果你們是想來發現什麼的話......最好不要對於村子裡面的事情深究......」

「遇到什麼怪事，走就行了，千萬不要接觸。」

「拜託了，這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

「你這話意思是？」

江夜回過頭來，看見小男孩一雙瞳孔里深邃發黑。

阿逸沒有再多說一詞。

『嘩啦啦！』

天空中的雨下得很大。

江夜才到田畔，雨點就劈頭蓋臉落下。

「見鬼......」

不僅是雨水，還是雨霧交加，看不清遠處的路面。

江夜感慨，偏偏在這個時候，環境真是惡劣極了。不知道這能不能算作任務補償加分？

從田埂那頭，霧氣中晃晃蕩走出一個身影。

江夜從側面窺見，是那個老嫗。

她頭上頂著白布遮雨，兩手端著一個鐵盆，盆里盛放著什麼，上面用布匹蓋住，布面上滲著猩紅的血跡

又靠得近些了，江夜隱隱聞到一股腥味。

就跟他在攤鋪上買下的那塊肉一樣，只不過此時的氣味更為濃烈。

「漆黑小房間喲，手並手，腿並腿，找不到腦袋......」

老嫗緩慢哼著讓人寒顫的歌謠路過。

似乎，並沒有在意到側後方的江夜。

「這就是那些肉被加工前的模樣嗎？到底經歷了什麼？」

江夜襯著下巴，低聲呢喃。

當晚回到遊客旅館。

洛可詩一把撲向他肩膀。

「嗚，哥，你回來啦，外面雨這麼大，我還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好怕你突然被拉去做了生薑片。」

江夜：「......你這到底是在關心我還是在咒我......」

「哥，我們睡一個房間吧！」

「......我生怕夜裡你會對我行為不軌！」

「不會的，人家這麼純潔，怎麼可能呢？嘻嘻嘻。」

「我看你一點都不純潔。對了，把你那副眼神收起來......乖，跟那個大姐姐一起......」

正說著，走廊那邊傳來喧鬧聲。

「這個鬼地方怎麼待嗎？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我要走！」

是那個尖鼻子女的聲音。

「現在外面大雨傾盆，山體泥流堵住了歸路，稍一不慎就可能被滑倒沖走啊......今晚只能在這裡住了。」村民勸說道。

「所以你們這裡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路都沒鋪好，稍一下雨走都走不掉，還敢布置旅遊景點？我真是在網上信了鬼的話才會來這個地方玩！活該你們一點遊客都沒有，窮死餓死！」

尖鼻子女情緒激動，語氣刻薄地叫嚷起來。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同來的中年女教授也知情達理地勸說道：「再忍忍吧，等雨停了，也許明天就能走。淤泥的滑度很大的，晚上還看不到路，這個時候千萬別出去，很多意外都正是因為當事人不小心才發生的。」

「唉，對啊。這個女士說得在理。」

踏踏踏。

腳步聲走向走廊另一頭，爭執還沒有停下來。

遠遠地就聽到那個尖鼻子女依舊在叫喚：

「這是你們的責任！還收錢！收個屁錢！今晚的住宿費我一分不給！不然我就走，我要出事了都是你們一個都逃不掉追究！」

「好好好......」

江夜若有所思地朝那個方向道：「我以為我妹妹已經天下無敵了，沒想到有人比她更煩人！」

「哥！！！」

是夜。

『嘩啦啦，嘩啦啦——』

外面的雨聲，讓人愈發煩躁，不得寧靜。

噠噠。

午夜零塵，夜深人靜，走廊里卻好像有什麼怪異在行走著。

噠噠。

那個腳步很細膩，很輕微，像是小孩，又像在尋找什麼。

終於，到了一扇門前。

『啪啪啪！』

扣響不斷！

『啪！』

一隻血手印，猛然扣在被霧氣籠罩的窗戶上！

顯得格外清晰！

屋子裡的女教授不情願地一陣蠕動，從床上抬起頭來。

「誰？」

「誰在叫我？」

她獃獃地看著窗戶，只有一個小手印。血水往下流動，已經和窗戶上的霧氣中和。

「外面是有人嗎？」

沒有回應。

她半是疑惑地走下床去，擰開門把手。

『枝吖——』

這麼大半夜的，怎麼會有人來上門？

是自己聽錯了嗎？

可是那個手印......

從進入這個村子伊始，就感覺到十分不對勁，說不清的詭異環繞於身。

『呼——』

寒冷的夜風越來越凜冽了。

讓人愈覺不祥。

女教授趕緊，下意識地就要回到房門後邊。

就在這時。

聽到一聲小孩子的輕呼從身後傳來。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