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話
曹煥每次醒來都堅持不了多久,睡卻是挺能睡的,不過有一點好的是,至少清醒的間隔一次比一次短了,能做的反應也多了起來。他再次醒來,還是在一個白天,邊上的人已經不是莫達拉,換成了戴著眼鏡研究棋譜的韋博豪。曹煥張了張嘴,喉嚨乾澀,說不了話,他只得試著調動手指。平時多簡單一動作,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挺艱難的,而且還有不短的延遲。
「這桃子還不錯,水挺多的。」周麗華捧著兩個洗好的桃子從衛生間里走出來,她甩了甩手,抽走了韋博豪手裡的棋譜,換成桃子塞了回去,「別看了,再看你也總是輸,快把桃子吃了。」
「我哪有總輸,現在十盤裡至少能贏三盤了,可見還是有很大提升空間的。」
好香。
曹煥使勁嗅了嗅,腦內自動為他播放起上一次吃桃子時的情景,津液隨之分泌,肚子也很配合地叫了兩聲。
「兒子不會是聞到味了吧。」
韋博豪咬了口水靈靈的桃子,含糊地說道。比起韋博豪的心大,周麗華第一反應是走過去仔仔細細觀察曹煥的臉,盯了好一會兒,她拍打著韋博豪的胳膊急道:
「別吃了!你快來看看,煥煥是不是睜開眼睛了?」
「不是你讓我快點把桃子吃了的么,這會兒又不讓吃了。」韋博豪繼續咬了幾口,不急不緩地湊過去道,「你這已經第幾次了,醫生都說了,煥煥是神經反射,他恢復挺耗能量的,沒那麼快……喲,好像真是睜眼了,我去叫醫生過來啊,你跟兒子說說話!多說點!」
「媽……」
曹煥暗自努力了好久,幾乎是調用了全身的力氣,才終於說出了這麼多天來第一個有意義的字。
「哎!哎!我在!」
周麗華牽起曹煥那低於正常溫度的手,使勁搓著他手背,激動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沒多久,韋博豪領著醫生跑著回來了,醫生照例給曹煥檢查了一遍,只不過這次增加了一項認知評定。
「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曹……煥。」
「能看清這是幾嗎?」
曹煥眼皮很重,從縫隙中看到的景物又黑又模糊,分辨了好久,勉強看清了醫生伸出的手指,回答道:
「3。」
「這個認知程度不錯,葯可以適當減量了。」醫生拿起放在桌邊的單子,劃了幾下道,「我重新開一份單子,過會兒你們記得去拿葯。」
韋博豪道了謝,送醫生出了門,這邊周麗華還在跟曹煥說話,說著近期發生的事情,多是些小日常。曹煥最先還能回應一下,聽著聽著又沒了反應。
如是過了幾天,曹煥現在基本每天中午或者下午能醒來個幾分鐘,也從注射營養液到了能吞一些流食。他最長一次清醒了十一分鐘,且在別人的攙扶下終於可以撐著半坐起來了。這回他再醒來,先是聽到了很輕的遊戲音效聲,他緩了會兒,睜開了眼睛,側頭看去,莫達拉和陳彌分坐病床兩側,正面對面盯著手機廝殺。
「這招夠靈啊莫哥。哪兒學的,快教教我!」
「噓,小聲點,別說話。」莫達拉說完朝曹煥這邊看了眼,見曹煥竟然醒著,忙放下手機,把床給搖了起來,「是彌勒吵醒你的,你打他。」
「我、我、我沒有!」
陳彌站起身抗議道,朝莫達拉做了個鬼臉,而後他繞過床,來到另一邊,殷勤地給曹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爸媽呢?」
曹煥還有點迷迷瞪瞪,記憶一塌糊塗,好些是斷層的,他眨了眨眼睛,不確定地問了句。
「跟醫生討論後續治療方案去了,剛走沒多久。」
曹煥嗯了聲,低頭看了看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他練了幾個月散打好不容易練出來的那點肌肉全沒了,線條全線崩塌。
「別看了,我估計你掉了能有個十公斤,」莫達拉嘖嘖兩聲,將曹煥的手臂藏在了被子底下,「這正常,畢竟你都躺了一個月了,要是一點沒變才是妖怪呢。」
「一個月?!」
曹煥用他那好久沒用過的破鑼嗓子提高音量說了句,扯得他喉嚨一癢,咳嗽不斷。莫達拉一邊拍著他背給他順氣,一邊指揮陳彌去倒水過來。
「這麼激動幹嘛,我承認我是說得誇張了點,沒到一個月,也就二十八九天吧。」
這話一星半點都沒安慰到曹煥,他慢慢抿了幾口水,把杯子放到了一邊。
「老大別慌,只要活著,比什麼都好,等你恢復了,我陪你一起練散打去。」
曹煥斜眼打量了下陳彌,不太相信他。
「我說真的!我想通了,我既喜歡吃,又不喜歡被我媽罵,那隻要我肯運動,既能強身健體又能減肥,等瘦下來了,我媽就不會管我吃什麼了,一舉三得,我以前怎麼沒開竅呢。」
「彌勒抽出來的血紅白分明,被醫生嫌棄了。」
莫達拉小聲在曹煥耳邊補充道,而陳彌望著天花板還在暢享未來,一臉幸福。
「後來,怎麼樣了?」
曹煥說著砸吧了下嘴,不喝水最多就是渴,喝了水反倒覺得嘴裡一股苦味,難受極了。
「嗯……我想想怎麼說啊,挺複雜的。」
莫達拉撓撓下巴,真就好好思考了起來。陳彌見狀,拿了把印有醫院logo的塑料扇子給兩人扇風,安靜坐下準備聽書。七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但病房裡的空調溫度還是開得很高,根本沒起到什麼降溫作用。
「後來我們先好好搜查了下整個廢棄倉庫,發現堆在牆角的那些個箱子里都是成堆的稻草,只搜出了不到3克的新型毒品。最裡面那個小房間里也搬空了,幾乎沒什麼有用的東西。那倉庫在二十多年前是個私人造紙廠,張桁他親爹,劉什麼的,以前是這個造紙廠的員工,因為工作的時候沒什麼保護,吸了太多木灰,後來得病卧床不起,在張桁升高三的時候死了,死了好些天才被村裡探訪的人發現。那造紙廠也因為上頭髮了不允許隨便伐木的文件,關停了,只留下了些生產記錄資料什麼的。我們在其中發現了不少近期人類活動的痕迹,大致判斷應是被用作臨時□□地來用了。
「現在調查還沒結束,不過據我懷疑,張桁可能以為毒品啊賬本啊什麼都在那個工廠里,所以在那兒槍殺了幾個主謀后,想順便連你以及知道他事的人都炸了,堙滅證據。結果人聰明得很,都防備著他,早就已經把東西轉移了,就放了些空箱子假本子迷惑他呢。
「再來關於那些炸彈,經過詳細評估后,確認拆是沒法拆了,只能引爆,之後我們花了大價錢,在倉庫周圍立了防爆牆,直接把那倉庫炸了。哇,你是不知道,我們就站山下看錢炸成火星子,心都在滴血。這錢不管這麼著,都一定得讓張桁掏出來才行。話說回來,特別巧,人在做天在看,你知道我們為什麼知道東西被轉移了嗎?」
曹煥搖了搖頭,抬抬下巴讓莫達拉別賣關子,繼續說。
「當時我們從你那兒得到坐標,想辦法要來救你的時候,剛好碰到隔壁市過山隧道發生貨車爆胎的連環交通事故,導致我們調不到直升飛機,最後還是秦詩這個土豪免費提供的直升飛機,還沒問我們要油錢,這事你到時候可真得謝謝人家。醫院方搶救貨車司機的時候,在他血液中檢測到了毒品成分,於是報了警,還在當地執勤的交警接到命令,當場查了貨車,在其中發現了被偽裝成麵粉、多達三噸的精鍊新型毒品,並且還在駕駛艙中央扶手盒裡發現了好幾本賬本。
「張桁怎麼說的來著,說那四個人威脅他,他不得已才幫他們開綠色通道的是不是?結果怎麼著,他收錢了,賬本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著的,日期、金額、因為什麼事,逃都逃不掉。根據貨車駛向的目的地,緝毒大隊還連根拔起了一個跨省販毒團伙,又根據賬本抓了好幾個□□團體,前些天鋪天蓋地的都是相關報道,這幾天倒是慢慢平靜下來了。
「至於張桁嘛,這人心理素質真是有夠強的,我們把查處的賬本、你錄到的語音、余了查到的資料全甩他面前,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全部否認,否認是他的聲音,否認賬本的真實性。特別是賬本這事,三個當事人死了,還有一個智商有問題,就只會聽命令,怎麼問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別說,還真被張桁說中了,死無對證。我們輪流審了好多天,都沒能打垮張桁,最後還是譚sir想得周到,把沈利給提溜了出來進行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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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利癱在輪椅上,由一人推入訊問室,他面色蒼白,嘴唇乾裂,能坐起來全靠椅背支撐,似乎隨時都會滑倒,乍一看以為是哪個將死之人。莫達拉摁了摁太陽穴,有點看不下去沈利這拙劣的演技,他抱臂翹起二郎腿,微微抬頭俯視著沈利。
「別裝了,累不累。」
沈利沒回答,從喉嚨里擠出個音來,不知道代表什麼意思。
「張桁已經被抓了。」
沈利眼睛睜大了一瞬,明顯是慌了,但他很快想起現在自己的處境,瞥了莫達拉一眼,不太自然地放鬆下了繃緊的身體。莫達拉一直盯著他,把他的那些小動作看得明明白白,嗤笑了一聲。
「你以為我吃得空,沒事騙你玩?你給我說句話,當我沒看過你病例么,哪有這麼嚴重!」
「我、不、不知道你在、在說、什、什麼。」
沈利裝作很辛苦地蹦出這幾個字,末了還象徵性地咳了幾下,唾沫星子噴在了莫達拉面前的桌子上。莫達拉嫌棄地抿了抿嘴,向後挪了點位置。
「給他看看。」莫達拉對邊上另一位警官說道,那位警官拿出裝在證物袋中的賬本,丟在沈利面前,「你直接拿他眼前去,我看他辛苦死了,想看又不能直起身來,就怕被我們發現病是裝的。」
沈利被莫達拉說得氣上心頭,臉都漲紅了,但他又不能這時候發作,不然不就應了莫達拉說他裝病的話。另一位警官聳了聳肩,真的把賬本拎了起來,懸在沈利面前,給他看那一頁上記錄的毒販跟張桁的金錢交易記錄。沈利明顯是看到了,眼皮周圍不自覺地抖動著。他的腦袋裡神仙打架,一面害怕莫達拉說的是真的,張桁被抓了,那他不僅出不去,還得被拖下水,另一面怕這賬本是假的,就是莫達拉想出來的損招想套他的話。但是面前賬本上寫的內容過於詳盡,甚至出現了他知道,張桁知道,莫達拉卻不應該知道的一些名字,若是偽造,也太真實了。
沈利左右為難,已經開始動搖,是繼續相信張桁還是自救,他在這兩者間搖擺不定。
莫達拉特別坦然,翹起的腿一下一下前後搖晃,欣賞著沈利的外殼一點點碎裂的過程。
「或者我們來說點老故事,比如我倒還挺想知道,二十多年前,依你當時的身份地位,都能賣些什麼樣的情報給葉牡丹,加起來夠不夠死個五六七八次的……」
「是張桁!」沈利突然大聲叫道,他身體前傾,呼吸急促,莫達拉還真的被他的音量嚇了一跳,「是張桁!都是他!是他逼我給他攬罪的!我沒做過!」
「你沒做過什麼?講講看。」
「張桁他、他綁架過我小兒子!還威脅要弄死我家人!就是為了不讓我到處亂說!是他!倉庫,對,倉庫,告訴我那個海邊倉庫的也是他!他總是跟那幫子販毒的混在一起,跟我說,把鄭豐收叫去那個倉庫,就算不小心弄死了,也可以說是鄭豐收去購買毒品,結果跟毒販起了衝突,不會查到我身上的,而且,而且真出了什麼事,他們還能幫我善後。
「我沒想殺鄭豐收的,真的是不小心,是他先動的手,我是正當防衛,反推了他一下而已,真的就只是一下!是他自己沒站穩摔倒了,頭撞到了圓桶。我當時就走了,我走的時候他真的還活著!真要說我有什麼錯,那也只是沒有馬上叫救護車而已。後來、後來那幫毒販還真的處理了鄭豐收,可是我沒想到他們連帶鄭豐收一家人都……包括鄭盛那個人渣……
「小莫,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一點沒參與,你相信我。我還去找了張桁,質問他為什麼要把鄭家人都殺了,他說必須這樣做,不然要是他們把事情說出去了,我們都要完蛋。」
「你是怎麼參與進賣情報的?」
「……」沈利額頭上泌出了汗珠,他拿胳膊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莫達拉道,「我、我想要杯水。」
莫達拉不置可否,走到門口讓外面人幫忙倒杯水進來,很快有人端著一個紙杯過來了,杯子還沒放到桌上,就被沈利搶了過去,一口氣喝到了底。
「還要麼?」
莫達拉挑了挑眉道,沈利擦擦嘴角,搖了搖頭。
「張桁最早找到的是我爸,但我爸根本不理他,他就找到了我。我、我那個時候年輕氣盛,又總達不到我爸的要求,得不到他的認可,難免就急功近利起來了。張桁說,我加入他們那個什麼組織的話,就能增加很多人脈,到時候只有我不想一步登天的,沒有他們不能幫我做到的。我一開始是不信的,張桁說沒關係,可以讓我先觀察觀察,他帶我去了個飯局,是個說話半中半洋的人辦的席,表面看起來,就是非常正常的飯局而已,所有人都只是隨意聊著天,沒有什麼特別的。
「當時,席上有個搞市政的人,說他們準備要改建哪條路,很平常對不對,這算什麼情報啊。然後那個市政的中間出去了一趟,半中半洋的沒一會兒也跟著出去了,張桁就朝我招招手,帶著我悄悄跟在他們後邊。結果我就看到那個半中半洋的給了搞市政的一大疊錢,絕對有好幾萬!那是九十年代啊,什麼概念!」
「你就加入了?」
「……對,對,我瞞著我爸,也加入了。張桁給了我一個葉牡丹的標誌,說這是他們的信號,拿著這玩意去跟一些人聊天,就可以拿到錢。我不缺錢,我哪裡缺錢了,我只不過看中了好多人的職權罷了,但要讓他們心甘情願幫我,我只有融入進去才行。
「總之,聊天的對象大多是外國人,他們一般會選擇在會所包廂里見面,自帶翻譯。就像我前面說的,都是很平常的對話,他們問,我答,沒什麼太逾矩的內容。這麼過了幾年,我也確實是嘗到了好處,接著突然有一天,張桁跟我們說這個事兒不能再做了,他沒說明原因,誰問都不說,多問兩句他就會生氣。他還說,雖然這事停止了,但我們所有人都別想從此脫離,他手上有我們大家的名單,誰要是背叛了,他會在那人背叛之前,對他一家人趕盡殺絕。還是有些人不信邪嘗試了的,結果就是不得不逃到國外去,並且還背上了境外在逃人員的名頭。」
「你真的不知道張桁為什麼會停止賣情報?」
「……」沈利沉默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莫達拉,靜默許久后,他像是考慮好了,緩緩點頭回道,「別人我不清楚,但我,也許知道,應該是跟他一個熟人的死有關。
「原先我們這兒有個一百零七研究所,現在沒了,當時那個研究所級別很高,研發方向是國產飛機部件。張桁的熟人,就是一百零七研究所里的人。那人似乎是意外車禍去世的,我會知道,是因為無意中看到了左商寫的一份驗屍報告。左商、左商也是張桁拉進組織來的其中一人,原先在市局當法醫。那個人的死,對外說是意外,但似乎跟張桁是有點關係的,死亡日期也在張桁宣布停止活動之前不久,太巧合了。」
莫達拉摸了摸下巴,這跟譚北海給他的信息是吻合的,他起身準備離開,倒是被沈利給叫住了。
「等等!」沈利抓亂了自己的頭髮,眼睛無神地盯著桌面,過了一會兒,他抹了把臉,抬頭懇求道,「我願意全部坦白,成為污點證人指證張桁,這樣能給我減多少刑?」
·
「……就是這樣,沈利跟竹筒倒豆子似地說了很長時間,一人能開一天坦白會的那種。」莫達拉聳了聳肩,繼續道,「但是光有人證還不夠,要查的東西仍然很多,謎團也很多,我估計到真要給張桁定罪,起碼得兩三年後了。啊——想想就好累。」
曹煥今天算是醒得比較久的了,他其實有些累了,強睜開眼皮,等著莫達拉說完了,他好問其他事。
「余了,還在那兒?」
「沒,因為張桁抓起來了,所以他塞過來的人一夜之間全走光了,我們那老法醫也回來了,余了的案子還得重新調查。她已經運回我們那兒了,等到時候結束了,再通知你吧。」
「那,譚北海呢?」
「你還沒見到他?」莫達拉挺驚訝的,看曹煥搖頭,他抱臂道,「那可真是太不巧了,可能你醒來的時間剛好和他全部錯過。我先問你個問題啊,如實回答。」
曹煥點點頭,道:
「問。」
「你和譚sir的事,你是不是還沒跟你爸媽講?」
「沒。」
「我就說嘛!」莫達拉一拍大腿,拿出手機調出了個二維碼面向陳彌,「給錢!」
「真要給啊?」
陳彌噘噘嘴,還是乖乖地掃了二維碼,付了一百塊給莫達拉。莫達拉確認收賬,笑得一臉奸詐。
「願賭服輸,不要小氣嘛!我跟彌勒打了個賭,賭你有沒有跟你爸媽坦白,彌勒非要說你肯定已經說了,看,我贏了。」
莫達拉高興完,感覺胳膊被戳了一下,轉頭看見曹煥一臉催促他說的表情,便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譚sir是背著你下山的,我們接到你們時,你幾乎都沒氣了。一開始送進來醫院,你情況挺危急的,下了兩次病危,做了三場手術,第二場手術和第三場手術之間你還因為傷口感染得了肺炎。醫生說幸虧你身體素質不錯,都挺過來了。
「譚sir他全程陪同,你做手術不得需要大量輸血嗎,他招呼都不打就默默去獻血換份額了,獻到醫生嚴令禁止他再獻為止。我其實也換了點份額,不過貢獻量不大哈,彌勒他血脂有點高,抽出來有一層油,人不要他的血。譚sir在這兒沒日沒夜地守了你大半個月,班也不去上,家也不回,看到角落裡那張行軍床了沒?」莫達拉指了指靠著窗戶邊立著的摺疊鐵架床,「他晚上就睡那個,你在這裡躺了幾天,他也就在這裡睡了幾天。
「譚sir這熱情得,在我看來,以朋友的身份來說,有點過頭了,阿姨叔叔看他的時候臉上表情全是疑問。我估摸著你應該也不想這種情況下讓你爸媽知道,而且再下去,我怕他也倒了,所以跟彌勒一起勸了他很久,才把他勸回去休息。他現在是白天上班,傍晚大概六點左右會到這兒,要麼是我,要麼是陳彌,和他一起待到八點。八點探視時間過後,我們送走你爸媽,他再一個人留下看護你。」
曹煥神志不清間,總能感覺有人在他耳邊很輕地說話,現在想來應該就是譚北海了。這些天他醒來見過了好多人,卻總是跟譚北海錯過,他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六點,可現在他已經撐不住要睡過去。
「你是不是困了?」莫達拉看著曹煥眼皮直打架,便把床給搖了下去,搜腸刮肚,不太熟練地安慰道,「小別勝新婚嘛,等你好了,你有的是機會和他對著看,看到你厭煩為止,所以現在還是休息為上,保持愉悅的心情。你看你現在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搞不好明後天就能見到。」
莫達拉的話曹煥沒聽全就已經睡過去了,呼吸均勻了起來。陳彌觀察了會兒,見他確實是睡著了,便搬著椅子踮腳走回床的另一邊,繼續和莫達拉一起打團戰。
也許是有了想見譚北海的執念,當天晚上萬籟俱寂時,曹煥因為走廊里的推車滾輪聲而睜開了眼睛,他反應了好幾秒,才確認自己沒在做夢,是真的醒了。他轉頭往窗戶邊看去,原本豎在牆邊的行軍床已經被攤開放在了他床邊,上面有一張空調被,但沒有人躺著。在曹煥想試著能不能發出聲音時,他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門鎖開啟的輕微碰撞聲,就著從走廊投射進來的微弱光線,他看到譚北海逆著光,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
譚北海頭髮還是濕的,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曹煥眯了下眼,看不清他的臉。黑暗中,譚北海沒發現曹煥醒了,他繞過床走到行軍床邊,背對著曹煥拿過床上的手機,打開手電筒以作為照明。他撕開了一個醫用大號創口貼,而後走回床頭櫃旁,捧起一瓶碘伏及一包棉簽,坐在了曹煥右手邊。
曹煥試著動了下手,而譚北海剛好扭過了身子去拿他還亮著燈的手機,沒注意到。他把手機放在曹煥右臂邊,輕輕捲起曹煥的袖子,小心地撕下一片舊的創口貼。就著燈光,他先仔細觀察了下創口貼下的皮膚,長時間膠布覆蓋,使得周圍稍稍泛紅,有了些過敏的前兆。他輕輕撫了撫發紅的皮膚,拿棉簽蘸了點碘伏塗於其上,再將新的創口貼平整地覆蓋上去。
「哥……」
譚北海的手頓了下,整個人僵硬在那裡,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猛地抬頭朝曹煥看去,對上了曹煥笑著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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