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第三話

第二天下午,曹煥帶著陳彌出診回來,剛進門背後就受到了跳躍式攻擊,差點把他壓塌在地上,跳上他背的這人一擊成功,在旁哈哈嘲笑著踉蹌了幾步好不容易才站穩的曹煥。

「一段時間不見,怎麼這麼弱了,說好的閃避max呢曹大神?」

「上個星期我們才見過好么,你是愛上我了,不見我一天如隔三秋是吧!」曹煥錘了錘差點折了的腰,「你是不是從來不稱稱自己幾斤幾兩啊,這麼個跳法是想弄死我,好繼承我的遊戲賬號?」

「莫哥!」

邊上的陳彌雙手作揖,向穿著警服的青年問好。

「彌!勒!我還沒說你呢,上次怎麼個事,配合打得好好的突然就不動了,就我和曹神兩個人carry全場,差點就過不去了!讓你躺贏!讓你躺贏!」

陳彌抱頭接受著迎面而來的擊打,一邊轉圈亂竄一邊沮喪地道:

「莫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還不是我媽,突然敲門,嚇得我趕快關了電視假裝睡覺,等我媽走了我再開電視,哪想一輪已經結束了,我真不是故意划水的。」

「好意思說!都幾歲了還被媽管,你自己一個人出來住不行啊!」

被叫作莫哥的人一邊說,一邊拿手指戳著陳彌的肚子,陳彌覺得癢,到處躲,與警服青年展開了一場小型追逐戰。

「哎行了行了莫達拉,無事不登三寶殿,快講,我們這剛出診回來,還有一堆資料要整理,我可不想加班。」

曹煥一開口,陳彌就找到了掩體目標,直接繞到了他身後,只可惜曹煥完全遮不住他那塊頭,他還是被莫達拉一把抓住了肚子肉,上下抖了抖。

莫達拉,隸屬於安湖市公安局刑偵隊,他曾自述這名字是因為爸媽年輕時在布達拉宮相遇相知相愛,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為了紀念這段姻緣,將出生的兒子取名莫布達拉。可是「莫布」聽著像「抹布」,瞬間格調降底,於是去掉了「布」字,變成了現在的「莫達拉」。

莫達拉提了提手中的檔案袋,道:

「未成年被性侵案,聽說昨天來過你們這兒了?大晚上的花圃園派出所所長親自送上來立案的,奈何隊長副隊長他們在辦其他案子,最近禁毒嚴打,幾個老資格的刑偵天天往外跑,算來算去留下的人里竟然我資歷最老了,局裡為了體現對這個案子的重視性,就落到我手上了。」莫達拉說著掂了掂檔案袋,繼續道,「早上去了福利院,小姑娘不太配合,本來也輪不到你們的,但她堅持不肯接受局裡的檢查,不相信我們,一定要你們來,你說這當事人提出的要求,我們也不得不聽是吧?這會兒我讓幾個新來的小警察在學校那兒候著,等會兒把嫌疑人帶過來採樣,而我,是先過來辦理手續的。」

待莫達拉說完,三人已經走到法醫接待室里了,曹煥讓陳彌帶著出診的資料先回辦公室整理,自己則用內線喊顧鶯歌過來敲章。法醫接待室的小姐姐笑眯眯地接過莫達拉遞過來的案卷,一樣樣核對起來,曹煥百無聊賴地盯著法醫小姐姐核對,伸手隨意拿了份筆錄看了起來,他讀著讀著,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這筆錄今早做的?」

半晌,曹煥推了推莫達拉的胳膊問道。

「可不,為了不耽誤人小姑娘上課,大清早直接趕去福利院做的筆錄,我現在還困著呢。」

曹煥聽罷,兩手在材料堆里翻著,直接吃了法醫小姐姐一手刮子。

「曹老爺您悠著點,別弄亂了,我按順序放的。」

「不弄亂不弄亂,待會兒給你按順序放回去。」

曹煥翻出了有著花圃園派出所蓋章的報案登記表,將其與筆錄平鋪在莫達拉面前:

「你一個字一個字讀,是不是一模一樣,最多只有幾個字的差別?」

莫達拉按曹煥所說,低頭仔細對照起了兩份材料,看著看著,發現了問題,他指著右邊那份道:

「這份是小姑娘手寫,花圃園提交上來的,」莫達拉又指指左邊這份,「這份是今早詢問的時候我們記的筆錄,我在場,聽著她講的,確實一模一樣,差也是差在一些助詞上……也有可能是趙祁怕自己表達不清楚,因此早就寫好了一份闡述,然後背出來的呢?」

「……嗯,這也是個說法。」

「怎麼你突然跟個小姑娘過不去?」

「不是,說來也巧,前段時間有個富商找自己私生子,偏要說楊柳灣福利院有個孩子就是他兒子,這人過來委託,是我出診的,因此我是去過楊柳灣那塊地方的。那天出完診臨近中午,我就隨便在周邊逛了逛,想找個吃飯的地,楊柳灣附近都是大路,有大型商場以及寫字樓,下午那塊地方那叫一個人山人海。但是從楊柳灣到長柳苑工地是要繞點路的,若是趙祁從鶴鳴路小學出發回家,至少往長柳苑工地走,絕不是最佳選擇,既然一直有個讓自己害怕的人跟著,那她為什麼會特意往偏僻的地方走,而不是選擇更近的大路呢?你們問過那個鄭什麼的了嗎,他怎麼說?」

「裝啞巴,找了個復讀機律師,就會說『我的當事人不知情』。」莫達拉聳聳肩,看了眼手機,轉身拍了下曹煥的肩膀道,「你的疑問我記下了,到時候查清楚了再給你劇透,你現在準備準備,差不多嫌疑人和小姑娘都要到了,臨床用不著你,可還有物證呢。」

「行,我先去清個機器,給你們插個隊。」

清機器是個很無聊的過程,曹煥坐在吧椅上,原地轉了好多圈,剛清完,實驗室的玻璃窗正好被敲響。法醫物證的助理領著趙光華和趙祁,還有一個小警察在走廊上向他示意人已經到了,看樣子,應該是從後門走運輸通道過來的。曹煥指了指診室的方向,讓助理先帶著他們去那兒等,他則反向去倉庫拿了醫用濾膜及一次性采血器。出了倉庫,曹煥腳步頓了頓,轉了個方向繞道去了趟法醫接待室,問小姐姐要了一張小豬佩奇貼紙,貼在了采血器上。

曹煥一進診室門,坐在椅子上等候的小警察立馬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給他敬了個禮,他頓時覺得受不起,忙讓他快坐下。小警察把放在椅子邊的塑料袋交到曹煥手裡道:

「已經登記過了,是報案人提交的證物。」

趙祁一直盯著那個塑料袋,直到親眼見著證物到了曹煥的手裡,她才稍稍鬆了口氣。趙祁也站了起來,抬頭朝曹煥細聲細氣地叫了聲:

「哥哥好。」

曹煥看趙祁如此乖巧,本想摸摸她頭,手都抬起來了,覺得不合適,又放了下來,拐了個彎把塑料袋先放在了桌子上。

「來,手拿出來,我們抽血了。」

本以為小孩都怕抽血,可能會有一番勸說,但趙祁爽快地一擼袖子,直接拉到了肘部以上,把自己整個右手臂都搭在了桌上,她抬頭看向曹煥,毅然點了點頭,有點就義的意思在裡邊。

「不用不用,手指就可以了,天冷了,把衣袖拉下去吧。」

聞言,趙祁臉紅了一下,立馬把衣袖拉了下去,低頭端正坐好,她看著曹煥拆了根棉簽,蘸了碘酒往自己無名指的指腹上塗。趙光華已經做好了曹煥將針拿出來時捂住趙祁眼睛的準備,但下一秒,就見曹煥拿出了一個小方塊一樣的東西,上面還貼了個小豬佩奇,這也讓趙祁好奇了起來,對著采血器左看看右看看。曹煥拔掉了采血器的塑料蓋子,將它倒過來對著趙祁的無名指,貼紙是鐳射的,角度一轉換,圖案立刻就變了。趙祁還在專心地分辨貼紙變了個什麼畫面,曹煥趁機一使勁,按下了采血器。

「啊!」

趙祁嚇了一跳,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指已經出血,她一臉被欺騙了的不可置信,看看曹煥,又低頭看看出血的手指。曹煥笑笑,拿醫用濾膜貼上趙祁的手指,吸收了三四滴后,他拿鑷子夾了個棉花遞給趙祁。趙光華馬上接過,將棉花摁在趙祁的無名指上。

「不疼的。」

趙祁反而安慰起了趙光華,努力咧嘴彎眉微笑起來。

「採好了?」

門口響起個渾厚的女聲,正是法醫臨床主任王老師,趙祁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有點不適應,往趙光華懷裡縮了縮,露出小半張臉觀察著王老師。

「剛結束,王老師你帶他們去臨床的診室吧。」曹煥從桌上的小托盤裡拿了顆話梅糖遞給趙祁,「跟著王老師過去吧,沒事的。」

趙祁點了點頭,抓著趙光華的衣角,在她的保護下走出了診室,小警察回身又朝曹煥脫帽鞠了下躬,小跑著跟在她們後面護送著。

「莫哥,這邊好了,你可以帶人進來了。」

小警察把趙祁送進臨床診室后,站在門口拿對講機向莫達拉彙報了進度。

曹煥把診室里的垃圾清理掉,又拆了一副新設備擺在桌上,坐下沒一會兒,門外就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由遠及近。

「你們放開我,你們濫用職權,怎麼可以這樣!流氓!憑什麼,我不同意!這是污衊!我是清白的!她撒謊!你把她找來!我們當面對峙!」

「那不正好,來這兒剛好幫你證明一下清白,配合點,不然我綁你了。」

莫達拉不耐煩的聲音傳來,話音剛落人就出現在了診室門口,他拽著個約莫五六十歲、戴著眼鏡的男人,丹鳳眼,眼尾挑起,本應該是柔媚的長相,可偏偏劍眉倒豎,看起來陰冷得很,頭上原先規規矩矩的三七分,那七分在掙扎中也滑落到了眉眼處,衣服被莫達拉扯得皺皺的,頗有點落魄文人的樣子。來人看到診室里坐著的曹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曹煥挑了挑眉,沒理會這挑釁。適時,法醫小姐姐端了兩個紙杯進來,笑眯眯地放在桌上,笑眯眯地退了出去。

「坐下,準備抽血。」

莫達拉把鄭盛拖到椅子邊,按著他肩膀坐下,鄭盛不服氣,屁股剛沾著椅子就要站起來,但到底力量上拗不過莫達拉,又被死死摁在了椅子上。但如此一來,莫達拉就沒有第三隻手去按鄭盛的手,曹煥剛把碘酒塗上鄭盛的無名指,他就馬上高舉雙手,不肯放下,碘酒因著重力隨著手指流到了手心。

「幹什麼呢,舉手投降啊,是不是要妨礙執法啊?」

「我要請律師,你們是胡亂執法!我要投訴你們!」

「嘖,問訊的時候你想請幾個律師請幾個律師,現在,配合取證。」

「我……!」

鄭盛又想站起來,眼角瞥見了之前曹煥放在桌上的證物,看清那是什麼后,他瞬間睜大了眼睛。

「喲,看樣子認得啊,要不就在這裡認了吧?」

「沒有!我不知道!我不認識這是什麼,這、啊!!」

曹煥趁著鄭盛注意力不在自己這兒的時候,迅速往他放下的手指上按下采血器,一出血立馬拿準備好的醫用濾膜蹭上,糊了幾塊血塊后利落地拿開裝袋,他又在鄭盛要伸手搶時起身後退,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末了還朝莫達拉眨了眨眼睛。莫達拉朝曹煥笑笑,嘴型說的是「不愧是曹神」。

鄭盛眼看著自己被強迫取證,氣不打一出來,但又做不出撒潑的行為,只能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時不時撥開落在眼鏡前的頭髮。

「行了,謝謝配合,今天你可以先走了,這邊請。」

莫達拉適時將鄭盛往門口拉。

「憑什麼你要我來我就來,要我走我就走,我是清白的,你們就是這麼對良民的嗎?我還是個人民教師!我教書育人我有功勞!結果呢,就落得這麼個下場?!」

莫達拉懶得理他,一用力想把他拉出門去,鄭盛急了,隨手抓起桌上的紙杯要潑莫達拉水,結果那紙杯里什麼都沒有,居然是空的,他吃了癟,一甩手還是將紙杯扔向了莫達拉。而莫達拉輕易就躲避了鄭盛的紙杯攻擊,堅定地要把他拖出門去,鄭盛眼睜睜看著自己要被拖出去了,雙手死死把住門框不肯放。

「我的名譽都被敗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敗壞你名譽的就是你自己,看看像什麼樣子。」

莫達拉不耐煩了起來。

「你摸摸良心,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我是清……」

鄭盛的話語戛然而止,他突然放棄了抵抗,莫拉達因著慣性失去了重心,往後摔下去時不得已放開了鄭盛。鄭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莫達拉向外跑去,莫達拉反應再迅速也只是抓了個空。

「糟了。」

莫達拉看向鄭盛跑走的方向,發現了趙光華和趙祁正站在臨床診室門口,他原地跳起,撒腿追了上去。曹煥也發現事情不妙,在他的估計中,臨床那邊不應該這麼快就完事的,現在情況緊急,他必須幫著莫達拉去拉住鄭盛,不讓他直接跟趙祁接觸。

「趙祁!」

鄭盛大喊了一聲,趙祁瞬間臉色煞白不敢回頭,躲在了趙光華的背後。趙光華雖沒見過鄭盛,但直覺告訴她這人應該就是傷害趙祁的人,她連忙背過手將趙祁護在身後,遮擋住鄭盛的視線,與此同時,鄭盛也被跑來的莫達拉一把擒住。

「趙院長你們快走。」

莫達拉朝著趙光華喊道。

「你放開我!趙祁你為什麼撒謊!我根本沒對你做那些事你為什麼要撒謊!」

「你特么給我閉嘴!」

莫達拉猛地一把將鄭盛摁到地上,曹煥幫著莫達拉按住鄭盛,免得他又突然發難。本就是難以啟齒的事,被鄭盛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大喊出來,讓趙祁整個人都發起了抖,她抬頭環視了一圈,能看到不少人朝著這邊正交頭接耳地講著什麼,他們一碰上趙祁的目光,又趕快轉過身去。趙祁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眼淚突然就下來了,停都停不住。法醫小姐姐見狀,丟下正在檢查的卷宗,快步跑上去擋在趙祁前面,她將手往後伸抓住趙祁的手,一邊朝周圍看過來的人微笑著,一邊快步帶著趙祁趙光華離開。掙扎了好幾次都站不起來的鄭盛還是不罷休,大聲喊道:

「是!是我不好,去年上課的時候不該戳你痛楚叫你回答關於孤兒的問題!我事後也向你道歉了!你懷恨在心,不服氣,都可以來找我!我願意給你道歉的!但是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污衊我!」

鄭盛的聲音漸漸消失在身後,趙祁憋著一口氣跟著法醫小姐姐走出大門,耳邊嗡嗡的像是所有聲音都朝著她洶湧而來,把大腦轟得一陣懵,她眼淚糊了滿臉也不願去擦,雙手緊緊拽著拳頭,指甲都快把手心掐出血了。

「你是不是我不銬你你不開心啊?」

莫達拉甩出手銬抓住鄭盛的手腕作勢要銬,鄭盛忙閉了嘴,睜大了眼睛瞪著莫達拉,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模樣。莫達拉和他僵持了會兒,終於站起身來,順勢一把將鄭盛也拉了起來,這一拉慣性略大,讓鄭盛一個踉蹌差點用臉親吻地面。莫達拉拍拍衣服,換了一副假笑的臉道:

「鄭先生這邊請,我送您回學校,回去后這幾天請不要關機,不要出城,隨時等候我們的通知。」他推了一把鄭盛,轉頭朝曹煥小聲道,「快點啊,明天出報告。」

「明天?!一個星期不多不少。」

「插個隊嘛。」

「一星期。」

曹煥向法醫接待室的大桌上努了努嘴,示意莫達拉去看那堆了滿桌、都能把接待人員給遮個嚴實的案子山。莫達拉撓了撓頭,繼續討價還價道:

「那麼兩天?」

「最少五天。」

「三天!不接受反駁,送你一張遊戲圓盤隨便挑。」

「這是能交易的事么??」

「這就對了嘛!這是能交易的事嗎!」

莫達拉挺直了腰背,拇指往後指指剛才趙祁離開的方向。曹煥糾結地盯著莫達拉看了會兒,不情不願地從牙縫裡擠出話來道:

「三天就三天。你快走吧,別浪費我時間了。」

曹煥先把採集到的樣本和檢材一併處理分了兩份,分別放進兩部機器里開啟運算,他關照了法醫物證的兩個小助理看著點,便回了法醫臨床的辦公室,剛一進門就看見陳彌和王老師神情凝重地對著電腦屏幕研究著什麼。

「王老師怎麼了?」

曹煥順手將辦公室門關上,走了過來。

「老大,不太對啊。」回答曹煥的是陳彌,「你來看看。」

「很嚴重?」曹煥雙手插兜踱了過去,「這……啥都沒有?」

「是的,就是什麼都沒有,按證物上來看,應該是很嚴重的撕裂傷,小姑娘監護人一開始拷給我了一份照片,說是昨天拍的,小姑娘身上也是什麼都沒有。」王老師抽出案卷里的委託書,指著案情簡介,「這裡說事情發生在上個星期四,到今天剛好一個星期,如此嚴重的傷,不可能一個星期就癒合地如此完美。物證結果什麼時候能出來?」

「下班前可以。」

「行,到時候結合下看看吧,陳彌,把這個報告先寫了。」

「哎,好勒。」陳彌接過王老師遞過來的檔案袋,附耳朝曹煥低聲問道,「老大,怎麼回事啊,這麼離奇?」

「我們又不是警察,不負責查案,寫你的報告去,三天後人要過來拿。」

「三天?!」

「你莫哥說的。」

「莫扒皮!」

陳彌憤憤地抱著檔案袋,抖著肚子肉跑回自己的工位,噼里啪啦地開始打起了鑒定意見書。

曹煥雖然嘴上說著「我們不查案」,但事件的蹊蹺讓他內心忍不住想知道真相,他也遵從了自己的心,拐出臨床辦公室,轉頭就跑去了物證檔案室,把提交上來的那份染血內褲檢材取了出來,直奔文書區的痕迹辦公室。

此時的痕迹辦公室里正熱鬧著,不知道哪個派出所委託來了一個鞋印痕迹的鑒定案件,痕迹助理正抱著一刀廢紙,將其白面朝上,從痕迹實驗室門口開始鋪,一直鋪到落地窗處。鋪完后,痕迹助理一臉嫌棄地將檢材鞋子從證物袋中取出,頓時一股臭味飄散了開來,曹煥被熏得步步後退,背抵著牆。站在實驗室門口的痕迹鑒定主任哈哈大笑著,走過去拍了拍助理的肩:

「可以穿上了,看到那邊裝著墨水的盤子了沒,先踩兩腳,走的時候記住了,每一步都要全面,印出來的腳印不可出現斷面啊,哈哈哈哈。」

助理捏著檢材鞋子一角,將鞋子遠離自己,一臉生無可戀地閉了閉眼。

「洛老師!」

「哎!這不小曹嗎!怎麼過來了,來玩嗎?」

洛老師挺著啤酒肚踱了過來,曹煥離那鞋子這麼遠還是被熏得咳了咳,他等洛老師走到自己身邊,示意洛老師借一步說話,挑了個遠離風口的位置立定。

「那個,洛老師,我這邊有個案子,雖然沒有委託痕迹,但是您看能不能查查這上面的指紋?」曹煥拿出了證物和剛才那隻被鄭盛當做武器扔向莫達拉的紙杯,「這紙杯上有五指的樣本。」

洛老師看了眼檢材就明白了曹煥手裡的是什麼類型案子,他也放低了聲音道:

「奧喲,這可是大事啊。」洛老師沒敢直接接,迅速回痕迹辦公室抽了雙手套戴上又走了回來,「我跟你說啊,布料取指紋這個前提條件挺嚴苛的,如果犯罪嫌疑人當時手上油脂分泌不多,那基本就是提取不出來的,總之我先收了,你明天中午過來吧,到時候我給你說說。」

·

「咔啦」一聲,曹煥在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的失重感中驚醒,他揉揉眼睛,看了眼手機,從把檢材樣本丟進機器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果然是老機器了,有越來越慢的趨勢。趁著這最後幾分鐘,曹煥翻了翻實驗桌上的校準記錄,算了下日子,差不多該叫廠商來校準了。等其中一台機器連著的電腦終於開始列印圖譜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五分鐘,跟約好了似的,這台列印剛結束,另外一台就開始了列印輸出。曹煥走過去看了眼圖譜,皺了皺眉,又抽了另一台機器列印出來的圖譜對照了一下,隨後帶著這兩份圖譜走去了臨床辦公室。

「王老師,結果出來了。」

此時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但是王老師還是等在辦公室,她正戴著眼鏡翻閱一本厚重的外科書籍,聞言抬起頭來,朝曹煥伸出了手。

「我看看。」

王老師接過曹煥遞來的彩色圖譜,手點著上面的字,一個個看過去。曹煥指了其中一份圖譜解釋道:

「根據等位基因的比對,鄭盛的血跡樣本與檢材上發現的精斑比對,計算結果是大於99.99%的,也就是dna相似度大於99.99%,能夠確定是為同一人。」他轉而指著另一份圖譜說道,「但是這份,檢材上的血跡和趙祁的血液樣本的比對,計算結果約等於0.04%,小於0.1%,可以確定不為同一人。」

王老師聽罷陷入了沉思:

「小曹,你怎麼看?」王老師抬頭看看沉默的曹煥,又加了句,「我是說意見書的事,不是說案情,小曹你就是還年輕,總好奇這個好奇那個,但是你記住了,我們只做鑒定,不查案,查案交給警方,判案交給法院,不要被雙方當事人的情緒、說辭影響了判斷,結果出來什麼,那就是什麼,一旦陷入自我懷疑,你就失職了知道嗎。」

曹煥因為小心思被王老師看穿而有些臉紅,他清咳了下,強迫思維從自我演繹的案情全貌里抽出來。

「我還留了各一份備用樣本,今晚讓機器再跑一次,我明天早上再來看,如果結果還是一樣,那就按實出意見書。」

「行,今天辛苦了,早點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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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是一個統稱,有很多細分的種類,比如法醫臨床(傷殘鑒定)、法醫毒物(毒檢測)、法醫物證(DNA)、法醫人類學(參考BONES)、法醫生物學等等,大家一般認為的「法醫」,其實是指法醫病理(解剖),文里講的是第三方鑒定機構,區別第一方(自查自檢)、第二方(無資格需委託),第三方是完全獨立的中間機構。一般一個鑒定人能申報兩個項目,曹煥在這裡是負責法醫臨床和法醫物證。關於第三方鑒定機構,各系統(如法院、檢察院、警局)都有自己的鑒定部門(第一方),由不同部門(通常指司法部和公安部)管轄,適用標準略有不同,第三方屬於司法部管轄下的民營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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