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千尋之下等你 下
次日的夜晚巧巧降臨,燈光微黃的三清殿里,黃色蒲團上的陳凡今夜穿著一身青灰色道袍,正雙眼閉目盤膝於上。昨日的陳凡特意去了周文妻子跳樓的醫院,天眼雖開,找遍了醫院各處,仍絲毫未尋到周文妻子的亡靈所在之處。眼下的陳凡正在思慮,如何進行招魂儀式,這次的招魂跟普通的喊魂是完全不同,難度可想而知,一個不慎,可能會招來凶魂,對於眼下還是半吊子算命先生的陳凡來說,不管是何種凶靈,遇見必死無疑。
「是周文的妻子已經輪迴了嗎?不對,輪迴之事哪裡有這麼快,更何況自殺之人,雖陽壽將盡,仍有業力在身,未形成地縛之靈,已是天幸之事」在心念間不斷沉思的陳凡聽到腳步聲,知道是周文過來了。
徐徐睜開雙眸的陳凡,看到今夜的周文身穿一套筆直的西裝,腳下黑色皮鞋擦的發亮,一頭烏黑的頭髮乾淨整齊的往後梳理。
「這是我和小敏結婚時所穿的婚服,今天我想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去見她」只見眼角略有絲絲皺紋的周文開口笑著說,眼前不到三十歲的男人面容已經略顯滄桑。
「嗯,要你準備的東西帶來了嗎?」
「帶了,這是小敏生前常穿的衣服,還有我們兩的照片」周文從包里輕輕拿出愛人生前遺物遞給陳凡。
陳凡接過東西,通過周文的口裡知道妻子姓趙,細細打量了下兩人合照,照片里的女子穿著潔白的婚紗洋溢著一臉幸福的笑容依偎在男人肩膀,嗯,周文,趙敏,名字很配,人也很般配。
世界病有千種,唯有情字病入膏肓,他人依舊甘之如飴。
「坐下」起身的陳凡讓周文坐在蒲團上,拿出一個稻草所扎的小人,栩栩如生,唇間一點硃砂,甚是詭異。
緊接著將周文妻子生前的衣服輕輕包裹住小人,放在三清殿台上,掏出硃砂筆將女人生辰名字寫在黃符上貼在草人額頭,又掏出一根肉眼可見的細長紅線,寄在草人手腕,另外一端讓周文自己寄上。
差不多做完所有流程的陳凡細微抖動袖口,一張墨篆書寫的紫色符咒輕飄飄落於手心。
陳凡之前在黑色箱子最底部發現的橙符五張,紫符三張,黑符一張皆是師傅臨走之前所留下的。
黃符,橙符,紫符,黑符,四種符咒所存在靈力各不相同,用處皆不同,所畫難度也是各異,陳凡翻閱過《符籙大全》后對此略微有所了解。
「天清地靈,正法常在,弟子陳凡今需招魂,願請北方玄君,南方離君,西方兌君,東方巽君,中央艮君相助」
「人間萬事,令我先知,千里魂兮,速請歸來」
「千里魂兮,速請歸來,」
「趙敏·····趙敏······趙敏······」
陳凡不斷的徐徐喊道,輕輕閉目睜開天眼,又將手心一道紫符點燃,紅色的火光飄蕩在三清殿,氣溫驟降,空間彷彿有所震動不穩趨勢。此時的屋內在陳凡視野里是灰白一片,視野遙望遠處,等待著趙敏的歸來。
陰風陣陣,一股涼氣襲然,三清殿上的香火微微搖曳,陳凡灰白的視野里看到一個女人輪廓的虛影從遠處飄來,但是灰白虛影中卻帶著些血紅色。
「不對,為什麼眼前亡靈周圍參雜著血紅色氣息,這是趙敏嗎?,難道招來凶靈了?」陳凡心下一沉,臉色驟變在心聲間嘀咕。
「不管了,既然已經招來了,是騾子是馬,先會一會」
緊接著從後背掏出一把有些陳舊的青銅古劍,絲絲寒光映著陳凡有些神色凝重的臉頰,正雙眼不眨的盯著徐徐走來的虛影。
待到虛影走近以後,仍有一片灰濛濛帶著血紅如同霧氣般不斷散發,包裹著眼前凶靈身影。
虛影就這樣腳步駐足在屋內,一動不動的雙手下垂。
陳凡此時心神繃緊,不敢大意,呼吸聲微微急促。
「看不清,到底是不是趙敏······」陳凡此時有些不知所措,發白的手指又微微握緊劍柄。
「嗯?是被什麼控制了嗎?」陳凡定睛仔細看到眼前虛影腦袋上似懸挂著一根肉眼難見的絲線,不斷延伸到視野不可見的未知地方。
「如果是凶靈,不應該這樣和和氣氣,不管了!!!」心聲間不斷糾結的陳凡抽空雜念,雙腳踏出,如盲人摸象,拾童揮劍般,毫無章法,向視野中虛影的頭頂橫劈去。
略顯陳舊,不見絲毫鋒芒的青銅劍,如同切瓜砍菜般,肉眼不可見的絲線就這樣輕飄飄的斷了,另外一端如同柳絮般徐徐飄向遠處。
此時在未知的地方一座裝修繁華的別墅里,一個長著一張細長麵皮的男人,滿臉陰戾,長相分不清是男是女,身形微微佝僂著又充滿變態的神色似在『策馬奔騰』,而床上看不清身影的一個女人正滿臉迷離。。。
放在不遠處的煉魂幡輕微抖動,裡面收放四十九位鬼奴,對於眼前男子來說,所修之法已略有小成,再將四十九位鬼奴一一煉化,轉化為四十九個自己的分身所在。修行之人所行皆行至理,天行四九,至於四九是為圓滿,還是為缺陷,而大衍五十,是多餘還是圓滿,不得而知。
漆黑充滿邪惡氣息的煉魂幡不受控制一般,一道虛影掙脫而出,千里順遁。
而此時妖柔細長麵皮的男子正如同野獸般,對此絲毫不知。發泄完的妖柔男人靠在床上抽著煙,旁邊依偎著露出雙肩的年輕女子。
突然,妖柔男子一口心血直接噴在被子上,「是誰!是誰!是哪個混蛋!!」細長麵皮的男人不斷咆哮怒吼,怒不可遏,身體間黑氣不受控制的微微散出。。。
轉身用冰涼不帶人性的眼神看向依偎在身邊的女人,「親愛的,可以幫我做一件事嗎?」
「什麼事呀,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女人一臉愛意的看著眼前男人開口道。
男人輕輕摸著對方頭髮,笑容如惡魔低語般溫柔卻不見溫度。
「沒什麼事兒,就是它現在又差一位了,」說著男人指了指煉魂幡。
女人露出茫然神色,對此疑惑不解。
緊接著一隻手輕飄飄,「咔」的一聲扭斷了對方脖子。
抱著女人的男人用溫柔的語氣笑著撫摸對方髮絲。
「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啊」
而在小鎮里,三清殿中,此時灰白血紅交錯的霧氣逐漸消散,映入陳凡眼帘的是一個女人身影,仍舊一臉空洞茫然的站在遠處。
定睛一看,正是趙敏。
「趙敏怎麼成凶靈了?」陳凡看到面前的虛影一臉疑惑。
緊接著掏出一道安魂符,走到虛影面前,面前的趙敏依然一臉空洞茫然的站在屋裡。
輕輕放在趙敏額頭,絲絲白氣在昏暗的屋子裡冒起。
周文坐在鋪子里,看到陳凡在空蕩蕩不見他人的屋子,一會舉起劍,一會面色凝重,又掏出符咒,疑惑不解,心中雖有忐忑,但仍未開口,而是仍目不轉睛盯著陳凡舉動。
好一會兒,面前的趙敏神色痛苦,似有掙扎,雙手抱頭,一道尖銳凄厲的聲音在屋裡傳出。
陳凡耳邊微微刺痛,從懷裡掏出比之前略顯光澤的玄武印,放在女人額頭。此時的周文依舊什麼都聽不見,只看到陳凡手臂伸在半空微微舉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
心念間的陳凡不斷念著咒語「一灑清魂水,如熱得清涼,二灑慈悲水,法界水魂潤一切······」
趙敏空洞的眼眶裡雙眸逐漸有了神色,意識正在不斷清醒。
沒多久,雙眼清明的趙敏,周身已不見絲毫血紅色,眼帘里一個穿著道袍的少年,正盯著他,微微轉動頭部打量四周,又看到坐在地上的周文,神色一震,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是您把我召見過來的嗎?」視野里的趙敏說完話就神色哀傷轉頭看著坐在鋪子上的周文,眼裡似有淚光,但是再也哭不出來。。。
「是,周文和你的事我都知道了,等下你們聊吧」陳凡一臉疲倦的開口道,輕抖袖口,一道黃色的顯現符落於掌心,徐徐點燃的符咒火光轉眼即逝。
「周文,她來了,你們聊吧,只有半個小時時間,半個小時后我就需要送走趙敏」陳凡說完這句話轉身腳步虛浮的走向屋外。對於此時的陳凡來說,剛剛邁入修行之路,如幼兒走路,步履蹣跚,對很多都茫然不解,殊不知任何術與法都需要元力去支撐,或者說靈力。。。而臻於巔峰的修行者,食風飲露,體內元氣洶湧如同江河奔海,又似滾滾天雷,可望不可即。
只見周文身體微微抖動,露出一臉期待而又畏懼的神色望向周圍。
「小敏在哪裡,在哪裡」周文顫慄著聲音開口。
只見一個虛影在周文視野里不斷的顯化出來,正穿著記憶里白藍色相間的病服。
「老公」一聲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想起,周文怔怔的盯著眼前自己朝思夜夢的佳人。
一行清淚不受控制的緩緩流出。
「哎,我在」略顯沙啞的聲音哽咽著答道。
千言萬語,真正再相見時候,卻無語凝噎。
「這些年辛苦你了」眼裡的佳人似泫然淚下,輕輕的撫摸著男人的臉頰,鼻子,眼睛,微微紮起的鬍子,每一寸,每一處,細細感受,彷彿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
「不辛苦,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的」男人搖搖頭,緊接著開口道
「就是想你,很想很想····」說著男人低聲哽咽。
「這次,別再走了,可以嗎······可以嗎·········」周文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是多麼蒼白,仍然用根本不存在希望的口吻苦苦哀求道。
眼前佳人沉默不語,雙眸只是靜靜望著面前的愛人,一眼一生,彼時的她,似乎想要用這一眼,將自己心愛的男人永遠印刻在腦海里。
緊接著輕輕撫摸著周文眼角開口道,「答應我,以後好好對自己,好好生活可以嗎?」
「是我沒用······是我沒用·······別走好嗎,這次別走好嗎」只見周文似再也壓抑不住這麼多年積累的傷痛,在夜裡昏暗的房間里失聲痛哭。。
哭完的周文就靜靜的和趙敏坐在香蒲上,相互間依偎著沉默不語。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又很慢,男人和女人此時多希望這一刻就是永恆。
「老公,我會等你的,會一直在輪迴里等你······」
「不管多遠,不管多久,百年千年,我都會等下去,」
「別到時候找不到我了啊」女人靠在男人肩頭用充滿溫柔的語氣開口道。
「嗯,等我~我一定好好生活,我一定會去找你的。」周文望著眼前心愛的佳人,滿臉不舍。
夜,彷彿也沒有那麼長了,房間里兩人肩並肩而靠,珍惜著最後這短暫而美好的時光,此情此景多年的辛酸苦水開不開口,對於彼此來說似乎都沒那麼重要了,浮生如夢幻泡影,而兩人之間的愛意卻似永恆不朽。
「該走了」踏入屋裡的陳凡用不忍的口氣開口道,但是陰陽兩隔,即便趙敏成為半個鬼修,兩人之間終有一別。
周文聽到陳凡的聲音,彷彿是劊子手行刑,審判官最後的宣判,內心不斷撕裂著,並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眼前佳人。
只見趙敏的身影緩緩從腳裸開始虛化,一寸一寸········
「老公,我走了」
周文只是仍痴痴的望著自己心愛的人。
「等我!等我去找你!不管你在哪裡!」周文彷彿抽空全身力氣的喊道。
「嗯·····我會在千尋之下等你,水來,我在水裡等你·······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
眼前佳人最後的聲音傳出,悲痛欲絕的周文神色怔怔的望著空蕩蕩不見愛人身影的房間,許久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