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吵贏了,卻開心不起來
起雲台內,王公貴子陸續散場。
高樓下方的出入口,御林軍左右持刀而立,宮女站在駟馬並驅的車輦旁,眼神兒不時瞄向站在門口的白衣公子,表情古怪中帶著好奇。
左凌泉負手而立,眺望著晴空雲捲雲舒,等待不過片刻,背後的大廳里便響起了腳步聲。
回過身來,大廳樓梯的轉角,出現一襲紅裙的下擺,步履輕盈帶起裙擺漣漪陣陣,裙下的紅色宮鞋和潔白腳踝時隱時現。
如果素不相識的話,左凌泉會覺得這輕羅漫步的場景很美,但一想到這雙長腿的主人是誰,便沒了欣賞的興緻。
踏踏踏——
姜怡步伐不緊不慢,帶著宮女下了樓梯,目不斜視,直至擦肩而過時,才示意左凌泉一起上車。左凌泉也想私下和姜怡聊聊,並未拒絕。
冷竹扶著姜怡上了車架,本想跟著進去,卻不曾想姜怡回頭來了句:
「冷竹,你下車在後面跟著。」
「嗯?」
冷竹一愣,暗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個車廂,這是……』,但公主的吩咐她不敢不聽,連忙下了馬車,還很識趣地把護衛宮女都攆到了後面跟著。
咯吱咯吱——
馬蹄輕抬,奢華車輦起架,緩步朝皇城移動。
長公主乘坐的車架,內部裝飾自然奢華,茶案、軟榻一應俱全,金玉裝飾遍布眼帘。
姜怡臉色微沉進入車廂,在雕花軟榻上就座,心中正醞釀著『恐嚇』左凌泉的措辭。可讓姜怡沒想到的是,左凌泉進來反手就關上了車門,方才彬彬有禮的模樣也蕩然無存,自顧自走到她旁邊坐了下來,拿起茶案上的杯子和茶壺,慢條斯理倒了杯茶,半點不把自己當外人。
軟榻可供躺下休息,兩個人坐綽綽有餘,但姜怡什麼時候和男人同坐過一張椅子?她連忙站起身,不過馬上又覺得不對——堂堂長公主,豈有她站著,外人坐著的道理?
姜怡又連忙坐下,坐在軟塌的另一頭,眼神如同兩柄利劍:
「誰讓你坐了?」
左凌泉充耳不聞,自顧自倒了兩杯茶:「上次在臨河坊,不知姑娘是長公主,舉止可能有不敬之處,還請公主殿下見諒。」
姜怡腰兒靠著扶手,離左凌泉遠遠的,只覺如坐針氈,但又不想起來落了下風,強撐氣勢道:
「你給本宮起來!」
「據傳長公主代聖上攝政三年,勤政愛民、處事公正……」
「你再不起來,可別怪本宮不留情面!本宮有的是人能治你!」
「只是沒想到,公主殿下也有不足之處,是我以前把公主想的太偉光正了。」
姜怡聽見這放肆言語,杏眸一瞪,坐直身形道:
「本宮有什麼不足?你和人切磋用陰招損招勝之不武,還好意思說我?」
左凌泉把話題帶過來后,和姜怡坦然對視:
「公主殿下代聖上處理朝政,想來明是非。前夜在臨河坊,我與公主殿下偶遇;談論到武藝,公主殿下先提議切磋;我起先並未答應,公主殿下再三要求,我才應戰。」
「我是主動開口要求切磋,但你好意思說你贏得堂堂正正?那些陰人的招數……」
左凌泉抬起手來,打斷了姜怡的話語:
「公主殿下既然習武,可明白切磋的初衷是什麼?」
「武人之間互相切磋,目的在於通過實戰互相精進技藝,又不至於像真正廝殺那般弄的非死即殘,講究分寸,點到為止。」
「那我問公主,和我切磋之後,公主武藝可有精進?」
「嗯?」
姜怡一愣。
左凌泉覺得說的不夠明白,又道:「如果公主以後與人對敵,還會不會吃上次那樣的虧,在視野死角被人陰了?」
常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姜怡上次和左凌泉打一場被陰兩次,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再與人搏殺,肯定會防著這一手。
姜怡眼神變換了些許,沒有再與左凌泉對視,聲音依舊倔強:
「我豈會重蹈覆轍,以後肯定會防著。可……可你在切磋時,不堂堂正正搏殺,而用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伎倆……」
「公主能挑切磋的對手,難不成還能挑生死仇敵?萬一以後遇上的仇人,專精下三濫的招數,公主殿下中招命懸一線,還能罵人家無恥不成?」
「我……」
左凌泉本就問心無愧,姜怡自然說不過,但骨子裡的傲氣,還是讓她不肯鬆口:
「切磋是切磋,和實戰有區別……」
「切磋如果不接近實戰,只是規規矩矩你來我往,那切磋還有什麼意義?再者,切磋講究點到為止,我和公主殿下交手時佔盡上風,可曾傷到公主分毫?」
那天晚上打的很激烈,但姜怡確實毫髮無傷,說明左凌泉注意著分寸。最後反倒是她不服氣,起身追著左凌泉亂砍。
要按這個邏輯來算的話,確實是她不對在先……
姜怡抿了抿嘴,吵架吵到一半,發現自己錯了,氣勢一瞬間弱了很多。
不過姜怡性子傲氣,也不甘心就這麼認錯,她腦中急轉,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誰說她沒受傷?
屁股都被打腫了好吧!
左凌泉一直觀察著姜怡的神色,未等姜怡開口,他先道:
「我最後以劍鞘為戒尺,打公主屁股……」
「啐——」
姜怡臉兒霎時間漲紅,也不知怎麼想的,抬起宮靴就一腳踹向左凌泉。
左凌泉反應極快,用手抓住紅色宮靴,略顯不滿:
「如果不是公主殿下胡攪蠻纏,沒輕沒重追著我砍,我豈會打你?再者以劍鞘為戒尺,未曾有絲毫輕薄逾矩之處。先生以戒尺體罰,意在教導,讓學生銘記在心,公主殿下覺得這是欺辱,難不成還要把幼年教讀書識字的先生全砍了?」
左凌泉用手抓著姜怡踹過來的左腳,因為角度問題,說話之間,大紅裙擺滑到了膝蓋上方,顯出潔白修長的腿兒。
姜怡本就臉色漲紅,發覺走光,急忙用力抽了下腳,卻沒抽回來,她又連忙拉起裙擺擋住,羞憤道:
「呀——無恥小賊,你放手!你好大的膽子……我叫人了啊!」
左凌泉目不斜視,只是盯著姜怡的雙眼:
「心裡不幹凈,看誰都是髒的。我對公主未曾有一絲一毫不敬,公主卻接二連三在暗中算計我,誰是無恥小賊,公主心裡難道不明白?」
姜怡用裙擺擋著腿,抽了幾下,卻發現左凌泉根本沒偷看,還眼神孤傲冷淡,就差把『你別自作多情』寫在臉上了。
姜怡臉上的羞紅微微僵了下,繼而心裡五味雜陳,不知是該罵左凌泉色胚,還是罵他眼瞎,這麼白的腿都不知道看。
不過,面對左凌泉略顯刻薄的言語,姜怡心思再多,也不可能服軟,她挺直腰背,瞪著雙眸:
「你還敢說本宮無恥?我怎麼無恥了?我和你切磋,你那般欺負人,我還如約引薦你去棲凰谷拜師……」
「公主殿下可曾給棲凰谷打過招呼,對我多加『關照』?」
「……」
姜怡神色一僵,想了想道:
「棲凰谷重地,弟子想要入門本就困難重重,能讓你入門已經不容易,你還想怎樣?讓國師掌房都出來恭迎你入門?」
「好。」
左凌泉點了點頭,沒有在這事兒上多追究,繼續道:
「今天考馬術,那匹與眾不同的『駿馬』,是公主安排的吧?」
姜怡只要身份一暴露,那暗中做手腳的事兒肯定瞞不住,傻子都能猜出來。
姜怡聽見這個,表情是真的僵住了,暗中使絆子被抓了個現行,心中理虧根本沒法反駁。
左凌泉鬆開了姜怡的宮靴,搖頭道:
「我行事堂堂正正,對公主未曾有絲毫不妥之處,公主卻以此法暗算,還差點把趙槐安害死。今天如果是我坐在馬上,先丟人現眼,再落馬被踩死,公主出了口惡氣,想來心裡會很高興,可惜,左某讓公主失望了。」
這話冷嘲熱諷俱在,等同於騎在姜怡臉上輸出。
姜怡臉色變幻不定,她也知榮辱,不是沒臉沒皮的小人,當面被點破理虧的事兒,心中哪裡好意思。
姜怡緊咬銀牙,半晌才回應道:
「我……我沒想把你摔死,只是讓馬不動彈,開個玩笑罷了。你本事那麼大,不一定會出醜,今天不還一鳴驚人了嗎?」
左凌泉淡淡哼了一聲:「我就當是開玩笑。那公主最後冒出來,指明我為駙馬,明知我嚮往長生,卻故意阻攔斷我大道,這記仇記得有點過了吧?」
姜怡聽見這話,起初還不好意思,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嘿?這話說的,當我駙馬委屈你了?
姜怡氣勢頓時上來了,坐姿筆直毫無愧色,冷眼望著左凌泉:
「你這廝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選你當駙馬怎麼了?虧待你了?」
呃……
左凌泉勝券在握的表情微凝,上下打量姜怡一眼——前凸后翹、眉目如畫,傾城之貌名不虛傳,好像還真不怎麼虧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