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釣魚

活著，好像也沒什麼好的。

這是謝昭今日第三百二十一嘆了。

倒也不是故意數自己嘆了多少，實在是嘆一次就無意識記下了一次，她對這種累計加起來的數字，一向是敏感得很。

第三百二十二嘆之後，謝昭將蓋在臉上遮光的草帽取開，從倚靠著的樹榦上坐直了身子，去看那桿沒有絲毫動靜的魚竿，又抬頭去看遠方的天。

有一朵烏雲，黑沉沉的，從遠遠的地方要壓過來。

謝昭站起來走到河邊，挽了褲腿脫了鞋襪，赤足走到河水裡頭，將浸在水流中的魚簍一把提起來，低頭看了看，數一數。

一，二……

沒了。

謝昭又嘆了一口氣，將其中一條不過兩指粗的鯽魚撈出來，掂量著想了好一陣子，還是小心放回河水中，看著得了生機的鯽魚一把竄出去，得自由了。

也罷，也罷。好在這是一條大頭魚，魚頭做湯，魚身煎著吃，出鍋的時候撒一把蔥花，應該也是極好的。

只是早上出門前，家裡頭那個非說要吃鯰魚……

謝昭將手搭在眉上，搭了一個棚，遠眺那雖然胖得沉重，但來勢很快的烏雲，揉一揉因陰雨來襲越發疼痛的左肩。

算了吧，不多時就要下雨了，待會兒去秦大娘家看一看，能不能跟秦小哥買一點兒肉，堵家裡的那張嘴。那張嘴可是毒得很的，若是不如他願，他能將她念叨死。

謝昭將魚竿收了，穿好了鞋襪，拍一拍身上的泥土，將魚簍系在腰后，魚竿扛在右肩，順手將早上出門帶出來的鋤頭一併扛上了。

她翻好了家裡的菜地才過來釣的魚，一磨蹭竟然已經到下午了。

方才在樹下睡的那一覺老睡不好，總有人「謝三」「謝三」地喊她，聲音跟炸雷一樣，怪惱人的。

謝昭撓著臉，也沒個什麼形象，大喇喇扛著魚竿和鋤頭走在田間，還在田裡勞作的鄉親們見她走近了，紛紛熱情打著招呼。

「三娘，釣魚啊？今日魚不少吧？」

「三娘，回家了啊？」

「三娘，今日要給官人做什麼？魚湯嗎？我這兒有新鮮的蔥花，你自己拿一把。」

「三娘，拿塊豆腐，魚湯放豆腐好吃。你自己去我家拿，啊！」

謝昭一路笑著點頭回應，也出不了什麼聲，鄉親們也見怪不怪了，這三娘不愛說話，他們是知道的。

一路下來，謝昭收穫了一把蔥，兩塊豆腐，一把菜心，還有兩塊秦大娘家的臘肉。

謝昭想著，臘肉炒菜心，魚頭豆腐湯，炸魚塊，二菜一湯，葷素搭配，三個人吃將將好。心裡頭便有些愉悅起來，但隨之而來的還是習慣性地一嘆。

活著，還真的是好累人呢。

也不遠，就走到了。

謝昭看著不遠處的門扉旁，那個坐在木頭輪椅上面色冷淡地盯著她看的人，不自覺就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裡跟那個面色冷淡的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著。

看了有好一會兒，對方也沒個輸下陣來先將眼瞥開的意思，謝昭又嘆了一口氣，才鼓起了勇氣，往自個兒家裡走去。

不是她怕，實在是她官人的面目，冷淡得很，每次看她，都好似她是走錯了家門的人一般。

不過他今日竟然在等她呢。

嗯……又或許是等著她的鯰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