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我自己來。」
冬小施想挽回些形象,避開他打算自己起來。試了一下,又試了一下,再……算了,她還是放棄掙扎吧。
申長更見她原地曲拱了幾下,然後便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滑稽,咳了一聲,再次伸手。
冬小施被攙扶著重新坐回床上,對現實的殘酷無情又領會了幾分。本來就狼狽到家,這一通折騰更覺無顏見人,悶著頭說了聲謝謝便不說話了。
「我是聽到盆響……」申長更解釋了一下剛才推門而入的原因,又問,「那天晚上的事,你還記得?」
冬小施點了點頭。
她當然記得,她也知道就是面前這個人救的自己。
雖然當時烏漆嘛黑地看不清臉,但這把聲音她是記得的。不過那時只顧著逃命,竟沒注意到這幅身體的情況。就說怎麼跑得那麼累呢……
冬小施平復下心情,再次向申長更道謝,這次要鄭重許多。畢竟是救命之恩,真正意義上的救命之恩。
申長更沒怎麼往心裡去,也沒有詳問她遭遇,直接問她家住哪裡,「你若是覺得還好,我找人送你回去。」
冬小施不由得感慨,這次真是遇到好人了,可是這個問題也是真的把她問住了。
她記得昨晚的事,那是因為她睜開眼就在那座山裡,後面有人追,而她慌不擇路地跑,沒跑幾步就一腳踩空滾下了陡坡,好巧不巧,滾到了正伏擊獵物的申長更面前。
她當時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又被摔的暈頭轉向,人都沒看清,只來得及抓住對方的腿說了句:「快報警,找110……」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見她不說話,申長更轉念一想也便瞭然。她一個姑娘家,遇到這種事,確實不好大張旗鼓。
「不然,你把那位姓幺的……」申長更不知對方是男是女,又不好探聽,便略過了稱謂,「把他的住處告訴我,我私下去找他,讓他來接你。」
冬小施反應了好幾秒,才明白過來他口中那個姓幺的指得是誰,頓時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滾下來。
這回只怕是萬能的幺幺零也幫不了她了。
「我,我不記得了。」
莫名其妙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一頭霧水,兩眼抹黑,若是這家人非要送走她……冬小施真不知自己該去哪,至少暫時不知道。
等她整理好心情、摸清楚狀況,自會離開,若是將來有了立足的能力,也一定會好好報答這家人。
「不記得了?」申長更一時摸不准她的意思。
「對。」冬小施頭垂的更低了。
「你家在哪、你叫什麼……你再好好想想?」
冬小施作思考狀,思考了好一會兒,還是沉重的搖了搖頭。
申長更不死心,又提了好幾個問題,冬小施一問三不知。雖然她是真的不知,可還是免不了有些心虛,只好在心裡一遍遍默念著對不起。
事情不太妙……申長更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
他剛剛有觀察對方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而且人家也沒有說謊的必要,畢竟這窮鄉僻壤,實在沒什麼可貪圖的。
莫非是從山上滾下來時撞壞了腦袋?
「你有沒有傷著哪裡?這裡,」他指了指頭部,問冬小施,「頭疼不疼?」
冬小施聽話知音,瞬間福至心靈,立馬用不甚靈活的兩隻胖手抱住腦袋,「是有點……」
失憶梗雖然惡俗,但好用呀。
果然,申長更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就轉身出去了。
「欸?那個……」剛剛被自己丑得心神俱碎無暇他顧,這會兒緩過神來,才發現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想張口要點吃的,又不太好意思,遲疑間人已經出去了。
冬小施在心裡哀嚎一聲,揉著空城計唱個不休的肚子——挨餓的滋味真的好難受呀。正打算覥顏出去討碗飯吃,沒想到申長更去而復返,手裡還端著兩個粗瓷碗。
「晌午剩下的,不介意的話吃點吧。」
都落到這步田地了,哪裡還有挑撿的道理。
「不介意不介意!」冬小施忙不迭接過,粗粗看了一下,一個碗里盛著粥一樣的東西,但稀稀拉拉,沒有米。另一個碗里……也不知炒的是什麼菜,反正她不認識。此外還有一塊略有些拉嗓子的雜糧麵餅。
不拘什麼吧,能填飽肚子就好。
冬小施也想吃得矜持些,但她實在太餓了,胃裡就像長了手似的,恨不得直接從嘴巴里探出來把這兩碗東西搶進去祭五臟廟才好。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飢餓充斥著大腦,她甚至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一頓狼吞虎咽風捲殘雲,兩隻碗幾乎立刻底朝天。
胃裡有了食,那種心慌和焦躁感稍稍壓下去了一點,然而並沒有飽。確切地說離飽還遠著。
她卻不好意思再張口了。
適才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屋子背陰,連個窗戶都沒有,陰暗暗濕漉漉的,只有打開門才能看到一點光。
屋裡布置也很簡陋,就一張木床、一個盆架、一張三條腿的桌子,還有一個只剩半扇門且被蟲蛀得不成樣子的衣櫃,裡面攏共沒幾件衣裳。
再觀面前這個男人,身上的粗布短褐已經洗得發白透光了,雖然沒有明顯的補丁,細看的話仍能看到不少縫補的痕迹,以及幾處沒來及縫補的破損。
總得看來,這家人過得並不寬裕,能容留她這個陌生人並給碗飯吃已經不易了,她不能太沒有分寸。
不僅不能沒分寸,怎麼著也得表現一下,吃白食可不好,而且這是自己用過的碗,哪好意思讓別人刷。
「那個……請問,廚房在哪?」
申長更原想讓她先吃著,自己等會兒再來收碗,熟料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碗就空了。
「你……」他正了正神色,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震驚,「你先歇著吧,我來。」
沒容冬小施拒絕,他收回碗筷就出去了。
冬小施目送他出門,撓了撓頭。
尷尬到了極點,反而不那麼尷尬了,就是有點發愁,萬一這家人還是要送她走,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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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哪裡人,打聽出了沒有?」申長更剛進灶房就被梁氏叫住,「要是家不遠的話,馬上讓你二哥套車,你倆走一趟,天黑之前將人姑娘送回去。」
申長更搖了搖頭,把她撞壞腦袋的事告訴了梁氏。
梁氏聽罷,臉唰啦一白:「怎會這樣?!」
申長更把那兩隻碗洗刷乾淨,回身對梁氏道:「伯娘先別急,我去找一下里正。」
冬小施不知外面的情形,她在屋裡坐著,坐立難安。
若沒醒還好,既醒了,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出面跟這家人道聲謝。可她這臉……冬小施想起剛剛那驚悚一瞥,到此刻還心有餘悸,自己這關都過不了,嚇到人就不好了。
但總這麼縮著也不是辦法,該面對早晚要面對的。前思後想,最後橫了橫心,撐著床沿站了起來。
體力雖恢復了些,邁步還是費勁,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挪,到門口也就是十幾步路的距離,她硬是弄出了一身一頭的汗。
太胖了真的不行啊,不僅胖,還虛。
不用看她都知道,她此時的姿勢定然像極了那些紀錄片里的企鵝,企鵝至少可愛,而她只有笨拙和滑稽。
心理感慨著,伸手推開門,冷不防和一個小姑娘打了照面。
對方大概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開門,呆怔了一下后啊得喊了聲娘,然後拔腿竄進了上房,「娘!娘!醜八怪真醒了!醒了更丑了!嚇死我了!」
「不是二嬸說你啊申苗,整天瘋瘋張張的,知道丑還去看熱鬧,嚇死活該……真有那麼丑?」
冬小施:「……」
還沒消化的事實就這樣被人點了出來,邁出門檻的那隻腳一時間不知該收還是該放。
梁氏斥了陶氏一聲,掀帘子從上房出來,一眼看見她,很明顯猶豫了,不過還是走了過來。
「姑娘,你還好吧。」
梁氏今年四十有五,長著一副和善面貌,人也收拾的乾淨利索。觀她裝束打扮,再揣摩著這個時代的風俗,冬小施到了嘴邊的阿姨改成了嬸子,而後鄭重跟她道了謝。為免引起對方的不適,過程中她始終沒抬臉。
不用和她面對面,梁氏緊繃的神經著實鬆緩了不少,「用不著多禮,是我們家長更把你撿回來的,我是長更的伯娘……」
原來那個男人叫長更,冬小施默默記下。
「那個,姑娘啊……」短暫的寒暄之後,梁氏試探著問,「你真不記得家在哪了?」
冬小施仍舊搖頭。
梁氏微露愁容,不過還是寬慰她道:「你也別太擔心,長更去找里正了,許是有法子幫你找到家的。」
冬小施心裡更感激了,同時也更愧疚,正要說些什麼,申長更回來了。
「里正怎麼說?」梁氏急忙發問。
申長更看了眼垂著腦袋卻豎著耳朵的冬小施。
「他答應過兩天去縣衙幫著打探一下,看看近日有沒有哪家走丟人口去衙門報案的。」
「也只有這樣了。」梁氏點了點頭,擠了個笑對冬小施道,「那姑娘,你就先安心在這住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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