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再見小竹

6.再見小竹

「我從小愛竹,你就叫我小竹吧。」

小竹雙頰暈紅,鼻息粗重,嘴唇乾裂,一排扇子似的睫毛遮住了平日里的跳脫靈秀。手臂上橫卧一枚鐵色大針,吊瓶中的液體一滴滴流動。

與小竹相識,是在熱鬧的舞廳。黨第六次請小竹跳舞時,我小心翼翼地問: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小竹一愣,道:「名字不過是符號,叫什麼有什麼要緊!」

「我在哪本書上看過這句話!」

「這你可就落俗了,書上寫的就不可以日常用了么?我喜歡這句話,不經意地說了,並不覺得就是拾人牙慧。」

我心中竊喜。我說你這可就落俗了,那時說我原來還聽清雅的。「明晚能請你跳舞嗎?」

小竹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那我怎麼去叫你呢?總不成在下面傳呼那個女孩吧。」

小竹莞爾一笑。「我從小愛竹,我就叫我小竹吧。」

席勒說時間的步伐由三種:未來姍姍來遲,現在如箭飛逝,過去永遠寧靜不變。

日子在不經意中又向前滑動了很多,和小竹的友誼也與日俱增。那晚月光清亮,樹影婆裟,小竹突然問什麼是緣分。我說緣是天定,份是人定。小竹眼中噙淚,說她的緣。第一次在舞廳與他相遇,就覺得認出他,那一刻,好似吧自個兒在孤曠野林種的魂找回。他牽著我一塊兒到草地上看月亮,聊天,為著心底得力點點任性,我開了他一個玩笑,希望他會用心找我,後來,再也沒見到他。

月光靜靜的,風悄悄的。我胸口悶得慌,要踢、要踹、要打、要哭、要——狂叫。當一個女孩對一個男孩吧心底最秘密的心事說出,我知道,那個男孩今後贏得的,只能是相交淡如水的君子情份。

所有的花都在睡去,風一點點走近籬笆,吹起小竹耳邊垂下的几絲長發。月光朦朧小竹廖完的神情,她似乎不再感到我的存在。我知道自己應該遠離她,只能是相交淡如水的君子情份。

舞廳仍然是我們常去的地方,那裡,有小竹濃濃柔柔的希望,有一份苦澀放不開的回憶。

跳躍留意的五彩燈下,小竹突然眼光直直盯著旁邊。

「看到他了?」

「是鴻雲!看,那個戴眼鏡穿斜格子毛衣的。」

順著小竹眼光看過去,那是一個溫和俊朗的男孩。那男孩回報小竹一個親切的笑容。舞廳擁擠不堪,王志文故作滄桑地唱《糊塗的愛》,小竹也輕輕哼著。

「喜歡誰的歌,王志文的?江珊的?」

「不不,絕沒這意思。」

「我。」小竹甜甜一笑說,「梁朝偉。鴻雲是不是有點象梁朝偉?」

「偶像,絕對崇拜的偶像!」

「崇拜?」小竹收回目光,眉頭微皺,「只有喜歡跪在別人面前的人才會友崇拜心理。我不。」

鴻雲那一晚一直沒邀小竹跳舞。

小竹說,看月亮沉下去是件很寂寞的事。

小竹真的很寂寞,寂寞且傷感。我受不了小竹的憂傷,問她為什麼不去找鴻雲。小竹說在她的意念中壓根不存在女孩先去找男孩的想法。我忍不住就說了秦惠。事後,我一直後悔。

秦惠是個傳統的女孩,她為了衛,苦等了兩年,女孩的矜持最後還是被感情衝垮,最後給衛寫信。

幾天後看見小竹,她依然的眉,依然的愁。她幽幽的聲調令我心酸酸的。前天20歲生日,我總在想秦惠,最後,我擲硬幣,我以自己說,如果擲20次有10次以上是正面,我就去找他,在他門口徘徊很久,終於還是敲了門,他是溫和的,也是平淡的,木子,我只是他生活中可有可無的闖入者,但是,我渴望被精美地愛。

我無語。半晌,小竹向我秦惠的結局。我告訴她秦惠只得到了兄妹之情,那不是她要的。

小竹說讓我見見秦惠,好么。

小竹和秦惠如此契合,是我始料不及的。

以後的月光下草地上,又多了一個神采飛揚的清麗女孩。我們一起談古論今,談各自心底的秘密。

鴻雲對小竹只是周末朋友,秦惠已放開心境笑語人生,我則追隨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常常不知西東。

這晚我們相約去舞廳。當小竹和秦惠出現時,我不覺眼前一亮:小竹身著一襲黑色背帶式長裙,上著件淡黃色圓領毛衣,長發高束腦後,清雅靈秀;秦惠上著一件純白毛衣,一件淺藍色背帶牛仔長裙,純美脫俗。進舞廳沒多久,鴻雲也如期而至。他走走停停,看見小竹,徑直走過來。小竹瞪了他一眼,又望向別處。鴻雲遲疑一會,把手伸向秦惠。以後,鴻雲秦惠一直么開心地邊舞邊談。小竹拉我出了舞廳,懷抱一瓶紅葡萄酒,在草地上高歌狂歡,最後沒力氣了,便在草地上坐下,高舉酒瓶自語:語言,真是了不得的靈動,Likeyou絕不是Loveyou,錢鍾書形容一個孩子眉眼相距太遠說遠得快害相思病了。相思病呵!這些文學巨匠,把自個兒也掏空了,怎麼就沒有一句形容現在的我。過一會她搖搖頭問:我是屢敗屢戰,還是屢戰屢敗。我送她回去時,她茫然笑道:再見。

第二天去看小竹。她躺在床上,雙頰似塗脂,迷迷糊糊看著我問:誰找我?誰啊?你?帶小竹去看病,醫生吃驚驚地說:四十度半,小夥子,怎麼才帶來。

藥水一滴滴溶入小竹血液。我心中發酸,便不覺流下淚珠。

「木子,幹麼哭?」

「……」

「木子,你在可憐我?」

蒼白的燈光照著小竹青白的唇,寂列的房間響起小竹清柔的凄婉的聲音,那是一首小竹和秦惠都很喜歡的詩: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是我前生的期盼/當你走近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朋友呵那不是花瓣/是我零落的心病房裡靜靜的,聽得見飛蛾的振翼聲。小竹靠著枕頭出了一會神問我:木子,女孩的心好似一座城堡,為什麼一見鍾情的卻總是守城的人呢?

不,不。

不小竹,一見鍾情很多時候也是攻城的人呵。

再見小竹,小竹還是當初的樣兒,只是常讓我吃驚。小竹現在時常說:

在大學談愛情是件奢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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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流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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