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雕蟲小技竟敢班門弄斧！

深夜，東京江戶川區，臨河公寓燈火稀疏。

「踏··」「踏··」「踏··」

黑髮、黑裙、黑西裝、黑框眼鏡。

除了職業淡妝，全身上下沒有一件多餘的飾品。

職場精英打扮的女子拾階而上，在老舊公寓中回蕩的跫音壓抑莫名，卻遠沒有她身上散發的負能量濃厚。

江戶川區業績太差，總部給他們空降了個中國人課長。

原以為新課長可以帶來點新變化，誰知道根本不懂業務，每天只是讓他們搞團建，喊些「向陽、向陽，逆風成長」等叫人半懂不懂的中文。

加班的第76天，母胎單身的第9125天，今天是淺川歌的生日。

沒有朋友慶生，沒有歡笑醉語。

「踏」

第十三級台階。

也許轉過這個拐角，會看見同事給自己一個驚喜？

幽深的走廊，昏黃的燈火，窗戶一扇連著一扇，逐漸遠去的汽車行駛聲音，被速度拉扯得變調，這短短的路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果然啥也沒有··」

看著眼前詭異的長廊，淺川回想起一個月前簽下租房合同之後，同事用怪異眼神看著她，神神秘秘地告訴她這公寓是棟凶宅，傳聞三年前有離奇兇案發生。

她能不知道嗎？但這就是生活，不然哪有這麼便宜的房租啊！

掏出鑰匙，轉動把手，丟下挎包，無視廁所里蹲著的青臉小男孩，淺川邁入浴室。

花灑噴涌而出的冷水澆了滿頭滿臉，淺川不禁打了個寒戰，白皙的皮膚瞬間遍布雞皮疙瘩。

「啊啾！——」

冰冷的水流沖刷走泡沫，少女上上下下搓著嬌軀，動作之快，竟是帶起了殘影。

「要來了，要來了！」

不是她摳門不買熱水器，這就是714室的特色，什麼熱水器都沒用，安裝上去后一滴熱水也出不來，修理工人除了在管道里掏出一把又一把的頭髮之外，什麼也沒找到，而且··

「嗡——」

水管突然震動，水流也突然停止，像是被什麼東西堵塞，只留下滴滴答答聲在浴室回蕩。

「嘩——」

隨著浴室的燈一陣快速閃滅，赤紅的血液從水管里噴涌而出。

「滋滋滋··」浴室的燈亮度陡然一暗，給整個浴室蒙上了一層詭異的陰影。

「咚！——」

巨大的雷響撼動著整個公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淺川總感覺那雷聲有點像人聲。

細長的頭髮隨著血液奔流而下，幾乎是轉眼間就鋪滿了浴室的地磚。

「呼——」淺川長出一口氣，終於還是來了。

小腳插入發堆，輕輕一挑，手上抓起一團柔軟的頭髮。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少女嘴裡念著莫名其妙的口號，表情肅穆莊嚴，像是要為什麼事業奉獻一生。

「今天多受累，明天少吃苦！」

蓮蓬頭血流如注，澆灑在妙曼的身軀，少女手中不停，盤起手中的髮絲，竟是用頭髮當作浴球擦洗起了身子，完全無視地漏里肆意伸展而出的慘白扭曲手臂。

「我將化作燈塔，用雙眼照亮公司的前程！」

隨著少女的話語，一道匹練般的閃電劃破天幕，布滿血絲的雙眼發出攝人心魄的亮光，那隻手臂像是沾染到什麼不潔之物，猛地往回一縮。

於是就平安的洗完了澡。

不知道女鬼用的什麼護髮素，又柔又順。

有一說一，除了看起來不怎麼乾淨之外，還挺舒服的，至少水是熱的，而且水管噴血的時候，水表是不會轉的。

擦乾身子，用沾著鮮血的毛巾輕輕搓著頭髮，淺川坐在沙發上發著呆。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這百鬼夜行般的地獄繪卷的呢？

待在這種鬼地方，說不害怕是假的。

可東京米貴，即使維持自己目前生活也竭盡全力了，實在沒有餘力挑挑揀揀。

自己又是買鹽驅魔，又是撒豆趕鬼，都不曾起過作用，好在這些鬼怪並沒有傷害到自己，請驅魔師是不會請的，這輩子都不會請的，只有裝聾作啞權當特效才能維持生活這樣子。

電視機屏幕緩緩亮起，滿屏幕都是雪花噪點，突然一閃，收束成一口古井的畫面。

一位黑長直少女緩緩爬出井口，腳步獃滯，挪向屏幕。

先是一隻乾枯瘦削的手透過屏幕伸了出來，然後是一頭長發拖地，就在少女即將鑽出來的時候，窗外突然又是一道通天徹地的閃電劃過。

「威！」一聲低叱有如驚雷炸響，公寓瞬間漆黑一片，少女也好像嚇了一跳，瞬間縮回了電視機。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淺川嚇了一跳，摸黑爬起身來看向窗外，卻是愣在原地。

黑雲低垂，有如冠蓋，幾乎要壓碎公寓。

窗外的世界像是上個世紀的電影，黑白分明，充斥噪點。

車停輪，人止步，萬事萬物都凝滯著。

大概樓頂高度，懸停著一名矮瘦男人，三個碩大的紅色箭頭漂浮在旁，男人佝僂著身子，左手捂著嘴，滴滴鮮血湧出，顯然受傷不輕。

始作俑者凌空漂浮在更高處，一襲僧袍獵獵翻卷，周身火焰翻騰，有如游龍盤繞，難以想象這天神般的姿態屬於一名僧侶。

「這是……特攝片嗎？」眼前的奇景登時讓淺川陷入了宕機，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

「施主以人為祭，多作殺孽，今日讓貧僧撞見，當要替天行道！」

披著僧袍的男人舌綻春雷，聲如雷霆，淺川學過一些中文，但也無法理解話語的含義，卻感覺肩部一沉，連背都無法挺直。

「呵呵呵……哈哈哈哈！你什麼都不懂，外鄉人！」

矮瘦男人神情扭曲瘋狂，低沉的笑聲逐漸尖銳，最後化作憤恨狂吼，像是要嘔出靈魂。

倏忽間箭頭調轉，全部指向了淺川。

「你那一套封建時代的除魔技術，或許能夠除掉我，可她又怎樣？」

矮瘦男人一揮手，所有箭頭離弦而去，瞬間將淺川捆成了粽子，提溜到了面前。

「執迷不悟，該死！」袈裟男見此情況，右手五指張開一握，一隻虛影大手憑空而生，就要將淺川護住，哪知變生肘腋！

一支箭頭從公寓中竄出，前後串著青臉小男孩，渾身浴血的枯瘦婦女，還有長發披面女子，眨眼間穿透淺川的胸膛。

連血液都來不及流出，剩餘的箭頭也突然解除了束縛，瞬間扎透少女頭頂還有雙手，箭頭被拉扯到了極致，組成了一個十字架。

「哈哈哈哈哈哈！終於，終於要顯現了啊！」矮瘦男人彷彿陷入癲狂，口涎滴落。

少女胸膛顯現出漆黑的空洞，看不見另一邊，箭頭拉扯著公寓中的鬼怪消失其中，可那空洞卻仍然饑渴，想要吞噬萬物給養自身。

「咳咳咳···外鄉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你很榮幸，見證了一個時代的誕生！」箭頭的消失顯然讓矮瘦男人受到重創，一陣劇烈的咳嗽后，不顧嘴角漫溢的鮮血，向袈裟男炫耀著自己的傑作，神情狂熱莫名。

周身環繞的火龍鑽入背後，顯現出龍形紋身，袈裟男神情肅穆，如臨大敵。

眼前的十字架的氣勢愈漲愈高，矮瘦男人見此情形更是張狂。

「你們這樣的老古董，怎麼能理解我在做的事情？」

「你看看她，生活里只有加班、吃飯、睡覺，比起地縛靈更加行屍走肉，比起幽靈更加怨念滔天，她不更像是真正的妖魔嗎？」

淺川如果此時還有意識，恐怕會被這評語氣到昏迷。

「……」袈裟男一言不發，想要找出破局的方法，阻止眼前的慘案。

「不要白費功夫了，這個聖十字坐標將她身上的怨念釋放，更有我捉來的怨靈充當靈媒，現在的她，將吸收整個東京千萬社畜的負面情緒，成為現世的神！」

「她，就是這個時代的先知神子！將藉助這時代無處不在的剝削壓迫，顯示物質主義的神跡，徹底粉碎妖魔鬼怪，連地獄都將被她吞噬！再也不會有百鬼夜行！再也不需要你們這些除魔衛道的偽君子！」

「一個時代將在我手中終結！」

矮瘦男子聲嘶力竭，看著自己的造物眼神里滿是瘋狂。

「我已經完全理解了。」袈裟男點了點頭，自顧自地脫下袈裟，纏在了腰間，顯現出一身虯結的肌肉。

「哈哈哈，你就是個和尚，舊時代的渣滓，連傅里葉變換都不知道的古董，怎麼會理解我做的事情，不要虛張聲勢了！」

矮瘦男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彷彿聽到了最大的笑話，表情卻在下一個瞬間凝固。

只見袈裟男腳下一蹬，瞬間出現在了淺川身旁，右手伸進少女胸膛，完全消失在了黑洞之中。

百分之一個眨眼后，箭頭被一雙大手攥著，從少女胸膛的黑洞中螺旋衝出。

「不過是含虛數的複變函數坐標系，一口一個老古董，你在說你媽呢？」

紅色袈裟重新披回身上，袈裟男一邊懷抱昏迷過去的少女，一邊口吐芬芳。

「你……你……」眼看自己的傑作被毀，一生的努力像個笑話，矮瘦男子手指顫抖著，臉龐漲得通紅。

「哼！雕蟲小技，竟敢班門弄斧，大威天龍!」

火龍從袈裟男背部一躍而出，漫天大火將黑雲燒得赤紅，兩隻鐵拳握著三支劇烈掙扎的箭頭，在矮瘦男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朝著膝蓋狠狠砸落。

————

「十方，這捆箭你能夠折斷嗎？」在又一次寺內鬥毆打趴一眾師兄弟后，方丈並未責難，只是拿出一捆箭矢。

「啪！」十方單手把三十支箭折成兩段，一頭霧水地看著主持。

「咳咳··」

方丈面色一黑，旋即又掏出三捆箭矢，總共三百支。

「你是碩士畢業，應該能夠理解，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只有團結一心，才能··十方你脫了衣服幹什麼？」

只見十方一把脫下僧袍，雙手張開，抱著三捆箭矢狠狠往膝蓋砸落。

「砰！啪！」斷箭撒了一地。

「……」方丈和十方面面相覷，大眼瞪著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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