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出蛋的母雞(二)

下不出蛋的母雞(二)

02

去前院時,碰見楊家老大楊大洪的媳婦田蘭花。

田蘭花像看妖怪似的看了晚香一眼,眼神有些躲閃,可旋即她似乎就明白過來了什麼,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笑。

她也沒跟晚香說話,鑽進了東廂二房的屋子。

楊家的男人們似乎都下地去了,前院里一片寂靜,只有幾隻雞在院中空地上找食,時不時的咕咕兩聲,在寧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晚香還沒踏進正房大門,就看見正對著堂屋大門的炕上,盤膝坐著一個老嫗。

五十齣頭的年紀,一頭花白的頭髮在腦後挽了個髻,人挺胖的,坐在炕上像一座小山。臉上卻沒什麼肉,再加上她顴骨高,人老了眼皮也往下塌,越發顯得面相刻薄。

老嫗沒有抬頭,晚香就能在腦中刻畫出她的相貌,還有那張薄薄的、像一把刀子似的嘴。

那張嘴裡藏著這世上最惡毒最難聽的語言。

晚香感覺到腿在打顫,她想這是她幾天沒吃東西的後果,可她也知道這是來自這具身體里最深處的懼怕。

似乎原主對眼前這老嫗有一種刻在骨子裡的畏懼。

她是王香兒的婆婆,苗氏。

苗氏抬起頭,就看見三兒媳婦像個冤魂似的站在門口,無聲無息地看著自己。

她沒有提防,被驚了一下。

實在是晚香現在的樣子有點嚇人。

王香兒本就瘦弱,當年給楊大志說親的時候,苗氏就嫌棄王香兒身板瘦弱,看起來不是個能生養的。

鄉下最吃香的黃花大閨女是那種體格壯實,屁股大,能生兒子能幹活的,王香兒首先從體格上就不合格。

王家的家境也不好,說起來家裡有個當童生的老爹,可王童生手無縛雞之力,又屢試秀才不中,久而久之鬱結在心,便患上了癆病。

須知癆病是富貴病,本來王家的家境尚可,就被王童生這麼病下來,沒幾年就耗光了家底兒,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可以想見王香兒出嫁的時候不會有什麼嫁妝。

除了一張臉。

可恰恰就是因為這張臉,向來對父母言聽計從的楊大志在見了王香兒以後,犟著非要娶這個女子,甚至為了這事,還跟苗氏頂了牛。

就因為這,王香兒在還沒進門時,苗氏就對她非常不滿了。

當然這是題外話。這些年王香兒在楊家過得並不好,本就瘦,現在更是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頭。

尤其前日上了吊,纖細的頸子上兩指粗的紫紅色淤痕,遮都遮不住。再加上這幾日被關在柴房,蓬頭垢面的,沒吃飯臉色也不好,大白天的突然這種方式出現,可不是嚇壞了活人。

苗氏掀唇就罵道:「走路都沒個聲響,真當自己是鬼啊。瞧瞧你現在這樣,鬼都比你好看,你是故意嚇我老婆子還是怎麼,指望著把老婆子嚇死,你就能作威作福了?瞎了你的狗眼……」

苗氏罵起人來,能變著花樣罵三天不帶重樣兒。

這大抵是晚香第一次見到如此『能言善道』之人,她即使心裡早有準備,也不免被罵得有點懵。

但她還記得自己是來找苗氏認錯的,便一直低頭聽著。

可惡語之所以能傷人,就是因為它的衝擊性。

當苗氏再度舊事重提,罵晚香是個下不出蛋的母雞,連個兒子都生不出,老三家要絕後了,還罵晚香下賤無恥,以為跟老三生不齣兒子,找個野男人就能生出來了,罵她是娼婦……

一股讓晚香全身都為之顫抖的憤怒從心中爆出。

「你閉嘴!」她剋制不住渾身顫抖著,用盡所有力氣喊道。

苗氏一愣:「你讓我閉嘴?」

她似是不敢置信,又似乎有些好笑,旋即憤怒寫滿她的老臉,以不屬於她這個年紀應有的矯捷跳下炕,順手還抽出放在炕柜上的雞毛撣子。

晚香根本反應不過來,一股劇痛就襲上她的身。

苗氏竟然打她?

用雞毛撣子抽她?!

「你大膽……」

苗氏劈頭蓋臉地打過來,口沫橫飛:「你這個小娼婦,以為偷了個漢子,就能在老娘面前耀武揚威了?還讓我閉嘴,說我大膽,你這個破爛貨小娼婦,當年老娘當初就不該讓老三娶你進門,幹活你不中用,連兒子都生不出來,咱們老楊家攤上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她不光打,還抽空用手去掐。

一邊罵一邊掐。

晚香疼得渾身直打顫,倒在了地上。

她從沒有受過這般痛楚,從小到大都是被人寵著捧著,哪怕是進了宮,就算有幾年處境不太好,可到底有皇后的位份在,明面上還是沒人敢對她不恭敬的。

更何況還有問玉。

問玉、問玉……

她在心裡瘋狂地喊著問玉的名字,可沒有人來,沒有人來救她。她沒有問玉了,問玉已經死了,死了……

一股劇烈的痛苦充斥在她的心間。

「你想復活解問玉?那就改變王香兒的命運吧。」

怎麼改變?

這王香兒捧著這麼一手爛牌,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沒有人能救她,『她』也救不了自己,不然也不會尋死,她又何德何能能改變『她』的命運?

說白了,她能安安穩穩這麼多年,靠得不過是杜家,是問玉,失去了他們的庇佑,她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趙柯說她太天真,她確實天真了,不然何至於走到這一步。

不如死了!

再死一次,她就不用再承受這一切。

也許那個聲音只是她的幻想,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她其實已經死了,這裡不過是十八層地獄里的其中一層。

晚香心中劇烈起伏著,可從表面上看去她卻仿若死了一般,一動不動任人打著。

東廂的一扇窗下,田蘭花和妯娌黃桃兒幸災樂禍的看著,一面直咂嘴暗道婆婆太狠了。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從一旁沖了過來。

「別打我娘!」

是大芽兒。

她像個爆竹似的,一頭撞在了苗氏肚子上,緊接著又一個比她更小的身影也沖了過來。

「奶,你別打我娘……」

是小芽兒。

苗氏被這接二連三的衝撞,撞得胃差點從嗓子里跳出來。

她又痛又急,一把抓過後上來的小芽兒,抬起手就想打:「好你們兩個死丫頭片子,敢打祖母,看我不打死你們……」

「小芽兒!」

是大芽兒驚恐的叫聲,驚醒了晚香。

她抬眼就看見苗氏把小芽兒抓在手裡。瘦小的小芽兒,在苗氏的手裡就像小雞崽一樣,根本無法反抗。

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她哆嗦著從地上爬起來,撞了過去。

「別打我女兒……」

苗氏根本沒有防備,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芽兒眼明手快,跑過去一把將小芽兒拉了起來,躲遠了些。

同時摔倒的還有晚香,可根本沒給她緩衝的餘地,因為苗氏卻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

苗氏滿臉都是怒火,面孔扭曲到極致,向她走了過來。

「好啊,你們都想翻天……」

晚香往後退著,突然她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往門外跑去。

「死人了,死人了,打死人了……」

*

村裡的男人們雖都下了地,但留在家裡的幹活兒的女人還有許多,所以外面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很多村民。

有人攔下了苗氏:「大洪他娘,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得動手?」

「就是,就是,怎麼連孩子都打起來了?」

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晚香這才泄了一口氣,她停下腳步,靠在路邊的一顆樹上喘氣。

「哎呀,這大志媳婦看樣子傷得不輕,怎麼打成這樣了?」

「還不快去地里叫楊老三回來,家裡都亂成了一鍋粥,他還有心思下地幹活。」

說實話這會兒苗氏也有點懵,她以前不是沒教訓過老三媳婦,可別說跑了,她連還嘴都不敢,這次竟然跑到外面去找人幫忙。

不過老三媳婦今天確實反常,可苗氏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一見大家都向著晚香說話,那小娼婦還有臉裝可憐的哭,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苗氏可不懼村裡這些婦人們,且她向來能說會道,便從晚香嫁進門多年連個兒子都生不出說起,說到最近偷人的事上。

「我們老楊家攤上這樣的媳婦,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我今天不過教訓了她幾句,她又是尋死覓活,又是頂撞我,還對我動起手了,老三家的兩個小崽子還幫著她打我這老婆子,我一氣之下才會追打出門。」

「原來是這樣……」

晚香這會兒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大芽兒小芽兒也受到了驚嚇,哪裡是苗氏的對手,於是風向頓時就變了。

是啊,在鄉下婆婆教訓兒媳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生不齣兒子的兒媳婦,就是全家的大罪人,誰也說不出個二字。

更別說還偷人了。

再說這是別人的家事,外人也不好過多插嘴。

「大洪他娘,你就算教訓不聽話的兒媳婦,也別下這麼重的手啊,鬧出來多不好看。」一個老婦人勸道。

這話看似在幫晚香說話,可只憑那句不聽話的兒媳婦,就能看出是有偏向的。

「是啊,有什麼事婆媳之間不能好好說的。」

「在家裡教訓幾句得了,到底還要看到你們老三的面子……」

苗氏自然也察覺到風向的轉變,將雞毛撣子扔在地上,呸了一口道:「教訓她,還要累我這老婆子,我還被她氣得半死,我也不教訓她了,也不當那種惡婆婆,我這就讓人叫老三回來,把她休回娘家去!」

赫!

竟然要休妻!

要知道在鄉下休妻可是大事,畢竟鄉下人都窮,娶個媳婦回來也不容易。誰家沒有婆媳打架的時候,一張嘴裡牙齒還和舌頭打架呢,還不是得過且過,將就著過日子。

鬧到要休妻的地步,顯然不是什麼小事了。

且畢竟都是同一個村,村裡人對楊家這老太婆的性格也了解,那叫一個不容人,誰當她的兒媳婦也不容易。

還有大志媳婦香兒,多麼老實巴交的一個人,平時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又被婆婆翔得服服帖帖,讓往東不敢往西,說她偷人村裡是任誰都不信的。

可外面都在傳,大家也就跟著叨叨幾句,沒想到事情竟會鬧成這樣。

一時間大家都出來勸和。

苗氏的反應卻更是咄咄逼人。

她冷笑地瞪著晚香,喝道:「老大媳婦老二媳婦,你們還杵著是個死人?還不快去把叫你們爹還有老三叫回來,這個兒媳婦我們楊家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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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香(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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