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個清潔工
這個女人穿著一身藍色的套裝西服,披肩發燙成大波浪卷,腳下瞪著一雙細高跟皮鞋,快步到了三人近前。
她沒用金所長介紹,向王宇伸出手來:「大偵探,你好啊,」戲虐的看著他。
王宇沒認出來她是誰,一邊和她握手一邊說:「你是-——」
柳經理笑了:「你和童童結婚我是伴娘,忘啦?」
王宇一拍腦門:「哎呀,是柳慧吧?看我這記性。」
柳慧放下手說道:「你們每天見得人多,記住的都是壞人,沒記住我說明我是好人。」
一句話說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柳慧收住笑聲,神情憂慮起來:「你來了可就好了,我們賓館出大事了。」
王宇神色凝重起來,對柳慧說道:「說說情況吧。」
柳慧抬手示意請他們上樓,邊走邊說:「二樓212房間的客人,丟了一萬四千元現金,這是我們賓館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上了二樓樓梯向左一拐,看到在一個房間的門口外面,蹲著一個雙手抱頭的青年,在使勁地抓著自己的頭髮唉聲嘆氣,他的身邊站著兩個穿制服的年輕警察。
邊往過走,金所長邊說:「中午一點五十左右,我們接到柳經理的電話,這裡有客人被偷走巨額現金,我就先帶人來了。」
那個年代,人均月收入不到二百元,個人銀行存款超過一萬元,就是「萬元戶」,是名符其實的大富翁了。
王宇觀察了一下走廊裡面,問柳慧:「你們賓館還沒上監控?」
柳慧頗顯為難,看看金所長,金所長搖頭說道:「她們這是國營的,報告打了小半年,也沒個信兒,咱們這地方,除了那幾個引資進來的大酒店,沒有幾家裝監控的。」
說著話到了房間門口,王宇站在門口往裡面看了看,問柳慧:「這個房間住著幾個人?」
柳慧說:「這是標準間,兩張床,就住著一個客人。」
說完,指了指門外蹲著的年輕人。
崔海氣喘吁吁的從樓梯跑了上來,先和金所長打了個招呼,再對王宇、唐曉棠點了點頭,站在門口往房間里看了看。
王宇對柳慧說:「這層樓的服務員呢?」
金所長說:「在柳經理辦公室,我的人陪著。」
「那好,柳慧,麻煩你幫我們找個空房間,我們先向報案人了解一下情況。」
下午四點多,刑警大隊馬志大隊長的辦公室里,床上、椅子上甚至辦公桌上都坐著人,在討論著南山賓館的案情。
馬志三十六七歲,戴著金絲眼鏡,頭髮整齊的向右梳著,穿著灰色的夾克衫,不像個警察,更像個教書的先生。
他往上推了一下眼鏡,用手扒拉開坐在辦公桌上的崔海,看著對面椅子上坐著的王宇說道:「照這麼說,現場的意義不大了?」
王宇往前探了探身子說:「技術上的看了,現場條件不好,沒有提取到有價值的痕迹物證。」
馬志問:「相關人員那裡了解到什麼情況沒有?」
王宇打開筆記本,給馬志彙報了目前了解到的情況。
報案人裴蛟,二十五歲,鄰省湖蟹縣人,個體書商。
他攜帶人民幣一萬四千元來平城談生意,今天中午一點十分,入住南山賓館212房間。
在服務台登記房間時,為了安全起見,特意要了個標準間。
進了房間后,把裝錢的黑色人造革提包放在床上,坐下抽了根煙,上了一次衛生間。
看了一下有熱水,他進衛生間去洗了個澡,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發現放在床上裝著錢的提包不見了。
馬志問:「他洗澡時,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王宇說:「據裴蛟講,水龍頭流水的聲音很大,沒有聽到其他什麼聲音。」
唐曉棠插了一句:「我試驗了一下,在衛生間里打開水龍頭關著門,讓崔海正常開關房間門,確實聽不到開門關門的聲音。」
王宇告訴馬志,裴蛟發現包不見了,顧不上穿衣服就去開門往外查看,可是拉不開門,從里把彈簧鎖擰開才出去的。
看看樓道里什麼人也沒有,他進屋套上衣服跑下樓,到服務台說明了情況,當時賓館經理柳慧正在,立刻就打電話報了警。
不過在等警察來的時候,柳慧、大堂經理以及二樓的服務員越小翠都進過212房間,用手觸摸過門把手等處,破壞了現場,導致技術人員無法採集到相關物證。
二樓服務員越小翠也找她談過了,這個姑娘二十二歲,本地人,不喜歡現在的工作。
她中午一點接的班,裴蛟是她接待入住的。
客人進了房間后,她找了個沒有客人入住的205房間,在裡面用電話和舅媽通話聊換工作的事,一直到聽到裴蛟在走廊里喊叫才出來,這個情況已經落實了。
南山賓館的位置相對偏僻,入住的客人不多,二樓總共十八個房間,住著五位客人。
分別是203標間的一對夫妻、215三人間的夫妻二人帶著一個孩子,案發時幾人均外出沒有回來。
賓館案發前後所在的其他工作人員也都找過了,沒有了解到什麼情況。
馬志用手指輕敲著桌面,說道:「沒有監控、也沒留下痕迹,這個案子有點麻煩啊。」
辦公室的門一開,巴魯閣走了進來,稀疏灰白的頭髮有些凌亂,額頭還帶著汗珠,他沉著臉看看屋裡的幾個人,問道:「南山的現場誰去的?」
王宇站起來說:「巴哥,是我帶人去的,」把巴魯閣讓到自己這裡,騰開椅子給他。
巴魯閣坐下,把手伸進衣兜,崔海跳下桌子來給他遞過去一根煙,把煙幫他點上。
巴魯閣吸了口煙,臉色放鬆下來,對著馬志說:「馬隊,我去了趟南山賓館,問回來點情況。」
屋裡一下安靜了,大家知道,巴魯閣要是說有情況,那案子就有下手的地方了。
巴魯閣掃了一下眾人,說道:「糖糖,說說錢的重量和體積。」
唐曉棠利索的說:「壹萬肆仟元人民幣按正常情況來說,重量是5.88公斤,這是指新鈔,咱們案子上的因為其中有舊鈔,會更重一些,估計在六公斤左右。」
「鈔票分成兩摞各七疊、每疊為十元面值的一百張,用捆鈔紙捆紮,包在兩張報紙里,體積約0.32立方米,完畢。」
崔海的眼珠子瞪圓了,看著唐曉棠說:「小棠,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馬志嚴肅地說道:「這是知識懂嗎?別插話,聽巴哥說。」
巴魯閣思索著說:「從前台值班經理那兒我問出個情況,今天中午,賓館里來了兩個清潔工打掃衛生,平時都是一個。」
看看幾個人沒聽明白,巴魯閣給解釋了一下。
南山賓館的樓道衛生清潔,是上屬單位二輕局總務處負責管理的。
雇傭了兩男一女三名四十多歲職工家屬來做,三個人三班倒,每人負責一天。
早晨七點一次、中午兩點一次、晚上八點一次,每天都是如此。
本來賓館是要安排自己的人來做,可是這裡面涉及到了一些利益方面的東西,一直沒有得到同意。
今天中午一點半左右,來了一名女清潔工給搞衛生,誰也沒注意,她進來后直接就上了樓。
大概十幾分鐘后,她就下樓從前門出去了。
兩點左右,又來了個清潔工是個男的,當時派出所和我們的人在裡面忙,前台經理沒讓他上樓,打發他走了。
他去了一趟二輕局總務處,問了一下負責人,據他講,今天給賓館打掃衛生的,應該是個男清潔工,那個女清潔工後天才輪她去。
巴魯閣急著回來彙報這個情況,把三個清潔工的地址要上,就先趕回來了隊里。
馬志聽完,站起來說道:「我帶一組,王宇你們帶著曉棠一組,范教導帶一組,現在就去找這三個清潔工。」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錶:「現在是六點十分,晚上八點半,會議室碰頭。」
大夥答應著出了辦公室,按分派的小組各自出發了。
子夜的平城,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
市醫院門外路邊,一對南方小夫妻擺了個餛飩攤子,等著有那些陪床的家屬出來吃個宵夜,照顧一下他們的生意。
昏黃的的路燈下,幾張破舊的桌子支在馬路邊,有張桌子圍坐著四人,看著是三男一女,在小聲說著什麼。
四人里的姑娘沮喪地說道:「王隊,一晚上白忙活了,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呀。」
王宇彈了彈手上半截香煙的煙灰,平靜的說:「搞案子哪有那麼容易的,得沉得住氣。」
他看著拿起啤酒瓶對著口「咕咚、咕咚」喝著的巴魯閣,說道:「巴哥,中午我粗心了,弄的大伙兒白忙了一晚上。」
巴魯閣放下瓶子,打了個嗝,擺擺手說:「也不能怨你,要不是我嘴碎,那個前台經理也想不起來這件事。」
崔海接過了話頭:「巴哥,按咱們現在查的,中午一點半左右出現的那個女清潔工,明顯是其他人偽裝的,可是咱們怎麼能揪住她呢?」
巴魯閣沒有直接回答他,看了看唐曉棠:「糖糖,給咱們從理論上分析分析唄。」
唐曉棠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擺餛飩攤的小個男人,端著個熱氣騰騰的大碗過來了:「來來,你們的餛飩好了,」把碗放在桌上,回身又去往來端另外幾碗。
四個人相互讓著,還是讓巴魯閣先吃這碗,隨即其他幾碗也端了上來,四個人打住了話頭,唏哩呼嚕吃了起來。
小個男人看看他們的吃相,小聲問:「你們是那個院子里的吧?」用手指了指刑警大隊的方向。
崔海邊往嘴裡送著餛飩,吸溜著氣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小個男人笑了:「你們那裡面來我這兒的,都像是沒吃過飯一樣,和醫院裡面出來吃的人不一樣。」
巴魯閣對崔海說:「看見沒有,這就叫觀察能力,呵呵。」
崔海自嘲的說道:「我就是不愛和人勾心鬥角,那樣沒什麼意思。」
唐曉棠笑笑,戲謔他:「你就說不愛動腦子就完了。」
崔海也不惱,對唐曉棠嬉皮笑臉的說:「有你我就把腦子省下了,不用動腦,只需要動手。」
王宇摻和進來:「崔,動個手試試唄,你贏了我和巴哥請你,咱『老銅鍋』走起。」
唐曉棠停下手來,歪著頭等崔海叫陣。
崔海拍了下桌子挺直了腰,喊道:「老闆,再來兩碗,一碗辣椒大點兒啊,」看了一眼王宇:「是吧王隊?」
王宇一口餛飩湯差點噴出來,扭過臉咳嗽著點了點頭。
巴魯閣喝了口啤酒指著崔海:「你呀,就是嘴硬,呵呵。」
崔海看著已經放鬆下來,得意地笑著的唐曉棠,一本正經的說:「自己人怎麼能打自己人呢。」
吃完了餛飩,崔海說:「王隊、巴哥,我送你倆回吧。」
唐曉棠說:「我也去,反正你要往隊里送車,等你回來我再回宿舍。」
四個人上了車,崔海開著,幾人又聊起剛才的話頭。
唐曉棠說道:「我想了一下,現在看來,那個偽裝成清潔工進入南山賓館的女人,有重大嫌疑。
她進出的時間段是在裴蛟發現錢丟失之前,她離開不久就發案了。
她上樓的的這段時間,沒有人知道或看到她具體去了什麼地方。
她偽裝了身份,又以黑紗遮臉,是不讓人認住。
這麼來看,她既有作案動機,又經過了精心預備,動作迅速,對環境比較熟悉,應該是個慣犯。
我建議濾一下之前隊里的底子,看看被處理過的人員里,有沒有這樣的人。」
王宇滿意的點了點頭:「說的很全面,給我們幾個把下一步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巴魯閣冷不丁問了一句:「糖糖,來我們重案組怎麼樣?」
唐曉棠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腦袋碰到帆布頂棚才想起是在車上,縮回脖子興奮的說:「我就想去你們隊,王隊,你要不要我呀?」
王宇扭過頭去,沒有回答她的話,看向了車窗外面。
唐曉棠有些緊張地看著他的後背,不知他會說出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