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花影送君歸
月上柳梢頭,雲城內並無禁宵,此時的酒館茶樓仍頗為熱鬧。羅碧背著又陷入昏睡中的江虞,往燈火稀疏的拂雲台去。
城內守衛雖嚴密,對他羅碧尚且來去自如。
鳳蝶端起茶壺,頗為擔憂的瞥了眼內室,內中尚且燃著燭火,溫皇還未休息......一陣勁風自背後略過,她猛地一個激靈,回身間筋骨卻被人按住。
鳳蝶視線略過內室,這裡離溫皇很近,他不會對來者無所察覺,自己要鎮定:「閣下何人,來此是為何事?」
「你就是雲城城主,神蠱溫皇的徒弟。」
聲音過於耳熟,鳳蝶側眼往後頭去看,微弱的月光落在來人身上,卻叫她大吃一驚。
羅碧並未帶面具,他一身尋常布衣身上帶了些肅殺風霜之意,顯是趕路而來......背上斗篷嚴實的裹著一個女子......
鳳蝶語氣發顫:「藏鏡人......你怎會在此?義父!你可有義父的消息?!無心她......」
兩兩相見卻是一時情急,話語既沒頭,又沒尾。
「嗯?」羅碧上下打量面前一身粉衣的女子「你認得我?」
「鳳蝶怎麼會不認得你?」鳳蝶有些不解,卻已經沒了最初的戒備。
「嗯?」羅碧心下疑惑眉頭一皺「雲醫在何處,帶我去見她。」
「江...」
「不用了。」四面的窗戶門扉忽的被一陣勁風卷開,四周燈燭亦隨之燃起,內室大亮,便見來者一雙狹長溫柔的眸子,壓在鋒銳的劍眉之下,寶藍色華服更是俊秀風流,神蠱溫皇撥開珠簾輕搖羽扇緩步而出「好友要找的人,不就在你的身後。」
羅碧一側頭見來者的模樣卻是眉頭一跳,一股無名火起莫名湧出。
陌生的情緒蔓延在胸口,望著昔日的好友,溫皇不由得一聲輕笑:「哈,好友啊。」
「神蠱溫皇!任飄渺!」
「你還認得我啊,好友。」
「我與你有這般交情嗎?看到你的臉,就忍不住想教訓你。」羅碧握拳已有雷濤之氣,扎眼便擊向神蠱溫皇的胸腹。
溫皇不閃不避,笑道:「哎~沒交情,誰幫你醫治身後之人呢。」
「嗯...」羅碧的拳頭險險收在溫皇胸前一寸。
「勸你來的人應該已經告知你,這天下間,唯有吾能救她。」
「那個蹩腳道人又是你的陰謀?」羅碧脫口而出,一個又字念出叫他自己都有些莫名。
「讓你再無頭蒼蠅一般莽撞幾日,她的蠱可就拖不起了。」溫皇瞧了眼仍被羅碧背在背上的江虞「......將她交我。」
羅碧雖是神色不忿,思慮片刻到底還是小心將背後的江虞放了下來。
溫皇迅速將人接過,心思盤算的人終於入手,厚重的黑袍之下重量輕的有些離譜,他攬著江虞的指節微微收緊......想撥開礙事的兜帽。
羅碧緊了緊拳頭勉強壓下怒火「三日,我要見到她完全恢復。」
「五日,吾自有分寸。」溫皇不欲多言,抱著江虞便轉身往蠱室而去。
「如若不然,藏鏡人擰斷你的脖子......」
身後藏鏡人的聲音漸弱,溫皇腳步不停,直奔蠱室。
當方才推門而入,蠱室內的蠱物,便紛紛躁動起來,細碎的摩挲,蟲鳴悠長,聽聞竟像是身在盛夏的密林。
溫皇小心將人放在床榻上,伸手將裹著江虞的斗篷展開,露出那張叫人惦念的臉。
兩年未見,比之過去江虞的容貌更顯柔媚,只是瞧著有些憔悴,面色也是蒼白。兩年的時間於他,也不過一夢之間,此時此刻卻能格外體會時間的重量。
幾隻漏網的紅蝶揮了揮翅翼,落在溫皇身側便消失不見,化作一股帶著異香的蠱息融在空氣中,縈繞在鼻端嗅來卻叫人精神一松...
江虞。
哎......
溫皇一嘆,捲袖,指尖往手臂輕輕一劃,一串血珠被他引入一碗漆黑葯中,葯蠱均是一早就備在一旁了,他動作小心的喂江虞服下......
便見江虞身上佛印驟然一亮,蠱室內頓時光芒大盛。三途蠱見到他都興奮的厲害,直到灼熱的佛印勒入江虞的皮肉,原本躁動的三途蠱才老老實實的縮了回去......
佛印聖炙的溫度灼燒著這幅脆弱的軀體。
溫皇輕輕蹙眉,伸手一下一下撫開江虞的額發。
鳳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換回屋內人的心神:
「主人。」
溫皇頓了頓才出言問道:「藏鏡人呢?」
「我想留他,但他自行離開了。」
「他還會再來。鳳蝶......派人走一趟尚同會......」溫皇的視線落在床榻,江虞的手死死的拿捏住他的手腕,雪白皮膚下的血液流淌的飛快,這蠱活性太過,需要安撫。
他思慮片刻,俯身一掌落在江虞胸前,真氣便如陷入了泥沼,絲絲縷縷抽調而走,難以抽身。
「是......」鳳蝶應了一聲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主人,她怎樣了?」
「無需多心......尚在可控範圍。」
「是。」
話雖如此,在雲城地下的蠱室之內,神蠱溫皇的面色卻並不樂觀,他毫不懷疑,若非這兩層堅實的佛印限制了蠱勁,現在的江虞只怕會爬起來將他生吞入腹......
他由著內息湧入江虞的身體,直至真氣耗盡,那股強勁的吸力才因著無法突破束縛偃旗息鼓。
溫皇有些頭疼的收回自己的手,內力被抽的一乾二淨......只覺得許久都未曾這樣疲累過,這體驗新鮮卻不想再體會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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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思緒清明,江虞自昏沉的夢中醒來,只覺得身上的每一寸皮肉似乎都被榨乾了力氣。渾身的骨頭都在咯吱作響,卻還有一股精氣神撐著她的思緒。
江虞眉間一蹙,這種吃撐了卻還覺得飢餓的詭異感覺是怎樣一回事?
她並未妄動,躺在床榻上細細查探四周,周圍頗為安靜,卻又似乎能感受到非常之多的回應,這樣的感覺應該是蠱蟲或是毒物...數量太多甚至遠勝於叢林......也許是蠱毒室一類的所在,想來是父親找到合適的大夫了。
是先前在山上那位道人講的,叫蠱什麼?自己又忘了。
江虞略略整理完思緒便扶著一側起了起身,她方才坐起,便聞得身側一陣響動。
有人!?
她先前竟未察覺異樣,這不應該才是,難道是羅碧,江虞方才打算開口,卻又頓住:
「......」
並不是父親。
那人行至身側坐下,她被一人的影子攏在一方床榻,二人相對又無人開口,氣息卻過於熟悉。
「......」
她啟唇卻無法發出聲音,空氣中有一瞬的安靜。
有種莫名酸澀的歡喜在那一瞬間於體內生根,而後蠻橫又不講道理瘋狂滋長。
期待又讓人害怕。
胸腔鼓動著雷鳴一般的心跳。
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是誰......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然而她卻仍舊無法想起。
溫皇已經坐到她身側,江虞動作有些僵,只覺得胸腔內噗通噗通的心跳聲震得她耳膜發痛,她向前伸了伸手試圖打碎不真實的幻覺,指節卻被一雙微涼的手握住,耳邊是低沉又熟悉的聲音,他說:
「別哭。」
哭?
原本堪堪掛在眼睫上的淚水不受控制的落下,一點點滴落在手背,一發不可收拾。
為什麼要落淚呢?江虞並不曉得,她匆忙伸手去擦拭面上的淚水,淚卻是越抹越多。
溫皇注視著江虞,任由她濕涼的淚水滴落在掌心滑入指縫。心頭莫名的情緒,毫無徵兆的湧向他的五臟六腑。
片刻后,他低聲嘆了口氣:
「哎......這般模樣,怎不叫人心痛呢。」
人一旦哭起來總是會停不下來。
溫皇的目光是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焦灼,靈蛇也帶出了不少地門之中的消息,但江虞的反應實在讓他意外。
江虞哭的一起一伏的身軀收縮,扯動他的思緒,他下意識撫上江虞的脊背。
但江虞顯然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抽抽搭搭的眼淚也緩了緩。
「你...嗝...是誰啊?」江虞抬眸,眼眶紅紅的。
溫皇聞言,退了一步伸手去摸她的脈門,仍是觸手冰涼並沒有脈搏:「在下是大夫,不知姑娘是因何事落淚?」
「抱歉,我並不清楚......」江虞垂眸,淚珠仍掛在她的眼睫上。
為了抑制三途蠱的自我活性,地門利用佛印直接蠻橫的封鎖了她血脈的流動,只由佛氣與內息構成氣脈勉強生存......
先前他借著靈蛇混合了血液制毒,注射在她體內雖然喚起了她本身的修為,卻同樣被佛印壓制,蠱毒反而更加難以處理。
溫皇思慮片刻:「姑娘情緒不宜起伏太過。」
江虞聞言頓時覺得有些尷尬,頭回見面的陌生人......連姓名都還不曉得......便因著些莫名的情緒在人家面前哭了半刻......
江虞接過身前帶給她熟悉感的男人遞來的水,察覺自己的行為實在有些失態了,她稍稍起身伸手抹去面上的淚痕「這......我......是在下失禮了。」
溫皇垂眸瞧不出喜怒:「無妨,姑娘不必介懷。」
見面前人並未有所介懷江虞鬆了口氣。
她按捺住自己的情緒道:「我叫江虞,江畔紅虞的江虞...還未請教先生名姓。」
溫皇聞言揚了揚眉羽扇半掩住面龐:「初次會面,在下...神蠱溫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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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這麼大勁終於把徒弟勾出來了。
目小溫開始愉悅hhhhhhhhhh。
他這日子舒坦的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江虞:給我等著,總有抽干目小溫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