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他的執念【傅佑承】
傅佑承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的親生兒子,雖然爸爸從來不提起這件事情。
他是爸爸和母親結婚之後,母親帶來的拖油瓶。
母親在嫁給爸爸之前,還曾經有過一次婚姻,那次婚姻非常的短暫,也非常的轟轟烈烈。
成年之後,傅佑承曾經調查過這些,他的親生父親是一個音樂家,一個落魄的音樂才子,說的不好聽一點,就是個空有才情,根本不知人間疾苦為何物的傻逼。
他的母親在遇到親生父親之前,是一個何不食肉糜的傻叉。嚮往著轟轟烈烈的愛情,義無反顧的要逃婚,嫁給一貧如洗,甚至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親生父親。
愛情里的風花雪月都不能夠滿足,也不知道母親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
沒有鑽戒,沒有婚紗,甚至連一朵鮮花都沒有,母親還是義無反顧的嫁給了父親。
當然他們的甜蜜,僅僅只持續了三個月。
母親懷孕了,當時的父親是欣喜若狂的,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他們生活的緊迫和困境,父親去露天商演,因為沒有名氣,只能接到一些不入流的演出,沒有多少錢。
但是他們倆,都是風花雪月慣了的人。有一塊錢,她們要花兩塊。
可以沒有麵包,但是一定要有玫瑰。
就算演出費在高昂,若不是他心中的那個意境,父親就會拒絕。
這些事情在傅佑承看來是十足傻逼的事兒,在他親生父母的眼裡,卻是非常的神聖的。
當母親所有的積蓄花完了,當他的出生帶走了他們曾經的風花雪月,當現實壓迫著他們脆弱的神經,當他們買不起一罐奶粉,買不起一片紙尿片的時候。
他們兩個徹底的認清了現實。
風花雪月不能夠當飯吃,懷才不遇的落魄才子,滿足不了出逃公主的浪漫。
所以,他的母親後悔了,同樣的,他的父親也後悔了。
可是他們彼此都深深的愛著對方,誰也沒有勇氣說分手,誰也沒有勇氣說再見。
畢竟,能傻逼在一起的人,本來就是極其少見的,他們當然捨不得分開。
也許終其一生,他那個父親,也只能遇到母親這麼一個傻子。
若他們能夠相互折磨相互折騰的過完這一生,傅佑承反而要高看他們倆一眼,但是他們到底只是自以為是的脫俗之人。
不能夠羽化成仙,實際上還是凡夫俗子。
並且庸俗不堪。
父親跑了,母親瘋了,連帶著他一起,被接回家,傅佑承五歲之前的名字叫摯。
聽說是他們兩個人為了紀念他們的摯愛而取的名字。
傅佑承只覺得這個名字,像極了一個笑話。
母親家裡不承認這一次短暫的婚姻,畢竟她一個出逃公主,是沒有辦法去領結婚證的,所以,傅佑承其實是一個私生子。
但是他的母親卻瘋了。
認為是娘家拆散了她的愛情,成日里在家裡發瘋。雖然學了鋼琴,可鋼琴的水平當真就是那樣了。
水平平平無奇。
這時候,傅佑承就發現了自己是不一樣的,因為很多曲子,他只要聽過一次,就能把旋律記住七七八八。
這些對於她而言,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他也曾經因為好奇,碰過一次鋼琴,只可惜……他的母親聽到過一次,然後整個人瘋的就更加厲害了。
對著他非打即罵,就跟一個瘋子沒有什麼區別。
傅佑承覺得還挺累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這個母親到底想幹什麼,有時候他甚至都在想,如果自己沒有出生該有多好。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如果。
這是傅佑承五歲之前的記憶,傅佑承五歲之後的想法便變成了一個執念。
他在想,如果自己是爸爸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媽媽在他五歲之後,嫁給了爸爸。
還帶著他這麼個拖油瓶,傅佑承根本不知道他母親是怎麼想的,明明非常的厭惡他,卻總是用一種不舍的眼光看著他。
後來傅佑承才知道,母親愛他是真的,把他留在外婆家,只怕那些人不會善待他。
但是討厭他也是真的,因為他的親生父親,拋棄了她。
可就是這樣,媽媽也不會放棄他。
年少的傅佑承透過母親明白了一件事,女人,那是非常非常複雜的東西。
爸爸對他很好很好,從來都不介意傅佑承不是他的孩子,而且似乎還很介意摯這個名字,乾脆利落的帶他改了名字,然後上了戶口,他成了傅家的小少爺,起初很多人都不理解爸爸的想法。
因為傅佑承就是個私生子,拖油瓶,可是爸爸從不去解釋什麼,他只是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么許許多多的事情。
傅佑承第一次理解了什麼是愛,無私的愛。
不是他母親歇斯底里的嘶吼,和若有若無的愧疚。也不是母親瘋狂的怒罵。
只是無私的愛。
爸爸愛著他。
因為愛著自己的母親,所以無條件的愛著他,傅佑承其實是不懂這種感情的。
在傅佑承看來,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
哪有人可以做到毫無芥蒂呢?
哪有人……
可以一點都不在乎呢?
傅佑承曾經以為爸爸的所作所為都是騙人的,可爸爸總是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他。
他是真的愛著他。
「爸爸……你為什麼喜歡我?」傅佑承曾經這般追問過。
得到的答案也是非常的有趣。
「因為是小佑,所以爸爸才會喜歡。」
「只因為小佑哦,如果是旁人,爸爸也是不會喜歡的呢。」
傅佑承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獨一無二,也是第一次明白,在爸爸的心目當中,自己到底代表著什麼。
當時傅佑承就想著。
爸爸娶了母親,真當是浪費得很,這麼好的爸爸,怎麼就娶了媽媽那個瘋婆子?
可在逃公主,總是會遇見王子的。
母親先前遇到的那個充其量只能算是渣男。如今遇見的,大概就是真命天子。
他不介意你的過往,也不介意你的曾經,甚至都不介意你有個孩子。
只是因為愛著你,也可以無條件的,愛著你的孩子。
傅佑承覺得,爸爸當真是偉大的很。
偉大的傅佑承開始替爸爸不值得,怎麼就……娶了這麼一個女人呢?圖什麼?
傅佑承享受著爸爸無私的愛。
起初的他,根本不知道愛到底是什麼,是爸爸一點一滴的教會他。
是爸爸一點一滴的感動他。
感化他。
傅佑承覺得,他長大之後沒有毀滅所有,只因為幼時遇到了一個偉大的爸爸。
父愛如山,可傅佑承卻喜歡爸爸這個稱呼。
親切,自然。
傅佑承早慧,很早的時候就能記住很多的事情,他記得母親對自己的嬉笑怒罵,記得母親的歇斯底里,當然也記得爸爸對自己的疼惜。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喊出爸爸的時候。
他有多麼的高興,有多麼的激動。
當時傅佑承想著,這到底有什麼好激動的?
不過就是一個稱呼而已,可沒有人知道,傅佑承有多麼的激動,有多麼的高興。
傅佑承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哪一年,鬧著要過生日,要吃蛋糕。
害的爸爸和母親車禍身亡,他也很難受,爸爸和母親為什麼沒有說生下一兒半女。
他想,如果當時爸爸能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在,他一定會很高興很高興的,他會把那個孩子捧在手心裡疼寵著。
他會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分給那個孩子。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爸爸和母親一起離開,只留下他一個人,留在這孤獨的世界里,如果他沒有見到過光明,他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他不曾擁有過溫暖,他可以忍受寂寞。
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大概就是把你擁有的一切都抹去。
傅佑承很討厭這一切。
他討厭上天奪走了爸爸的生命。明明,他已經喊了爸爸,明明他想告訴爸爸的生日禮物是想要一個弟弟和妹妹。
傅佑承並不喜歡小孩子,他只是想要一個和爸爸血脈相連的弟弟或者是妹妹。
因為他愛著爸爸。
所以會想要愛弟弟和妹妹。
只可惜……
什麼都沒有了。
留給他的,只有永遠的寂寞。
*
午夜三點,傅佑承從睡夢中醒來,他抓起床頭的鐘一看,是凌晨,國外和國內有時差,傅佑承久居國外,卻過得是國內的作息時間,這種自虐般的行為,讓傅佑承的身體,常年不大健康。
他很少會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來,每次想起來,心情都難免會起伏不定。
爸爸已經離開很多很多年。
他如今的年紀,大概就是爸爸離開那時候的年紀吧。
這麼多年來,傅佑承孑然一身,不是找不到,而是實在懶得找,傅佑承是一個非常念舊的人。
他曾經擁有過一個爸爸,但是爸爸卻離開了,傅佑承就強迫自己長大,強迫自己堅強。
他並不需要別的。
後來,傅佑承遇到了一個姑娘,他很喜歡很喜歡那個姑娘,只可惜,那個姑娘一點也不喜歡自己,傅佑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可傅佑承卻明白,自己真的是做錯了。
「顧望舒……」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到這個名字,傅佑承原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在願意提起這個名字來。
但是他想起來的時候,卻沒有那麼錐心刺骨的疼痛。
他雖然喜歡顧望舒,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可到底是沒有相愛過的。
顧望舒要離開,顧望舒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他從來都是沒有任何辦法的,既然沒有辦法在一起。
那就算了吧。
傅佑承自認為,自己是一個非常大度的人。
所以,一點兒也不介意這些的。
他一直都有顧望舒的消息,知道她生了兩個孩子,知道她和莫瑾瑜之間過得很幸福,很開心。
這一切他都知道,可傅佑承一點兒也不關心,過得好不好,跟他有什麼關係?
如果顧望舒過得不好,也許他還會更開心一點。
傅佑承畢竟不是他的爸爸,不會因為自己愛的人快樂而快樂,也不會因為她的悲傷而悲傷。
他只是很希望和她在一起,如果不能在一起,不要也罷了。
當年的那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是傅佑承的錯,他知道,只是錯了又能如何?
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非常疲倦,非常難受的一件事情。
可是他知道,爸爸是不會想他死掉的。
爸爸知乎想他可以好好的活著。
就算是為了爸爸,傅佑承也要好好的活著。
在三年前,傅佑承見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那個如今事業有成,功成名就的鋼琴家。
非常儒雅的模樣,從五官和眉眼處,依稀可以看到年輕時候的影子,像模像樣的,也難怪可以騙的公主出逃。
這一次,父親是過來認親的。
傅佑承沒有認親的打算,卻還是去見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跟他想象當中的差不多,先是告訴你有多麼多麼的愧疚,然後告訴你當年他也是逼不得已的。
傅佑承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
「就這樣嗎?」
對面的人一臉的驚愕,顯然是沒有料到,他會是這麼冷淡的反應,「小摯。」
「不要叫我這個名字。」傅佑承全程都聽著這位落魄才子高談闊論,一直都好脾氣的笑著,從不反駁什麼,直到這男人說起了這個名字,傅佑承就開始皺眉。
他並不喜歡這個名字。
「你是不是還在怪爸爸當時離開?」男人顯然是當了一輩子藝術家的人物,說著說著就開始聲淚俱下,知道的明白這是在認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碰瓷。
演的跟真的一樣。
「爸爸當時也是沒有辦法,爸爸想要多賺一點錢,給你和媽媽,讓你們倆過上好日子的。」男人有些難受的開口,「我曾經回去找過你們的,可是你們已經搬家了……」
「不搬家,難道等著追債的人找上門來嗎?」傅佑承諷刺的笑了起來,聽到爸爸這兩個字的時候,罕見的皺起了眉頭。
他聽不得這兩個字,從這個男人的最裡面說出來,她覺得從這男人的嘴裡說出這兩個字,簡直就是對他爸爸的侮辱。
「你能不能閉嘴?」傅佑承冷冷淡淡的說道。
「從你嘴裡說出爸爸這兩個字來,你是要噁心誰?噁心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