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回 又見重喜(下)

第一百十六回 又見重喜(下)

第一百十六回陞官連添丁盧府又見重喜失田還遭毆古家再投恩主(下)

過了三四日,盧嘉瑞與景逸倫一同坐堂,提審歷富德。歷富德不知是自恃在縣裡有知縣老爺撐腰,還是不知道請託劉安富事情已經被拒,抑或是覺得自己所設謀之事天衣無縫,別人奈何不得,提堂上來后,他只是不認古堅爺孫的控告,一口咬定已經買下古堅家的田畝,銀子已付清,田契都寫了,一切都清楚落實。

「啪!古堅,歷富德說已經買下你的田畝,給了你銀子,說你是誣告,你有何話說?」等歷富德說完,盧嘉瑞一拍驚堂木,問古堅道。

「回老爺,小的從未曾將田畝賣與歷富德。自旱災家裡糧食吃光,小的一家便逃荒外出,如何會將田畝賣與他?是歷富德趁小的一家不在,侵奪了小的田產!」古堅申辯道。

「古堅正是在逃荒外出之際,看田畝荒蕪無用,為著買口糧吃飯,便將田畝賣與小民,有田契為證,懇求老爺為小民做主!」歷富德緊接著爭辯說道。

「田契呈上來!」盧嘉瑞說道。

歷富德從懷裡掏出一紙,逞遞上來,衙役接了,放到盧嘉瑞案桌上。盧嘉瑞看了一眼,便「啪」一下,又狠狠地拍打一下驚堂木,掣下令簽,喝道:

「大膽刁徒,侵奪人田,欺矇官府,誆騙本司,拶子伺候!」

兩邊的衙役得令,便抬出拶子架,顧不得其連連叫屈,將歷富德雙手十指都夾上,兩個衙役使力拉扯,夾得歷富德痛楚連天,猶如殺豬般嚎叫。

「老爺,小民冤枉!哇——哇——」

「從實招來,免你皮肉之苦!」盧嘉瑞喝道。

於是,衙役便放鬆一下,讓犯人喘口氣。

「老爺,小民冤枉,小民買了他家田畝,銀子也給他了,田契銀子都已交割清楚。他古堅欲要訛詐小民,縣裡已經審斷明白,並無謬誤!」歷富德緩了口氣,又犟道。

「啪!」盧嘉瑞又是一拍驚堂木,喝道:

「大膽刁徒,不見棺材不掉淚。將殺威凳搬來,把刁徒架凳子上,前邊拶子,後邊殺威棍,夾打併舉,給我狠狠打二十大棍!」

衙役們立馬照辦,將歷富德捆到殺威凳上,前面用拶子架將歷富德十指夾牢,然後兩人前邊拉扯拶子架,後邊兩人便用法棍拷打犯人屁股。

這回曆富德痛得鬼哭狼嚎,偏他又犟著一口氣,欲要翻供都沒回過神來。不多久,還沒打完二十棍,歷富德便暈厥過去了。盧嘉瑞卻命照打不誤。坐在一旁的景逸倫有些驚慌,怕就這麼打死了,忙小聲問盧嘉瑞道:

「犯人已經暈死,長官要不要暫停,待他醒來再做區處?」

盧嘉瑞不允,命衙役只管打。

衙役打完二十棍,歇息一會,盧嘉瑞便命人去拿盆冷水來,潑到歷富德頭上、屁股上,歷富德便在刺痛中驚醒了過來。

「啪!大膽刁徒,快快從實招來,免得再吃苦頭!」盧嘉瑞再拍一下驚堂木,喝道。

「老爺,小民——」歷富德在痛不欲生之際,含混中吞吞吐吐要說什麼。

「好,你不招也無妨,待本司揭破你的奸謀!」盧嘉瑞說道,「筆墨伺候!書吏餘思,你來大聲讀這張田契,古堅只管聽著照寫。」

於是,衙役將筆墨與紙張放到古堅面前,這邊做記錄的書吏餘思拿起田契大聲朗讀,古堅跟著聽寫。不一會,讀寫完畢,盧嘉瑞命拿出印台,讓古堅簽名按手印,並叫古堅在所寫田契一角上畫個圈圈做記號,然後收上來放到案桌上。兩張田契一對比,筆跡顯然不一樣。古凡所寫的,字跡歪歪斜斜,歷富德遞交的則工整很多。兩個手印印跡也大不一致。盧嘉瑞將兩張田契交與景逸倫、書吏傳看,兩人也看到明顯不同。

「啪!」盧嘉瑞再次狠狠地拍打一下驚堂木,喝問道,「歷富德,再在不從實招來,本司定然重責,絕不輕饒!」

「來人,大刑伺候!」見歷富德有些沉吟猶豫,盧嘉瑞又喝道。

「小的招了,小的招了!」歷富德見自己的奸謀已被識破,這邊刑具又是毫不留情,心神清醒了過來,連忙說道。

於是,歷富德將自己所干奸詐勾當招供了出來。原來,歷富德眼見古堅家七八畝良田肥沃,早就想佔為己有,而古堅一家因旱災逃荒,他便趁機偽造賣田契書,將古家田畝侵奪,派給佃戶耕種。待古堅回來,到歷富德宅里去討說法要回田畝時,歷富德便指使家奴將古堅棍棒打出家門,他覺得古家也無法奈何他。待古凡告到縣衙門,他便使人趕到縣衙門,賄賂了知縣老爺甘鶴十兩銀子,知縣老爺便胡亂斷了案。

「好,既然你已如實招來,本司就免你皮肉之苦,本司放你回去,即刻歸還侵佔古堅的田畝,不得有誤!」盧嘉瑞說道。

「多謝青天老爺饒命!小的一定奉還古家田畝,不敢遲滯!」歷富德趕緊趴著叩頭,忙不迭地說道。

「還有,你設謀侵奪古家良田,居心險惡,不懲罰不足以儆效尤。」盧嘉瑞說道,「你還指使家奴逞凶打傷古堅,除歸還古家良田外,本司罰你賠償古堅二十兩銀子,以便他調治傷病,同時補償他家人為告官跑腿辛苦!」

「小人願賠——」事已至此,歷富德不得不認栽。

「你記住了,此次本司算是輕處輕罰,你回去交還古家田畝,不得再起歹意,如若不然,再落到本司手裡,定然嚴懲不貸,就算知縣老爺也包庇不了你!」盧嘉瑞朗聲說道。

「小人知道,小人明白!」歷富德又叩頭如蒜。

到來旁聽的歷富德的家人趕忙上堂來,拿出二十兩銀子交給衙役,衙役點收清楚放到盧嘉瑞前面案桌上,盧嘉瑞便命交與古堅收了,古堅遲疑半晌才敢接收,然後稽首拜謝不迭。

書吏餘思將審斷案件情形與結果記錄明白,讓歷富德與古堅簽名捺指印,盧嘉瑞便宣告退堂。

公堂審案之後,書吏撰寫好審案公文,盧嘉瑞交代在公文後另外附上一札子,嚴厲斥責安德縣知縣甘鶴一番,責令其反思為官之道,然後封印了,發回德州安德縣衙門監督執行。

盧嘉瑞與景逸倫退堂回到後邊,景逸倫誇讚盧嘉瑞道:

「長官斷案明白利索,學生真是要多多學習才是!」

「景大人過譽了,其實很多案件是非曲直並不難解,只是初審審案官吏心思不正導致冤屈,才告發到這裡。只要我等加以思索,持正心眼,便好審斷。」盧嘉瑞淡然說道。

「只是學生有一事不明白,想要請教長官。」景逸倫說道。

「何事不明?說來聽聽。」盧嘉瑞說道。

「既然長官知道田契乃假造,為何不一開始就讓古堅聽寫田契以辯真假,然後就審斷了案,卻要呼喝責打歷富德一番,才進行真假辨別呢?」景逸倫問道。

「哈哈哈!嗯,問得好!這就體現你我掌刑官員好處之所在。」盧嘉瑞笑起來,說道,「那歷富德設謀平白侵奪人家良田,又賄賂縣官造成冤屈,居心險惡,這等人著實可惡,乃人世間渣子,須得嚴懲。本官知道歷富德會抵賴,不急著辨別真假,為的就是要借故責打他一頓,讓他曉得作惡之痛,否則就算讓他退了田畝,罰他點銀子,他不知皮肉之苦,下回他還會作惡,不做良善之人。」

「哦,長官境界崇高,學生這回真的想所未及,敬佩!敬佩!」景逸倫聽罷,連忙作揖,說道。

盧嘉瑞擺擺手,表示謙遜,然後就問道:

「對了,景大人家眷搬取過來了沒有?」

「多謝長官關心,前日都搬過來了。廉大人的宅院確實不錯,學生一家居住正適合。」景逸倫顯然對宅院很滿意,說道。

「景大人家眷新來乍到,生活上有何不便處,儘管跟下官說,下官讓府里管傢伙計幫幫忙。」盧嘉瑞又關切地說道。

「多謝長官!學生麻煩長官已經夠多的了!」景逸倫說道。

「同僚之間,又將要共事多年,不必客氣的。」盧嘉瑞微笑說道。

說罷,兩人便各自回到自己官捨去。

古堅與古凡爺孫從提刑司回到盧府,將要收拾東西回鄉。綃雪向銀彩告個假出來看視,將後邊得到的月俸也交給爺爺,問爺爺要不要跟了回家去。古堅說道:

「盧老爺是俺們一家的大恩人,你就不要回去了,就在盧府盡心伺候老爺和娘娘們,老爺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休要懈怠違慢。」

在古堅心裡,盧老爺不惟上次逃荒到聊城時解了自己一家饑饉之困,又收留入府中供役,使一家人安然度過飢荒,還贈銀回鄉。這次盧老爺又出手相救,收回祖傳田產,罰收冤家銀子給自己,對古家真是恩重如山,自己卻無以為報。上次他向盧老爺提議將綃雪送與他做媵妾,他又不應允,自己心裡總有虧欠之情結。古堅便決意讓綃雪在盧府供役,就算做牛做馬,也算送個人在盧家,不想落個忘恩負義之名。

綃雪在盧府自然過得很好,飲食衣衫都不愁的,她伺候的主母銀彩本來就是丫鬟收房做了六娘,對奴僕命運及辛苦都感同身受,自然不會薄待身邊的奴僕,這就讓綃雪伺候銀彩中輕鬆了許多。綃雪想隨爺爺回去,不過是覺得爺爺年紀大了,又受了重傷,怕弟弟古凡照顧不好,想自己跟了回去,一來可以更好地照料爺爺,二來也可以幫幹些農活,省得爺爺與弟弟那麼辛苦。如今見爺爺這麼說,她也知道爺爺心思,便不再爭說,只好哭著送別爺爺與弟弟,然後轉回後邊去。

古堅瘸著腿,與古凡到書房去辭別盧嘉瑞。兩人一進到書房便對盧嘉瑞長跪不起。古堅嘴裡一邊喃喃說道:

「老爺對老朽一家恩重如山,老朽無以為報,就此告辭。老朽一家只好默記默念老爺恩義,往後燒香禮佛之時,多為老爺祈福上壽了!」

「老伯起來,你身上骨傷尚未痊癒,不必多禮!」盧嘉瑞連忙將古堅扶起,「怎不見綃雪?老伯不是說要帶她回去么?」

「老朽就不帶她回去了,老爺對老朽一家的恩義,老朽祖孫兩代怕都萬難補報,就讓綃雪在府里盡心儘力伺候老爺和娘娘們,聊報之萬一。往後府里也不必再給綃雪發月俸了,這就算是老朽一點心意吧!」古堅說道,言下之意便是將綃雪送與盧府當奴婢,算是回報盧嘉瑞之恩義。

「那怎麼行?綃雪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麼能變身為奴婢留我府里!」盧嘉瑞一聽便推拒道。

「為婢為仆,自由老爺來定,老朽卻算是將綃雪託付與老爺,讓她在老爺府里供役,盡心儘力伺候老爺和娘娘們。」古堅堅持說道,「況且,綃雪這小妮子在莊子上樣貌人品倒出眾,跟了老朽回去,老朽怕也護持不住,又找不到可意人家,哪日老朽雙眼一合,兩腿一蹬,她又會被人糟蹋了去。讓她留在老爺府里,讓她伺候老爺與娘娘們,老朽倒放心。要是老爺能收她房,乃老朽心愿,要是老爺實在嫌棄,由老爺做主,給她安個去處,也比跟老朽回鄉遭際苦難強上百倍!」

盧嘉瑞見古堅這麼說,也就不便強他,想一想,便說道:

「既然老伯這麼想,那就留下也無妨,我就當她一個僕人,依然自由身,發她月俸,她什麼時候想走就什麼時候走。」

「老爺肯收留她,便是她的福氣,老朽先謝過老爺。」古堅與古凡一同稽首,說道。

「老伯身上骨傷尚未痊癒,我已經讓邱管家到前面藥鋪叫甄先生配製了一些活血散瘀的膏藥,你一會去拿了帶回去,好生將傷病養好。」盧嘉瑞又對古堅說道,「老伯帶孫兒回到鄉里好好耕種,努力重振家業。我已經發文到安德縣衙門,訓誡了知縣老爺,往後誰要再敢欺凌你家,儘管到縣衙門去告發,衙門會為你主持公道的。要再不行,老伯還可以來找我。」

「老朽上輩子哪裡修來的福分,讓老爺如此關顧?」古堅感動得雙眼垂淚,抽泣著說道。

「我已命提刑司衙門裡衙役雇車送老伯回家去,你收拾好東西,明早早飯後啟程。」盧嘉瑞又說道。盧嘉瑞就這種人,既然事情沾手了,就要做到底,不計較有多少辛苦麻煩,也不計較能從中得到什麼回報。

古堅一聽,連忙說道:

「老爺對老朽關顧已多,不必再為老朽回家事操心了。況且老爺罰了歷富德那惡狗二十兩銀子賠償我,老朽可以自己雇車與孫兒回家,不勞煩老爺徇私,玷污了老爺清譽!」

「這卻不是我徇私,老伯是案件證人,接過來送回去是公事公辦呢!」盧嘉瑞笑著說道。

古堅聽盧嘉瑞這麼說,也就不言語了,與古凡一齊,又向盧嘉瑞再磕四個響頭,告退出了盧嘉瑞書房,回房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去。

古堅爺孫回家,能順利收回自己的祖傳田產嗎?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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