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4

林檬就像是生怕再聽到他說話一般,火速的掛斷了電話。

喻默一時怔住,他才剛剛回到E隊的基地,連毛呢大衣都沒顧得上脫,此時額角已經被捂出了一層薄汗。

老邁正準備下來找東西吃,恰好親眼目睹了這番吵架的盛況,他忍不住問：「是檬神？」

「嗯。」喻默握著手機低聲應著。

「我覺得這太奇怪了。」老邁抱著保溫杯說：「Winter現在正如日中天呢,檬神這時候解約先不是說對Winter怎麼樣，對她自己也太狠了點吧？」頓了頓他納悶道：「隊長，會不會是Winter虧待她了？畢竟以檬神現在的話題量,應該有不少戰隊想挖她走吧？」

喻默抬眸：「你也覺得LEMON本質不是個見錢眼開的人？」

老邁撇撇嘴老實回答：「隊長，你別嫌我說話難聽，她要是見錢眼開,直接傍你不就好了,我看你應該還挺樂意讓她傍的，她還受那罪幹嘛？」

喻默：「……」

話糙理不糙。

但是這也是最讓喻默感到難以理解的,林檬為什麼會突然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意見？

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能替她解決的？她非要弄得這麼親疏有別,去做這麼玉石俱焚的事情。

他越想越覺得不安,當即給Crystal打了個電話。

Crystal接到電話時就跟個點著了的炮仗似的立刻原地爆炸了。

「Silence我警告你,你少他媽來跟我興師問罪！」他冷笑道：「你帶來的人啊,拽他媽上天了！是啊,Carry了幾場比賽還真以為Winter沒了她不行是不是？我告訴你啊，好輔助千里難尋，狙擊手我一抓一大把！我已經簽了人了,十六歲,天才青訓生，黃金年齡段，就算你現在想替LEMON求情讓她回來，晚了！過了這村沒這店兒了！我就要讓她看看，沒了她Winter照樣進四強，進決賽！」他似乎是把手裡的筆摔斷了，發出了「啪」一聲：「敢跟我擺譜甩臉子，反了天了！」

喻默閉了一會兒眼，沉聲道：「Crystal，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Crystal冷冷道：「你不會去Winter的官博看么？」

喻默不卑不亢，極其冷定：「我要知道細節。」

「細節就是LEMON一張嘴就問我要三千萬。」Crystal說：「三千萬，瘋了吧她！你問問看Winter現役選手有誰已經賺夠了三千萬了？當錢是天上掉下來的是不是？」

喻默的心裡「咯噔」了一聲：「你沒有問她為什麼突然間要這麼多錢么？」

「我問了，她不肯說，只說急用錢。」Crystal陰陽怪氣的說：「佐不過也就是突然發了橫財，想買什麼高端奢侈品，我可是勸過她了，讓她年紀輕輕的別大手大腳花錢，存款最要緊，可她不聽我的我有什麼辦法？」

「也許不是想要買什麼東西呢？」

「那就是借高利貸還不起了。」Crystal哼了一聲說：「這種人我見多了，別說三千萬，滾到後面兒五千萬她也還不來，欠了高利貸的人那更是基地毒瘤了，早走早輕鬆。」

對於Crystal的這種態度，喻默一直強忍著怒氣，眼下卻終於有些忍不了了。

「Crystal。」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的具有攻擊性：「我不要求你把每一個現役選手都當成親人一樣看待，但至少，至少把事情問清楚吧？」

「我能問她一句已經是仁至義盡了。」Crystal涼涼道：「怎麼？我還得把她當祖宗供著？」

喻默知道跟Crystal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人際關係這種東西最是難以捉摸，說親也可親，說遠也可遠，但是他至少明確了一件事，林檬是為了三千萬才離開Winter的。

以林檬的性格，她是決計不可能舔著臉去問人借錢的，她自身的原則感和正義感都很強，當初幫林思甜的時候可是眼睛也沒有眨一下，所以跟Crystal談簽約費可能已經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妥協了，一次談崩了，她也不會再死皮賴臉的去磨去求，只會想著另尋她法。

在Winter待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再怎麼樣也該有點兒同生共死的戰友情了吧，林小檬這麼做的同時，恐怕自己先在心裡把自己狗血淋頭的罵了個遍。

即便頂著這麼大的心理壓力，她還是解約了，到底是遇到了什麼樣的惡劣突發事件？

喻默掛斷了電話，低垂著眼眸深思，適逢鐘響從樓上下來。

「特大新聞。」鐘響說：「Silence，你的老東家重出江湖了。」

「什麼老東家？」喻默心不在焉的順嘴一問。

「還能有誰？」鐘響說：「之前經營Kars的唐靳海啊！」

喻默猛地抬起頭。

「唐靳海？」肖星珩也循著聲兒看過來，詫異道：「你看見了？確定沒看錯？」

「我一個朋友說他看見唐靳海在銀行開戶來著，名字寫的是沒錯，人是不是我就不確定了。」鐘響說：「之前不是說他去海外經商了嗎？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別是又想干回老本行吧？」肖星珩說著，瞄了喻默一眼：「他沒聯繫你？」

「沒有。」喻默說。

「看來他的臉皮還不算太厚，知道廉恥。」肖星珩哼了一聲說。

「也許不是知道廉恥。」喻默低聲自語：「只是找到了比我更合適的獵物。」

-

郭博在小吃店裡叫了兩碗餛飩，又點了幾個肉夾饃，看見林檬裹著羽絨服進來了。

南方的天氣要麼不降溫，要麼降起來就沒譜，外面有些雨夾雪，空氣里都裹挾著冰碴子。

「檬老闆！」郭博喊道：「這邊這邊。」

這幾天律師告訴他官司勝訴的可能性挺大，郭博高興的飯都能多吃兩碗了，對林檬的感激更盛。

林檬一聲不吭的坐到了桌子對面兒。

這就是一家路邊最普通不過的小吃店了，以前兩人接代打的時候在網吧點外賣都看不上這樣的店，但如今郭博手頭拮据，在這樣的店面里也能收放自如了。

郭博見林檬不動，就掰了筷子塞到她手裡，招呼道：「趕緊吃吧，再不吃要涼了。」

林檬輕輕的「嗯」了一聲，低下頭。

她頭髮沒扎，披散在肩頭，一垂腦袋的功夫，就要落到湯里去了。

郭博嚇一跳，趕忙伸手去替她撈一撈，他起身的功夫，聽到林檬抽了一下鼻子。

郭博瞬間怔住。

他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喃喃道：「檬老闆？你怎麼了？」

林檬飛快的伸手在臉上揩了一把。

「我沒事。」

「你有事啊。」郭博手足無措道：「你哭了啊……」

林檬倏地一拍桌子吼道：「誰哭了！你才哭了呢！」

桌上的碗筷都為之震動，郭博直勾勾的看著林檬的臉，那張向來高冷又傲慢的白天鵝一樣的面孔，此時因為盈眶的眼淚而變得傷情，她在努力的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死死的咬著嘴唇。

好脆弱。

「檬老闆……」郭博喃喃道：「你遇到什麼難事了啊？你是不是……」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哆嗦道：「我之前一直沒顧上問你，你那筆錢，是從哪兒來的啊？」

「我跳槽跳來的。」林檬說。

「跳槽？！」郭博一時沒回應過來：「從Winter……你跟Winter解約了？！」他脫口而出，驚呆了。

「你解去哪兒了啊！」郭博徹底亂了陣腳，語無倫次的問道：「不是，檬老闆！你怎麼能跟Winter解約呢！要早知道你是這麼拿到的錢，我就——」

「你就什麼啊你就！」林檬不耐的用手擦了一下眼角，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三千萬，你上哪兒借啊，你借一個我看看！」

郭博一陣語塞。

是的，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更何況三千萬了。

「可是……你不是認識很多人么？」他問：「你的隊友們，他們不是跟你關係很好么？你就說，借一點兒，我回頭努力工作，還給他們！」

「人家憑什麼借你啊……」林檬說：「三千萬，又不是三百塊，有的人一輩子不吃不喝都賺不到這個數。」

郭博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片刻后他道：「那……那默神呢？」

林檬的身體肉眼可見的一僵。

「默神不是很有錢么？你跟默神……關係不是不錯么？」郭博的聲音越說越低：「我以為你們的關係很不錯……」

林檬的眉頭不受控制的皺了一下，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掉了下來。

「我哪有臉去跟他借錢！」她瞪著猩紅的眼眶說：「E隊的代言丟了那麼多，不是因為我么？他掉下神壇不是因為我么？他心裡肯定早就煩死我了，覺得我什麼事兒都去麻煩他！但是礙於面子不好跟我撕破臉……我……我還特別沒數的什麼都去找他，他……他一個人承受的壓力還不夠大么？我有什麼權利再把自己的壓力加註到他身上啊！」說著說著她淚崩了，抽著桌邊的紙胡亂的擦著：「我還覺得自己跟他關係可好了呢……看他什麼都不跟我說就應該懂了啊，最難的時候我沒陪他扛著，他成神了我享受他帶來的福音，到頭來還只會給他添麻煩！我……我還吼他，他不討厭我討厭誰啊！」她猛地伏在桌面上，泣不成聲：「郭博我他媽真的是個煩人精啊……我脾氣又不好，又賺不到錢，我……我討厭我自己！」

「沒有啊，沒有啊檬老闆！」郭博急的滿頭大汗：「不是不是，你人特別好，特別好啊，你說你長得又好看，又勇敢，人又仗義，又……唉都是因為我，都怪我！」他當即甩了自己一個耳摑子，氣急敗壞道：「我沒事問你借什麼錢啊！我……我就應該阻止我爸，當時就不應該簽那份合約！檬老闆，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我也要哭了。」

門外北風呼嘯，桌上的一碗餛飩湯慢慢的冷了下去。

許久，林檬哭夠了，她坐直了，用紙巾擦了擦臉，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

唐靳海來電。

郭博：「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跟Winter解約了，下家簽了誰啊？」

林檬猶豫了片刻答道：「可能……是另一個Kars吧。」

-

唐靳海這人嘴上說著沒什麼人脈，找齊五個人的效率卻是意外的高。

一張圓桌邊坐了五個人，都是生面孔，但是他們看見林檬都很詫異，紛紛向林檬打招呼。

「嗨，檬神。」

「真沒想到能跟檬神同隊！」

「檬神本人長的比電視上還要好看！」

「檬神的眼睛怎麼了？怎麼紅紅的？」

「我紅眼病。」林檬別過臉去，敷衍道：「沒治好。」

她裹著羽絨服萎靡的縮在椅子里，一圈兒下來沒記住幾個人臉和人名，估摸著又要花好久才能適應新戰隊的狀況，片刻后，唐靳海便來了，跟在他身邊兒的還有一個禿頂的陌生男人。

那個男人自稱姓王，說是TANG的合作方。

合作不合作的林檬絲毫不在意，佐不過就是打比賽，她心裡也有數，常規賽都結束了，這半年TANG也不可能有什麼作為，頂多也就是打打次級聯賽或是一些表演賽，這些在她解約的時候都已經考慮過了。

再壞也壞不過當代打的時候。

王總給他們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而後把林檬單獨留下，笑眯眯的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關於……下個月的這個紅鑽邀請賽，對戰REMIX戰隊，有幾個注意要點想跟你單獨聊一下。」王總笑容可掬的說：「因為只是個邀請賽，形式不是很正規，所以呢這個結果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我們希望你能夠配合REMIX戰隊，稍微稍微的保留一點你的真實實力……」

林檬的腫泡眼一直耷拉著，聽到這裡突然間就掀了起來。

她的眸光變得雪亮，刀子一樣割在對方的臉上。

「打假賽？」她一字一句的反問：「你特么的想讓我陪你們打假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