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家與勛貴
「見過母后!」
朱慈烺輕輕推開攬著自己胳膊的妹妹,趨步上前,給母后問安。
周皇后愛子心切,趕忙扶起自己的寶貝兒子,捧著臉看了幾眼,心疼道:
「可是苦了我兒,你看看,曬得怎麼黑!要讓我說,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宮裡念書,那練兵是武夫做的事,你勞什子做他?」
朱慈烺和崇禎下軍令狀練兵的事兒,周皇后一直是打心底里反對的。
在周皇后看來,自己的兒子竟然和這些武夫泡在一起,簡直就是自甘墮落。
中國自宋以降,軍人的社會地位就一直處與底層的位置。
尤其是明代,拜明太祖的軍戶制度所賜,誰家要是被入了軍戶,幾乎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本來,皇明以武立國,朝堂之上的勛貴都是追隨太祖成祖打天下的武將。朝中的局勢本來是武將穩穩地壓文臣一頭的。
誰知道出了土木堡之變這麼一個黑天鵝事件。當時炙手可熱的軍功貴族團體幾乎被團滅。
從這以後,武將的行情就一路看跌。到了萬曆年間,一鎮總兵竟然要給四品的兵備道行禮。總兵領軍出征,要給兵部的堂官下跪。
後世之人實在不敢想象,軍區司令一個級別的任務會在一個文吏面前瑟瑟發抖!
不過周皇後有自己的準則,那就是絕不干涉政事,所以雖然心裡很抵觸,對朱慈烺練兵一事卻並沒有橫加干涉。只是此刻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竟然曬得黢黑,實在是心疼的難以自禁,這才出現出言勸阻。
朱慈烺當然知道自己的娘親是好心,大大咧咧地起身說道:
「母后,這最近不是忙著準備演武嘛。父皇可是嚴厲的緊,孩兒要是準備的不好,怕是要被父皇責罰。眼下演武結束,兒臣也可以松乏幾日,不用再去曬著了。」
正說著,站在門口伺候的近侍通報道:
「袁妃娘娘到!」
袁妃和周皇后一向關係不錯,兩人經常在後宮走動,說說閑話。
眼下聽到自己的好姊妹也來了,周皇后輕聲笑道:
「你們啊,若是不來,便一個人都不來,落得怪冷清。若是有一個來了,便都一齊來看我,把這坤寧宮擠得熱鬧的緊!」
正說著,袁妃打帘子進來打趣道:
「好姐姐,這裡人這麼多,看來我是來的不巧了!喲,哥兒也在,可是又長的高了!」
大家互相見禮寒暄不提。
幾人說了些閑話,吃了幾品果子,喝了一杯清茶之後,袁妃瞅了朱慈烺一眼,用青蔥般的手指虛指給周皇后看,緩聲說道:
「好姐姐,哥兒今年虛歲十四歲了,咱們是不是得籌劃著,給哥兒選妃了。」
正在和妹妹猜拳賭賽的朱慈烺一聽這話,嘴裡的茶水險些一口噴出來。
他當然知道古人結婚早,但是沒想到竟然這麼早!
自己虛歲才十四啊!
這要是在共和國,自己可是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的好吧!
見到朱慈烺的窘相,周皇后還有袁妃都忍不住掩面而笑。
袁妃還以為是他羞澀,笑道:
「這事情本來不應說給你聽,只是今日碰巧被你聽到了,可不要和你父皇混說,倒讓你父皇責備我們娘們。」
周皇后也應道:
「哥兒大婚的事情,確是該提一提了,等今日皇爺回來,我也催一催。」
這場景讓朱慈烺不禁回憶起前世被家裡逼婚的窘迫場景,趕忙起身告退,結果自是惹得在場眾人一陣鬨笑。
退出暖閣,接過伴當陳寶遞過來的披風,站著讓他伺候著披掛好了,朱慈烺才走到宮門外。
「嘶!」
從暖烘烘的宮裡出來,被初春的涼風一吹,朱慈烺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小爺,咱們是回軍營還是回慈慶宮?」陳寶問道。
說起這陳寶,本來是宮裡安排在朱慈烺身邊的管事太監。
等到籌建新軍的時候,朱慈烺想要仿照後世,搞一個參謀部出來,奈何手下都是沒有文化的大頭兵,只得從太監裡面挑幾個通文墨的,粗略的搞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參謀部。
這陳寶為人機靈,文墨又好,伺候的時間又長,就被朱慈烺順手任命了一個參謀部部長的職位。
說來也是造化,誰又能想到後世威震歐亞大陸的大明帝國陸軍的第一任參謀部部長竟會是一個太監?
「好久沒有回太子宮了,回去看看。我估計著,這次從父皇那領了差事,至少未來的半年要常在宮外奔走了。對了,陳參謀,我讓你調查的京營的事情,調查的怎麼樣了?」
陳寶聽太子叫的不是自己的本名,而是自己在新軍裡面的職稱,心知太子這是切換到軍中的模式了,不敢怠慢,低頭應答道:
「回團長,職部探查得知,京營分成三大營。由勛貴各家輪番執掌。今年輪值的是襄城伯李守奇。」
「就是,擠走了李邦華的那個?」
「正是。」
「京營現在實有的兵額探查出來了嗎?」
「回團長,京師三大營,李邦華整頓的時候,統計兵額共十一萬八千有奇。其中25歲以下,可以披甲出戰者,不足萬人。而今,而今。。。。」
「怎麼吞吞吐吐的,快說,而今有兵多少?」朱慈烺不耐煩的說道。
「而今可戰者,只有各家的家丁,營中實無一兵可用!」
說完這句話,陳寶下意識地偷偷抬眼去看朱慈烺,生怕自己的主子爺生氣。
朱慈烺面色如鐵,冷冷地說:
「呵呵,好一個襄城伯!好一群勛貴!」
這種侵吞國家財產的事情,朱慈烺前世可是見得多了。這種事兒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他們一開始還知道自己是在偷國家的財產,可是一旦給他們偷的久了,他們就默認這是自己應得的!
如果誰要是敢站出來指責他們,他們反而要反咬一口,覺得你是在搶奪他的錢財!
朱慈烺此刻雖然從崇禎哪裡領了整頓京營的差事,但因為要等監軍李邦華起複進京之後他才能入衙辦事,這幾日倒是不急,空出來的時間剛好給了他足夠的緩衝,讓他可以詳細地構思如何給那些國家蛀蟲們放放血!
西苑演武過去三天之後,崇禎降下旨意,起複李邦華為京營監軍御史,另派遣太子朱慈烺為京營總督,一體負責京營練兵發餉事宜。
本來,這種事情肯定會在朝堂上引起爭論。畢竟明代不是我大清,沒有皇子管部的傳統。更何況,李邦華這種正直的愣頭青根本就沒人希望他回來攪局。
巧合的是,兵部侍郎吳牲在這個時候上了一道奏疏,建議崇禎皇帝刷新政治,改良機構。
結果吳牲給太子當了擋箭牌,吸引了火力。
畢竟對於文官集團而言,京營是皇家和勛貴的自留地,京營總督的任免當然沒有吳侍郎機構改革的提議吸引人。
當然,此事對於勛貴集團的重要性可就不一樣了,這意味著他們的這個不安分的皇帝陛下又要折騰他們這些帝國的「老功臣」了。
旨意下達的當天晚上,已是掌燈時分,北京城東,出東直門不遠的襄城伯府上此刻正忙忙碌碌地迎接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來的客人都乘著便轎,也沒有打出各家的旗號,顯得低調而又匆忙。
府邸的正廳暖閣上,眾人分賓主落座,暖閣的四周擺滿了火盆,故而及時是在這初春乍暖還寒的時候,閣內也是熱的穿不住衣服。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中年人,頭上戴著襦巾,身上穿著松江步織就的寬大道袍,將他的肥大身軀掩蓋的很好。
他的右手正在輕輕地摩挲著一個玉如意,似乎是想掩飾心中的焦急。
因為肥胖的緣故,中年人臉上的肉都擠到了一起,綠豆大小的眼睛吃力地透過臉上的肥肉,正巴巴地望向大門的方向。
這肥胖男人不用問,正是今年再次輪值的京營都督,襄城伯李守奇!
此刻坐在兩側賓位的,正是各家勛貴的家主,有成國公朱純臣,安遠伯柳紹宗,恭順侯吳惟英,懷寧侯孫維藩。
至於賓位首席和次席的椅子則是空缺著,場中眾人雖然各自寒暄,但無疑都是在焦急地等著這兩個空著的位置該有的客人的到來!
就在此時,門前等侯的迎賓僕人急切地過來回報:
「來了來了,老爺,客人到了!」
若是平時,有貴客來訪自當高聲通報,可是此時風頭不對,各家都揣摩不透皇上的心思,因而一個個都低調的很,就連僕人都察覺了這氣氛的微妙,不敢高聲大語。
不多時,兩個頭髮花白的老者在幾個貼身的侍衛簇擁下走進了暖閣。
幾乎是那老者一踏進房門,眾人立刻起身恭迎:
「老哥哥,你可算來了!」
「定國公,英國公,大家都等著你們來議事呢!」
為首的老者,拄著拐杖,笑著和眾人寒暄,同時,當仁不讓的坐在了客席的首位,正是英國公張之極。
另一個年紀年輕一些的,則坐在了次席,則是定國公徐允禎。
等到眾人寒暄完畢,分賓主坐定之後。
這次集會的召集人襄城伯先開腔道:
「諸位,聖上的旨意大家都知道了。崇禎三年被咱們趕走的那個老東西李邦華又回來了,今日集會,就是要和眾位議一個章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