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榆林之戰(二)
虎大威話音未落,就見著親兵從前面帶來一群人馬。
待走到近前,只見那為首的漢子和虎大威年紀相當,頭上裹著紅布帕巾,身著鎖子甲,個頭不高,羅圈腿,走起路來有些搖搖擺擺的,倒像是自小在馬上長大的蒙古人。
「老虎!老虎!」
這漢子見到虎大威似乎頗為激動,本來黝黑色的臉龐瞬間漲成了暗紅色,嘴裡一邊嚷嚷著,一邊快步走到虎大威近前。
「老哥哥!好久不見啊!」虎大威見到這漢子也頗為激動,興奮地回應起來。
「來,後生,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當年在塞北為奴的時候結識的兄弟。他年紀比我長几歲,我還要叫他一聲哥哥哩!」
那漢子一聽這話,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連連擺手說道:
「使不得使不得,現在不比當年了。俺聽說,你現在已經是朝廷的大帥,咱得按照尊卑規矩來!末將叩見大帥!」
這漢子說著話,雙膝往下一沉就要給虎大威行跪拜禮。
虎大威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雙臂趕忙拖住漢子的雙肩,大聲說道:
「哥哥,你這是打我臉是不是!你要是敢跪,就是不認俺老虎這個兄弟!」
那漢子被虎大威強行托起,不好再堅持,訕訕一笑,說道:
「老虎果然是念舊的人,那我老趙也不作假。咱們當年一別,到今天怕是有十年沒見了吧。」
虎大威嘆了口氣,說道:「是啊,咱哥幾個是崇禎元年那會兒逃到的榆林,崇禎三年又一起跟著尤世祿總兵到山西打仗。
後來崇禎五年的時候,俺老虎跟著總督張宗衡留在了山西。你趙老哥捨不得離開榆林,非要回榆林老家當差。這一轉眼,咱們兄弟倆可不就是十年沒見了嘛。」
提起這段往事,趙老哥似乎有些後悔之意,說道:
「唉,俺老趙也是個沒出息的,就是捨不得家裡的老娘。不然當年若是隨著老虎一起剿賊,老趙我也能弄一身軍功,又何必像現在這樣守著個定邊堡,受著榆林鎮里那些大官的氣。」
趙老哥這話就是往著榆林鎮的軍情引了。
虎大威當然也是對榆林鎮的現狀無比關心,一邊交代手下兵丁安排趙老哥帶來的人馬落營,一邊問道:
「老哥,你現在還是定邊堡守備?榆林鎮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趙老哥說道:「嗯,我還在定邊堡當差。
前陣子,姜鑲姜讓兩兄弟趁著官軍不備,帶著自己的親信家丁佔了榆林城之後,緊接著就派他手下的親兵來我們沿邊各堡傳信,讓我們投降於他。還說什麼他已經和東虜勾搭在了一處,有東虜的百萬大軍為他撐腰。
老虎,咱們兄弟說句誅心的話,我老趙就是真想反,也不能跟著他姜氏兄弟啊!
咱又不是不知道,這姜家幾兄弟仗著是世家出身,平時看人都是鼻子孔朝上。咱們這些塞外過來的武將可沒少受他欺壓。就他們這人品,我老趙能跟著他干?
所以啊,我們沿邊的幾個堡當時就約定好了,去他媽的姜鑲,等朝廷大軍來了,咱們一起就收拾了他姜家!
這不,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把朝廷大軍給盼來了。沒想到帶兵的還是咱榆林鎮出來的自己人,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我老趙得到消息,立馬就帶著人馬過來了!」
虎大威哈哈大笑道:「老哥哥,姜鑲那廝也是自尋死路,竟然還妄想招降咱們塞北出來的老兄弟。就他那德行,要不是大明的官身護著,咱們還不得早扒了他的皮!」
「就是,就是!」
「那老哥這次來,帶了多少人馬?」
「不多,三千精騎!」老趙伸出兩個指頭,得意地說。
「三千!你哪來的錢養這麼多兵!」
虎大威瞪大了眼珠子,明顯是被驚到了。
老趙嘿嘿一笑,說道:「這裡面也就三百號人是兄弟我的部隊,剩下的都是沿邊各堡湊出來的,委託老哥我帶過來罷了。
老虎,這次弟兄們可是出了大力要除掉姜鑲的,咱們西北諸邊堡的實力可全都交到你手上了!」
「原來如此,那老宋他們怎麼沒來?」虎大威疑問道。
「老虎你有所不知,邊牆北邊的套冦最近不知道怎麼了,三天兩頭的翻過牆來入侵各堡。老宋他們還得守著老家防著蒙古人呢。」
虎大威一聽他的老兄弟們被蒙古人絆住,不能和自己相見,不禁面露遺憾之色,嘆道:
「哦哦,唉,可惜,和老宋他們也是許久未見了,俺老虎還想著這次能見上一面呢。」
「這有什麼好可惜的,等這次打勝了,你老虎可不許急著走,咱們老兄弟幾個得好好喝一頓!」
「哈哈哈,那是自然!咱們要不醉不休!」
兩人又聊了許多往事,一直到快放晚飯的時候,老趙說要回營地看看弟兄們,兩人才依依不捨的分開。
「虎帥,這人是你當年一起從戎的兄弟?」待到老趙走遠了,王威近前問道。
「對啊,這人名叫趙破虜。你別看他姓趙,其實他身上流的是蒙古人的血,他原來的名字也是個蒙古名。
想當初我,老趙,還有老宋,咱們三個人一起在塞外給蒙古貴人當牧羊奴。牧羊奴你知道嗎?」
王威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一回憶起往事,虎大威變得健談起來,說道:
「這牧羊奴啊,乃是天字第一號的苦差事。
就說眼下這七月份,北邊的草原上是又熱又潮。咱們這些牧羊奴就得頂著日頭,在沒膝高的草地裡面拿著鞭子趕羊。
到了晚上,把羊趕進圈裡之後,也不得休息。那草地裡面可全都是蚊子,叮的人根本睡不好覺。
而且還得時刻驚醒著,防備狼群,偷羊賊,還有馬匪。這三樣,甭管遇到哪一樣,可都是要命的大災啊。」
「後來虎帥就逃到了我們大明?」
提到這茬兒,虎大威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往事,哈哈笑道:
「哪有那麼容易。那會兒誰要是當逃奴被抓到了,輕則三十鞭子,若是趕上貴人心情不好,直接把人拴在馬屁股上,活活地在草上拖死。
要是沒什麼變故,咱們哥幾個都已經打好主意,就在草原上老老實實地當一輩子牧羊奴了。
結果一年夏天,咱們仨放羊的時候遇到了馬匪,所有羊群全都被馬匪搶走了。
好在那馬匪見我們兄弟三個可憐,放了我們仨一條生路不說,還把搶來的馬留下三匹給我們,讓我們逃到大明去。
等翻過邊牆,咱們仨立刻就被邊堡守備給扣住了。
那守備問咱們叫什麼名字。
要知道,我們幾個都是奴隸出身,哪有什麼名字?
得虧了老趙這人心眼多,他之前聽部落里的老人講過,蒙古人滅了漢人的趙宋朝廷,就現編了一個漢姓,說自己姓趙,指著老宋說道,他姓宋。
他奶奶的,老趙這混蛋直接把兩姓給安排上了,到了我這不知道該姓啥了。老趙直接指著我的鼻子說,這個虎頭虎腦的漢子,他姓虎!
哈哈哈,俺老虎的姓就是這麼來的,怎麼樣,有意思吧!」
王威看著幾乎笑出眼淚來的虎大威,實在是理解不了笑點在哪裡,但不笑的話似乎又不太好,只得勉強地跟著笑了兩聲,這下倒讓場面顯得更加尷尬起來。
虎大威剛要繼續講他的陳年往事之際,大帳的門帘被人一把撩開。
只見虎子邁著大步進來,喜氣洋洋地對虎大威說道:
「父親,趙大伯讓我請你去他帳中飲酒。他從定邊特意帶了十幾罈子美酒過來,還交代說是最好讓軍中將領一起去熱鬧熱鬧。」
虎大威不疑有他,說道:「好!你去傳令,營中參將以上武官都到他老趙的大帳討酒喝!他娘的,這一路上喝不到酒,可把俺老虎饞壞了。」
說完,虎大威又扭頭看向王威,說道:
「後生你也一起來喝幾杯!」
一聽到喝酒,王威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冷著臉說道:
「虎帥,太子殿下有過交代,作戰之際,軍中不得飲酒!」
「額,,,這個,,,這個嘛,你們是太子殿下跟前的人物,管的嚴一點,你不來就算了。俺老虎自在這麼多年,自在慣了,那俺老虎自去吃酒好了。」
朱慈烺的確是嚴令禁止交戰期間軍中飲酒的。但這個禁令之前只在東宮軍中頒發,虎大威雖說有所耳聞,但朱慈烺並沒有當面要求過虎大威。因此虎大威這話倒也沒什麼毛病。
而且虎大威是一鎮總兵,王威不過是一個參將,兩人差了一截呢,讓王威去管制虎大威也不現實。
「虎帥,你去飲酒,那軍中巡防怎麼辦?」
「這個嘛,你們東宮軍軍令嚴,你就替代本帥去巡查一下吧!」
話說到這,虎大威之前對這員東宮小將積攢下來的好感可以說是全都歸零了。
他本來還想著好好提拔這員小將,沒想到王威竟然如此沒有眼色,在自己老友重逢的節骨眼說什麼軍令。
這也就是看顧太子殿下的顏面,若是旁人,只怕虎大威立時就要將他仗責出去。
虎大威說完,也不待王威應聲,直接起身在親兵們的伺候下直奔趙破虜的營帳而去。
王威知道這些老派將領一向顧盼自雄,隨心所欲,絕不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參將能管的,當下也只能悶聲嘆氣。
其實說到底,這事兒也跟主官的性格有關。
要是陳銳手下的人物在這兒,可絕不會管什麼官階高低,誰要膽敢違反朱慈烺的話,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相比較而言,魏川和他手下的將領就要世故一些了。
王威見虎大威等人已經前呼後擁著去飲宴了,正打算再去巡查巡查營寨之際,忽然見到一員東宮系的千總趕來報告。
「參將大人,你快來看看,我們的人和虎帥的人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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