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四十一章 小巷又東風 郵差來送終
彭濤早已脫力,先前全憑一口氣吊著,如今一放鬆下來便是連走路的力氣都是欠缺。二三十位黑丞會骨幹親信就這麼把彭濤簇擁在中間,四散警戒,那如同巨獸一般的九尺大漢一把將彭濤背在背上。
一行人挑選撤離的路線正巧經過蘇佑陵與徐筱二人隱蔽看戲的院子。
蘇佑陵見著一行人朝他們這個巷子走來第一反應便是側過頭小聲問徐筱道:「咱們不會被發現吧?這剩下的十幾二十人一看都是武功極好,你怕是打不過啊。」
徐筱狠瞪了蘇佑陵一眼道:「即便是九鼎,只要不踏入偽三寶的大門,都不可能隨意便能發現躲在暗處的人。」
如徐筱所言,九鼎到偽三寶只一步之遙,確是天壤之別。敲鼎之路,無非是錘鍊身體,打磨筋骨。說到底敲鼎之人在五感上與常人並無不同,只是體魄更加強健。而到了偽三寶境界,才算是五感大增,便已是能感知到氣息的存在。
雪不停,人不停,狹窄的小巷足以避人耳目,料想也不會有其餘三大勢力的人追來。如今黑丞會這剩下的二十人雖說武功不弱,但俱是有傷在身,更不提方才鏖戰已是用盡氣力。
霜寒刺骨,血凝成冰,一行人實在沒有多餘力氣走的更快。
小巷兩旁的宅居原本剛好擋住了寒風,風聲只能在眾人頭頂呼嘯。但只下一刻,風向驟轉,眾人便覺著寒風開始撲面襲來。
凜冽的寒風叫人連睜眼都難,一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到前方有一個身影若隱若現。離得近些,才能看到是一個馱著背囊,頭戴紅巾的郵差。
誰家郵差大晚上還趕路送信?
二十餘人俱是緊緊握起手中的武器,現在的他們就像一根緊繃的弦,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提心弔膽。
背著彭濤的九尺漢子最先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嗅到危險的氣息。
一位處於隊列後端的黑丞會幫眾道:「萬大哥,你背著幫主退後,我們先來打頭陣。」
那姓萬的九尺猛漢點了點頭道:「好好與那人說話,別勉強,實在不行換條路就是了。好不容易活著出來,折在這兒不划算。」說完便退到了隊列的末尾。
一行人依舊趕路,直到隊列與那郵差只有不到三丈的距離,當先一位黑丞會幫眾大步上前拱手作揖道:「煩請借個道?」
那郵差不語,依舊慢慢朝前踱步。
那借道的幫眾剛經歷過那場廝殺,很多平日熟悉的面孔都是倒在了他的身邊,心情正是煩躁。見到這郵差對他的話視若無睹,心中不由有些惱火:「站住,你再向前一步休怪刀劍無眼。」
「呵呵呵。」
郵差呵呵一笑,混在呼嘯的寒風聲中仿若冥音!
姓萬的九尺大漢見狀連忙大吼:「李粟,回來。」
「噌。」
白芒一閃,便有人頭落地。
那名叫李粟的三鼎武夫頃刻斃命。
「應敵。」
萬姓大漢再次大吼一聲,所有幫眾皆是擺好架勢,如臨大敵。
「你明知刀劍無眼,還攔我的路作甚?」
郵差緩緩說道。
話音未落。
「呀」
當先一名黑丞會幫眾見到李粟被殺,一時紅眼,這些人都是死戰中一同活下來的人,他如何都按耐不住把那郵差撕碎的殺心,舉刀便向前劈去。
「林大同。」
那九尺大漢又是開口叫道。
白芒再次隨著利器出鞘的聲音閃現,那位叫林大同的黑丞會幫眾喉間噴血,往後搖晃幾下,也是栽到在地,氣息全無。
九尺大漢眼神不斷閃爍,眼前這郵差連著兩下出招,但他確是連對方用什麼武器沒有看清。他平復了情緒,強壓住內心的怒火,知曉現在不是意氣用事之時,開口問道:「這位高手,我們黑丞會可是與你有仇?」
郵差緩緩搖頭:「沒有。」
九尺大漢剛壓抑下的火氣又是噌然三丈,聲調也是比剛才那句高了不少:「那你為何與我們過意不去?」
「呵呵呵。」
郵差又是冷冷一笑:「因為你們擋了我的路。」
僅此而已,說不通道理。既然躲不過,那便打吧。
「上」
九尺大漢一聲令下,眾人連忙上前抄起手中武器便對著郵差劈砍刺砸。
但只片刻后,九尺大漢已是心如死灰。他的身前只有一地的屍體,如今,只剩下他一人還站著。算上還在他背上的彭濤生死未卜,這一戰,黑丞會精銳竟是全軍盡墨。
與其莫名奇妙死在眼前的詭異郵差手中,倒不如在剛才的混戰中死去。九尺大漢心中憋屈,看著那一地屍體又有些傷感。但依舊先將彭濤緩緩放下,復而才擺出架勢準備拚死一戰。
誰知那郵差根本不再去看那姓萬的壯漢,卻是抬頭向巷弄一側的牆壁上開口道:「還要躲著嗎?」
郵差說完,那巷弄之上頓時出現了些磚瓦敲擊的響聲。
「你不是說發現不了嗎?」
「我怎麼知道這破地方會有偽三寶高手?」
隨著兩人拌嘴的聲音,從巷弄旁的高牆上站起兩道身影,自然是蘇佑陵與徐筱二人。
蘇佑陵一張臉已皺成了一個苦瓜,他心裡已經在罵娘了。這戲看完了,怎的知道還要收錢啊?而且看那郵差的樣子,好像不只是要收錢,還要收命啊。
那姓萬的大漢看到二人,眼中竟是閃過了一絲亮光,絕望之際,現在出現的任何一點變故都能被他視作救命稻草。
卻見蘇佑陵後退了幾步大喊道:「這位俠士,咱倆在牆上待著好好的,可沒攔你的路哈。實在不行我們這就往後退出這條巷子,您愛怎麼走怎麼走,成不?」
郵差搖了搖頭:「今日正好替你們一併送終。」
沒道理可講,打,肯定是打不過的。蘇佑陵並不相信連黑丞會二十幾個好手都奈何不了的人會敗在徐筱和他兩人的手上。
「俠士,您看咱們相見即是有緣。您仗著武功,欺負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傳出去也不好聽不是?」
郵差又是搖了搖頭:「你們都死了,傳不出去的。」
蘇佑陵點了點頭,又將視線轉向那郵差的身後:「唐劍仙,江湖上說您不是死了?」
郵差聞言臉色有些詫異,稍稍偏過腦袋。
「走。」
蘇佑陵大喊一聲轉身拉著徐筱便跑,九尺漢子聞言反應也是迅速,還不忘背起彭濤再跑。
無聊的把戲。
郵差轉過頭心中冷笑。
幾個呼吸之間,郵差的身形便已是臨近最後面的九尺大漢。郵差的手已經把住了刀柄,眼看就要出手,但不知為何,那一刀終究沒有出鞘。郵差突然身形一凝,停佇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三個人影向著巷弄之外跑去。
只因小巷一側的牆壁上有一襲黑袍擋住了他的去路。
「趙游兒,若是我沒看見也就罷了,但今日,你不能動他。」
那黑袍人的聲音如同垂髫小兒。
趙游兒明顯是認識此人,他抬起頭看著那襲黑袍冷聲說道:「大王八,你不在周家好好當你的看門狗,跑這來攔我?」
那黑袍人聞言不屑的哼了一聲,只是這次的聲音卻如一位年邁的老嫗:「攔你又如何,給你三分顏色還想開染坊?」
趙游兒眼色凌厲,輕點地面,一下子便躍起兩人高。黑袍人見狀又是冷哼一聲,一隻枯槁的手臂伸出黑袍作拳狀。兩人同時出手,一時間,一股狂風夾雜著大雪圍繞二人凝作一團。
只見那團風雪之中一時白光綻綻,兩道黑影不斷交纏。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兩人便已是高下立判。那黑袍人依舊飄舞空中,形同鬼魅,黑袍迎風鼓盪,好似魂幡。
趙游兒的嘴角滲出一道猩紅血跡:「想不到你的無相天竟然真的把你送進了三寶殿之中。」
黑袍人聞聲開口,聲音再變,如宮廷中的宦官一般尖銳刺耳:「你趙游兒不也是只差這臨門一腳?萬里路如今還差多少?」
趙游兒伸手擦去了嘴角血跡嘶啞道:「本該還差三百二十八里的。」
黑袍人冷笑,聲音又變成了一位扭捏的小家碧玉:「那今日之後呢。」
趙游兒嘴角扯了扯,顯然是心中藏有怒意:「七百六十三里。」
黑袍人聞言大笑:「呵呵呵,甚好,甚好。」
這一次黑袍人說話的聲音,趙游兒很熟悉,因為那是他的聲音。
黑袍人說完身形便已消失不見,趙游兒在原地站了半晌,轉而搖了搖頭,與蘇佑陵一行人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