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油盡燈枯
平河城外。
將大堂里最後一位客人送出門后,素衣女子將「休業」的牌匾掛出去,回屋對小廝道:「小李,今日我們晚上休業,早些休息吧。」
那名為小李的小廝笑著應了聲,看了眼樓上一沒點燈的客房,問道:「老闆娘,明日是否還需要請大夫過來看看那位姑娘?」
「嗯。」
女子神色平靜地走到櫃檯,從一個袖子中拿出一把鑰匙打開暗格里的盒子,從裡面取出一錠銀子遞給他,「老規矩,明日順路讓大夫抓後面五日的補藥過來。」
小廝接過銀子,有些不解地撓了撓頭:「老闆娘,那位公子將她送來這都快兩年了,這日日都人蔘靈芝的補品養著,他留下的銀子都快見底了,可這位姑娘一直都沒有醒過來,若那位公子不回來,我們……」
女子搖了搖頭,「自從裴家沒落,我們這些小本生意也有了很大的起色,足夠養活一個了人。」
「老闆娘,我這也是擔心啊!自從兩年前西陸那場混戰後,現在那些修仙者之間大戰小戰不斷,這藥物本就昂貴,若沒有了那人的供給,我們這些凡人怎有能力支付……」
女子轉過身,重新走到櫃檯邊開始敲著算盤,「這些話以後不必說了,我自有打算。」
小廝不再說話,將銀子收好,唉聲嘆氣地入了房。
女子敲打算盤的手指逐漸慢了下來,算了算時辰,便將手中的筆一放,急匆匆繞去廚房,將那一直小火溫著的補藥端起倒進一個小碗里,朝那沒點燈的客房走去。
剛推開門,一道凌厲的視線掃來,她拿碗的手微微一抖,些許的葯湯從碗中灑出,滴在她粉色的繡花鞋上,污了其上幾朵嫣紅臘梅。
待看清楚眼前人,女子才緩緩舒了口氣,將葯端過去,笑道:「公子何時來的?凌姑娘她這幾日氣色已經好了些,想來你上次送來的那顆葯還是很有效的。」
見他不說話,女子又將葯放到床邊,「既然你來了,那我便不打擾你了,這葯便麻煩你來喂凌姑娘了。」
君莫笑沒有說話,目光從床上的人緩緩挪到女子身上,翻手拿出一個荷包遞了過去。
女子接過,只看重量便知道裡面又是一大筆的錢,她不由開口,「凌姑娘是我的恩人,你大可留在這裡陪著她,我這客棧的收入,還是能撐過去的。」
君莫笑看了眼盤踞在床頭的小白,終是開口吐出兩個字:「不必。」
女子默了默,嘆了口氣,抬步走了出去。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的寂靜。君莫笑站了半晌,默默端起葯碗,勺起一勺吹了吹,並沒有送到凌霄的嘴裡,而是問了句:「這葯有些澀,我特地給你準備了蜜棗,起來吃可好?」
床上的人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室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君莫笑眼底閃過一抹痛色,知道她不會與他說話,遂不再詢問,只如往常一樣,一勺勺慢慢喂她吃藥,等葯碗見底了,便拿出一個去了核的蜜棗,放到她的手心,抓起她的手將那棗攏好。誰知當他一鬆手,那棗便從她的掌心滾落下來,滑到床邊。
那平靜的眸子里罕見地閃過惱怒,他拼了半數修為讓她醒過來,她卻為了與他置氣,就像一個活死人一樣在這躺了近半個多月,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君莫笑捏緊拳頭,盯著床上的人冷聲開口,「你若不想他死在無人之境,現在就給我睜開眼!」
聞言,她的睫毛終是微微顫了顫,君莫笑緩下聲音,繼續用那幽冷的語氣道:「我能讓他活,就能讓他死,你自己想清楚。」
過了半晌,凌霄終是緩緩睜開眼,只是那空洞洞的瞳孔中映照不出半點的光彩,頭髮枯黃,露在外面的手宛若一把乾枯的樹枝,碰一碰就會碎裂。若非她胸口還有起伏,幾乎以為她已經是借屍還魂而來的一個幽靈。
「你……」當對上凌霄的雙眼時,君莫笑全身一顫,她的眼怎麼回事?反應過來的下一瞬,怒火從胸腔熊熊燃起。
原來如此!難怪他從法陣里救起她時她會如此虛弱,原本以為是裴少櫻設計騙了他,卻不曾想竟是她將自己給了那個人,自己因此喪失了所有的修為。他辛辛苦苦為她掙得的一點機會,竟讓她如此隨意地交給了別人,真是好得很啊!
君莫笑霍然起身,不再看床上的人一眼,憤然離去。
聽見聲響,一直守在外面的女子走了進來,嘆道:「凌姑娘,那位公子對你是真的好,你怎麼……」
「青兒,回去吧。」凌霄淡淡打斷她的話,重新閉上了雙眼。
青兒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默默走到床邊幫她掖了掖被角,端起空碗出去了。
接下來的數日,君莫笑一反常態地日日過來,每次來都會用葉玄徹的消息來與凌霄作交換,要麼是讓她下床走走,要麼是要她起身吃飯,只要凌霄肯照做,他便將葉玄徹的一些近況告訴她。
漸漸的,凌霄也不再干躺著,有時也會坐在床邊,聽樓下往來路人的叫賣吆喝之聲,但卻從不走出房間半步。
如此又是一個月過去了,凌霄頭上的黑髮開始變白,臉上也開始出現了道道皺紋,她便又重新躺到了床上,等著油盡燈枯的到來。
而這些日子君莫笑又消失了,看著情況一日不如一日的凌霄,青兒卻只能幹著急,日日各種大補的湯藥養著,卻並無一點的起色。
一日夜裡,當青兒再次送葯進房間的時候,凌霄房內卻出現了一位陌生的男子。
青兒本欲喊人,但見一直守護在床測的白蛇依舊盤踞在床頭,並沒有攻擊的意思,而一直閉著眼的凌霄除了呼吸微微急促了些,卻也並沒有睜眼,便知道此人應該是凌霄的熟人,於是她便趁著月色她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此人五官是少見的俊朗,一身淡雅的青袍將他凌厲的氣息掩蓋了幾分,發冠上的銀簪流轉了月的瑩潤,更襯得他優雅清朗,她看著看著只覺得此人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