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功高蓋主
他在京城呆了多久,就煎熬了多久,他在宮中的人不斷地帶回了關於他的消息。
她被皇帝其他的女人凌辱,她被皇帝圈禁起來,她的宮殿里每晚都會傳來尖叫,她的身上總有傷口,青紫一片——
怎麼辦?救她出來嗎?
將軍忍不住這樣問自己。
救她的代價很沉重,他不確定自己負不負得起。
就在這樣不斷的猶豫中,冬去秋來,一個季的時間,皇帝還沒有放他回去。
他心裡知道,自己這一回,恐怕攤上事了。
果然,皇帝終於開始對他下手,他派人傳喚他,又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降罪於他,削弱了他手中的兵權。
出了皇宮,回去的路上,他的心中並無多少氣惱,他心裡明白,功高震主,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那是那天晚上,他收到消息,她在宮裡被暴打了一頓,快要死了。
他慌得夜行衣都來不及換,就潛進了宮裡。
飛檐走壁,避開所有的禁衛軍,他直接來到了她的寢宮,看到她躺在寬大的床上,了無生息的樣子,他心痛如絞。
奔過去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好,還有氣,他想也沒想,抱起她就要把她帶走。
一隻手制止了他的動作,那是一隻瑩白的手,手腕上她一直帶著的會發出清脆聲音的鈴鐺,這回兒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是她醒了過來,她偏頭沖他笑得虛弱。
出世的短短几月,她從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也變得懂了很多,她知道,若是就此帶她走了,他會承受天子之怒,到時候,不僅她還會被抓回來,他也要受到嚴重的懲罰。
她虛弱地笑,沖他搖了搖頭,她喊他小宋,她說不要為了她,做出無謂的犧牲。
宋青城閉上眼,掩住眼中痛苦的神色,再開口時,他聲音喑啞:「跟我回北疆,我護你周全。」
小小姑娘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笑得真心,笑容卻像一朵枯萎的花朵,掛在枝上搖搖欲墜。
「我現在是皇帝的妃子,若是從前,說跟你走就跟你走了,可是現在,我若是跟你走了,你就是罪人了,小宋,北疆,我回不去了,北疆千千萬萬的百姓,我也不能連累他們,你知道嗎小宋,我出谷之後,師父就交代我,萬事以百姓為重,我學了這一身醫術,卻被困在了牢籠里,儘管不能以醫術救民,也不能任性妄為,給他們帶來無妄災禍。」
她知道,跟他回了北疆,他一定會守住他,那是他的地盤,只是,回去之後呢,皇帝大怒,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他要如何去承擔?
以戰爭?以百姓的安定?
這些都是她不能接受的。
宋青城一直都知道,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善良的連路邊的螞蟻都捨不得踩死。
可是,這種善良換來的卻是任人欺凌,皇帝寵她,其他的妃子看不下去,聯合起來,找個理由把她折騰成這樣。
宮闈里要人受折磨卻能不著痕迹的手段有很多,就像她現在一樣,一點事都沒有,身體的底子卻傷透了。
那晚,她執意不肯跟他走,最後,終究是他一個人,黯然離開。
皇帝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沒過幾天,他就下達了讓他會北疆的旨意。
宋青城遲疑,他知道,這一次回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到她了,她在這裡受的折磨太多,他怕她——
然而屬下催了又催,他們怕皇帝變卦,趁著他鬆口的時候,趕緊離開這個為難之地才對。
他沒有辦法,終究不是獨身一人,身後,還有千萬條性命倚仗他而活。
他安慰自己,她是醫者,她知道如何自救。
就這樣,他踏上了回去的道路。
不成想,在這一去,竟是訣別。
還沒剛回到北疆,他就收到了她被重傷打入牢獄的消息,不日就要處死。
慌亂之下,他終於下了決定。
大軍壓城,兵臨城下。
他帶著北疆所有的軍隊,誓要把她解救出來。
然而,等他到了京城才知道,她還好好地被關在冷宮裡,放出消息的,是他的敵人,與外敵勾結,給他挖了一個陷阱,等著他往裡跳。
北疆空無一人駐城,北疆城外徘徊的突厥人,終於得到機會,大肆進攻,連佔了好幾個城池,他們燒殺搶奪,無惡不作。
江國的北部,頓時陷入人間地獄。
宋青城這才知道自己中計,前面是皇帝的大怒,後面是敵國虎視眈眈,他夾在中間,困難重重。
皇帝派使者傳話,稱只要他帶兵去把突厥人趕走,他就一點都不計較這件事,把他要造反的事當成沒發生過。
宋青城一劍殺了那個使臣,皇帝明顯是當他傻,眾目睽睽之下,這種事情如何當做沒有發生過,說不定史書上早已記下了這件事。
他知道,這只是皇帝的詭計,等他傻傻地回頭帶兵滅了突厥,皇帝轉頭就要他的性命。
深思熟慮很久,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明德十二年,這一天,史書就此重寫。
皇宮這麼多年經過權利的侵蝕,已經變得搖搖欲墜,他輕而易舉就攻破了這座城。
一個整天只知道享樂的城市,怎麼撐得過在浴血中奮戰過的真正將士的圍攻呢?
將士們同樣知道,此事若敗了,他們也沒有活路可走了,不用多想,殺,就是殺,拿下這座城市,他們就是贏了。
金鑾殿里,他一步一步走向嚇得發抖的皇帝,那個時候,他真以為自己要贏了,誰知道——
「將軍,將軍——」他的親衛驚慌失措的衝進來,剛才,他派他去接花吟——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不好了,將軍,花吟姑娘跳下城牆,自,自殺了——」
那一瞬間,宋青城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懷疑的自己可能聽錯了,又或者,這只是花吟給他開的玩笑。
明明他都來救她了,就差一步,只要把這個老皇帝殺了,她就屬於他了,她怎麼,會選擇輕生呢?
可是,他的眼睛不會騙他。
血,很多很多的血,他不忍心看她支離破碎的身體,站在城牆下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做的這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將軍,信。」
這是在花吟的宮殿里搜到的信。
小宋:
勸了你這麼久,你終於還是不顧一切的來了,可能你不知道,在宮中經歷的這些,我一點都不怕,我最怕的,還是你現在所做的事情,我怕民生不安,我怕他們心有怨言,我更怕他們知道,你發動這一場宮變,全是為了我,我不想當紅顏禍水的女子,原諒我,即便你贏了,我也沒有臉在這個世間生活下去了。永別了,小宋,若人生可能重來一次,那一天,我一定會答應你的話。
那一天,是他要帶她回去,娶她為妻的那一天嗎?
把信放在懷裡,宋青城怔怔地想。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皇帝忽然哈哈大笑:「沒想到啊沒想到,一世英名的宋將軍,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做出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你不怕祖上蒙羞嗎?你祖上一向忠良,誰知到了你這裡,除了你這麼一個逆子,我看你百年之後沒有什麼臉去見你宋家的列祖列宗?」
宋青城疲憊至極,輕輕揮了揮手,世界頓時安靜了。
後來,就如史書上所記載的,明德十二年,宋青城為了清君側,帶兵入宮,誰知皇帝被帶人挾持,危機之際,他殺了帶人,皇帝不幸死了,他扶植皇室宗親做了皇帝的位置。
那宗親不甘心當一個傀儡,總生變故,他覺得厭煩,把他廢了,自己坐上了皇帝的位置。
然而,這至高的位置,許多年過去了,還是只有他一個人,他終於累了。
臨死之前,他忽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當皇帝好沒意思,縱然有萬里江山,卻只能享無邊孤單,那麼,活這麼長時間,有何意義?
他喊來術士,給這皇位下了詛咒,但凡在位者,身體皆有大疾,活不過幾年,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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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上的記載到此為止了。
白墨初看完,只覺得心口有一股鬱氣,發泄不出。
合上書,他簡單的跟其他人講了一下書里的故事,就開始搜尋別的線索。
這書上只說了詛咒的原因,並沒有說該如何解了這詛咒,他覺得此行的目的沒有達到,看一看,這宮殿里,說不定還有別的線索。
只不過,白墨初環顧了一圈,剛才慕容欣說了,這是女子的宮殿,並不是那個皇帝的,也許,就是花吟的。
那個痴情的皇帝一直保留她宮殿的樣貌,沒有動一絲一毫。
解開詛咒的線索,這裡會有嗎?
「我們該怎麼出去?」慕容欣忽然說道。
白墨初忽然覺得有些心煩意亂,他仍舊不說話,悶頭找東西。
慕容長松回頭安慰她道:「別著急,欣兒,會有辦法的。」
不知為何,慕容欣眉宇間有一絲明顯的焦躁之感。
寧溪發出一聲輕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沒有說話。
夜蘭在白墨初看書的時候,也跟在一遍,了解了故事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