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
入冬不久,京都的第一場雪靜悄悄下了,似碎瓊般的雪花,若有若無,零零星星。
城門外,三架被遮擋得分外厚實的馬車停在一旁。
幾人身披毛皮大氅,頭戴風帽,團團圍在一處,正互相道別。
「夫人,您真的要走嗎?自從入了侯府,這十幾年來我和青黛從沒離開過您。」青雀眼眶泛紅,眼瞼微腫,顯然已經哭過一場了。身旁的青黛撐著傘,滿臉疼惜地望著她,也跟著點了點頭。
「青雀!」小落撇了撇嘴,不滿道:「你這說的什麼話,我跟瑤兒只是去白河庄暫住一段時日,怎麼到了你嘴裡就成了生離死別了。」
「呸呸呸,小落,你怎能隨口亂說呢!」青雀立刻收起了哭腔,一臉怒容,「你與夫人才剛成親幾日,便這般口沒遮攔的,可是......反正,你不可如此胡說。」
前段日子,許氏看了黃曆,說十一月初十是個好日子,宜嫁娶。再往前,日子有些倉促,往後,便要等到年關才會有好日子。只是年節事忙,都湊到一塊兒,怕累著人,索性定在初十這日便將她們的婚事辦了。
青雀這段時日忙得腳不沾地,但心裡頭卻是快活的,這是她此生的夙願,她很珍惜上天賜予她與青黛的這段緣分,聽不得有人說哪怕半句不好的話。
「你快往地上吐口水,去去晦氣。」青雀急道。
什麼?!
小落一驚,見青雀瞪著眼睛,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脫口而出,「我不......」說完,她又覺心虛,自知確有失言之處,仍犟嘴回了一句,「我哪裡是這個意思,我分明......誰讓你一張喪臉,活像那什麼似的。」
「胡說,我哪有這般晦氣,我只是捨不得夫人才這般傷感的。」青雀矢口否認,見她毫無動作,催促道:「你別轉移話題,方才的事還沒做呢,快點!」
小落看著她不依不饒的樣子,再加上心中也有些忐忑,真怕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但她又覺得她是現代人怎麼能這麼迷信呢!
「快點呀!」
聽著再次的催促之聲,小落心口一抖,眼睛一閉,弱弱地往地上輕輕呸了聲,而後迅速轉過身,攥著蔣君瑤的手蓋在臉上,再不出來見人了。
周圍的幾人被她這一系列快如閃電的奇怪動作給逗得笑出了聲。
小落越發覺得無地自容,乾脆將那手的五指撐得開開的,企圖將她這張小臉完全擋住。
蔣君瑤見狀,乾脆獻出了她的懷抱,充當了小落的臨時庇護所,讓她安心躲起來。
青雀後知後覺自己有些太咄咄逼人了,愧疚道:「夫人,我只是想著......我......」
青黛看了她一眼,便將她的話接了過去,「夫人,您也是知道的,青雀就是急性子,有時她認準的事情固執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這事,她無心的。」
蔣君瑤笑著阻止了她們,「你們的好意我豈會不知,不必自責。」
這時,小落扭轉了頭,輕輕說了句,「我沒怪你。」說完,便又鑽進了她的臨時庇護所,她心裡頭對自己方才的行為還有點膈應,需要時間消化。
這一小插曲過去,幾人又重新起了話題。
「......桃花渡如何就交給我了呢,夫人......您怎麼就能放心。唉......我一人決計是不成的呀!」青雀除了捨不得夫人之外,便是擔憂這間酒樓的管理了。
蔣君瑤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安撫道:「好了,青雀,別擔心了。這幾個月管理桃花渡事務,你做得很好,你決計是能夠勝任的。退一步說,若是有突發的事你拿不了主意,儘管遣人過來就是,來回一趟也不過三五個時辰的事,耽誤不了。」
青雀欲哭無淚,整張臉更垮了。那日她還納悶夫人為何說是協助她,現在想來,夫人應是早有預謀的,可惜她那會兒一無所知,不然,她定是要將這事給推出去的,香芸可比她要能幹多了,便是極好的人選。
其實,說一千道一萬......她也想跟夫人去白河庄,小落說的那什麼度蜜月,光聽著就好聽。她跟青黛也才成親不過幾日,她從早忙到晚,疲累也就算了,還得不了空......青黛就在身旁,她好想與她耳鬢廝磨,日日纏綿。
這時,挨著蔣君瑤站著的周澤,微仰著頭,拉了拉她的手。
蔣君瑤鬆開了小落,看了過來,語氣溫柔地勸說著,「澤哥兒真的不要與母親一起去白河庄嗎?」
此時的周澤,因著外頭雪天寒冷,被許氏裹成了一個胖乎乎的雪童子,「先生說了,學問一事,切不可半途而廢,我聽先生的話,便不與母親一道了。」說著,周澤像模像樣地行了一禮,「母親路上小心,兒子在此等候母親回來。」
不過才一月有餘,小小稚童,言語舉止,竟然有了知書識理的模樣。
蔣君瑤笑著撫了撫他小腦瓜上的那頂虎頭帽,「母親知道了,若是母親給澤哥兒寫信,澤哥兒可能自己回信了?」
周澤聞言精神一振,驕傲地仰起了脖子,脆生脆氣道:「會的,我已經認得好多字了。」
蔣君瑤拍了拍的肩膀,露出了讚許的眼神。
這邊,許氏面對面看著小落,眼角不由地竟泛起了淚花,張了張嘴,終是將一堆話咽了下去,略略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顧夫人,照顧自己,你們啊......好好過日子。」
小落鄭重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她知道許氏應是不喜她走這條路的,她希望看到她找戶好人家,成親生子,兒孫滿堂,下半輩子和和美美。
可她縱然心頭百般不願,還是默默認同了她的選擇,什麼責怪的話都沒說。為她選好吉日,親自操辦親事,她像是她的生身母親一般,做了她強大的依靠和後盾。
小落忍不住,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她,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娘,謝謝你,我......」
許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輕聲道:「小落,你永遠都是娘的女兒,永遠都是。」
這才一會兒,雪便下得大了,紛紛揚揚,密密匝匝。幾人也不多做寒暄,匆匆道了別,各自坐上馬車離開了。
「瑤兒......」馬車裡,小落低低喚了她一聲,眼睛卻直往她身上瞟。
「過來吧!」蔣君瑤看著她彎了彎唇角,柔聲道。
小落眼睫顫了顫,紅著臉挪了過去,才剛到她身邊,便被她輕輕巧巧地抱進了懷裡,她也就不矜持了,雙手環住她的腰身,軟軟地靠在了她的懷裡,舒服地呼了口氣。
外面,馬車晃晃悠悠地前進著。伴隨著絲絲寒風,雪花隨風飛舞著。
車內鋪上了厚實的褥墊,還置了暖爐,兩側車窗被封得密密實實,幾隻手爐被放在身邊,倒也舒適,暖和。
「你方才跟澤哥兒說了什麼?」小落邊說著,邊小小打了個哈欠。
「不過是些尋常話。」蔣君瑤想到他知書識禮的模樣,欣慰道:「澤哥兒如今跟著的這位徐先生,是個極為認真負責的,澤哥兒也學得認真,我挺滿意的。」
聽著耳邊傳來她清清冷冷的聲音,大清早的,她竟然起了些睏倦之意,小落揉了揉眼睛,想驅趕些倦意,便打起精神問道:「你以後打算讓澤哥兒走科舉這條路子嗎?」
這位徐先生出身於書香世家,幾年前考取了舉人功名,不知因何原因,出外遊歷數年,兩月前才回的京都。因緣際會下,被瑤兒得知,二人一番密談之後,瑤兒便請了他做澤哥兒的先生。
「落兒,澤哥兒以後的路其實早就定下了,他考不考科舉,其實並無太大關係。」蔣君瑤替她將一絲凌亂的髮絲別到耳後,溫聲說著,「我替他請徐先生,不過是為了讓他知書識禮之餘,通曉為人處世,而非執著於科舉一道,這俗話也說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啊?」小落一驚,立刻來了精神,忙從她的懷裡出來,疑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澤哥兒未來的路怎麼就定下了?那徐先生瞧著年歲也不大啊,他能懂人情世故?」
「他不懂人情世故,又怎麼會找到我這裡。」
「不是你去找他的嗎?怎說是他找的你?」
「並非如此,不過,此事說來話長,往後我再慢慢與你細說。眼下我只能說,這人頗有心氣,能臣幹吏他是瞧不上的,大概......名留青史才是他所願吧!」
「這麼猖狂!那......把澤哥兒交給這樣一人,豈不是不太妥當。」小落蹙了蹙眉,聽瑤兒的意思,這姓徐的似乎是有目的才來接近她們的。
「無妨!」蔣君瑤抬手緩緩撫了撫她的眉間,「此人雖恃才傲物,自視甚高,但的確滿腹經綸,學識廣博,難得的是通透練達,通曉世故,想必與他早年放下舉業,天南海北,四處遊歷有關。我當初與他交談時,他便直言,之所以會來這裡,便是因著李太后的緣故。」
「李太后?」
「嗯,他既投到我這裡,想必也是多方了解,自有一番打算的,我何不成人之美呢!何況,澤哥兒也十分喜愛,敬重這位先生。」
「他這麼有能力,為何還要讓你來牽線搭橋,豈不多此一舉。讓我來說,此人就是故弄玄虛,給自己抬身價罷了。」小落氣哼哼道:「咱們還是得小心些,澤哥兒還小,可不能讓他騙了去。對了,你方才說澤哥兒的前程已定,是怎麼個說法呢?」
「因著我的關係,澤哥兒的前程,李太后大概也會做些安排。」
「這......太后與你談過了?」小落驚訝。不應該啊,太后只來過桃花渡一次,而且她沒有與瑤兒單獨說過話啊!
「傻!」蔣君瑤點了點她的額頭,耐心解釋道:「有些事,何需要用嘴說,看舉動便知曉了。」
「你是說......」小落說到這裡,腦中細細回想了一遍那日的場景,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小聲道:「那日太后特意喚了澤哥兒過來,還說了些話,並賞賜了一套文房四寶,讓他好好讀書......。」
「嗯,即便澤哥兒科舉不成,太后大概也會因著恩萌制,賜他一官半職。」蔣君瑤說道:「所以,他今後要走的路,結交的人,非富則貴。若是死磕科舉這一條路,因而學得匠氣十足,未免得不償失了。當然,如今說這些還早,到時得看澤哥兒自身的能力。」
「原是這樣。」小落聽完,精神稍是鬆懈,便感覺有些倦懶,又軟軟地依偎進她的懷裡,眼皮沉沉的,直打架,可她卻不想闔眼,便又起了八卦的心思,「李太後來咱們這裡是不是為了五姐?她們倆是不是看對眼了?不過,怎麼那個叫謝鳶的小丫頭也好像對五姐有意思的樣子?」
一個月前,她們接了五姐回來。第二日,一個叫謝鳶的小丫頭便也跟著來了,開口便要見五姐,五姐再三拒絕。她便索性在旁邊的客棧住了下來,隔三差五過來一趟。
緊接著,沒過幾日,李太后也來了桃花渡,還是微服悄悄來的,弄得她們人仰馬翻的。雙兒偷偷告訴她,這才是李太后第一次出宮,便來了桃花渡,意思是這是極大的榮耀。不過,她倒覺得李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幾乎都沒問關於桃花渡的管理,日常運營,盡找人聊天了。
「不過,她好像跟五姐也沒說上幾句話,這可就怪了?」小落又喃喃自語了一句。
「你啊,少管這些閑事。」蔣君瑤提醒她。
「五姐是怎麼想的,她有跟你提起過嗎?」小落卻不她的勸告,滿心滿眼都在這八卦上。
蔣君瑤垂眸瞥了眼懷裡的人,無奈道:「這事,五姐怎好與我說些什麼。何況,這兩人都是出類拔萃之人,而五姐......卻已滄海桑田。」
「可她們都是知道五姐過去的啊,應是不會介意的。」
蔣君瑤卻是睨著她,不置一詞,明顯不想繼續這話題了。
小落嘟了嘟嘴,拽著她的衣襟,不滿道:「你快與我說說話嘛,我都睏倦得不行了。」
「不是才剛起來嗎,怎地就瞌睡了?」蔣君瑤往她額頭上摸了摸,擔心道:「會不會是著涼了?」
小落拿開她的手,控訴道:「自前日成親以來,我都沒有好好睡過。」
聞言,蔣君瑤愣怔當場,小落看著她,不知怎地,便將滿腹委屈吐了出來,「你都不讓我睡!」
說完,她便覺得這話說得實在太露骨了,不消片刻,面上像是要燒了起來,連耳根都熱呼呼的。也不管那人說什麼了,小落猛地投進她的懷裡,緊緊抱著,再不肯出來。
蔣君瑤嘴唇微張,半晌沒說出話來,面上跟著一陣尷尬,這兩日的確......頻繁了些,昨晚......好像也睡得晚了些。
想及此,蔣君瑤不由地有些泄氣,她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不管不顧,放浪形骸的一面。
只是,綿軟馨香的身子近在眼前,她就忍不住去觸摸,親吻,與她廝磨。
真的太軟了,也太香甜了,她身上無一處不讓她留戀。那小小的一團,更讓她愛不釋手。
她有好幾次都想著罷手,便讓她好好休息吧!
可佳人肌膚賽雪,粉汗盈盈,面如芙蓉,嬌艷欲滴。柳眉微蹙,星眸半闔,似嗔還怨......
那模樣,怎能就此罷休,欲與她鴛鴦交頸,翡翠合歡,竟惹得她......
......
如此這般,欲罷不能,沉淪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