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局中棋
「喬氏不僅花大價錢雇你們這些江湖中人,還有膽子買通了府外的禁軍,必然是所求甚大,又與我有關聯,我猜……」
趙爾容對著銅鏡扶扶自己有些歪了的珠釵,姿態端的是閑適從容,語調多的是淡然處之。
透過鏡面,她能清楚地瞧見自己的話一句句道出來時,對面那些被五花大綁的侍婢們面上展露的驚詫之色。
趙爾容眼底含笑,她回頭看過去:「我猜喬氏要賣我,至於買家是誰,無非就是這長安城中暗中覬覦我的人。」
「諸位莫要用這種神色瞧我。」趙爾容溫柔一笑:「聖上尚未裁定侯府,又有我阿兄這一去疆北安邦定國,這一戰若勝,焉知聖上不會顧及昔日舊情。」
「而眼下,喬氏此舉無異於將天子蔑視腳下,聖上都未下旨治我趙爾容的罪,何時憑她來動我兄妹?各位聽了我這些話,應當拎得清此時的是非吧?」
被綁住的侍婢們兩兩相望,她們眼裡的動搖,被趙爾容看在眼裡。
趙爾容拾起被她擺在案上的匕首,她的步子邁得從容,可她一個在眾人眼裡是閨中小姐的人,卻這般淡定地捏著把利刃,直叫那些被束縛住的婢子們嚇得眼神都變了。
趙爾容手起刀落,膽顫間,婢子們只覺得身上倏地一松。
「只要諸位此時不縱喬氏行兇,她們無論要做什麼,都是與諸位無關的。」
迎著她們對自己被鬆了綁而感到不可思議的神情,趙爾容抿唇笑了笑:「相信你們亦是個聰明人。」
即便被這樣一番恐嚇和威脅,那被喚作令一的婢子,卻也比其餘人要冷靜:「我們自會掂量清楚,只有一點,趙大夫人用的是真金白銀收買的我們,二姑娘不會以為,我們過刀尖舔血日子的人,會怕你輕飄飄的幾句脅迫?」
聽到她說這話,趙爾容的心卻是放了放,她不怕這群人胃口大,怕的是她們無甚所求,若是無欲無求,她還真不知道該用哪種法子來束縛住她們。
「喬氏答應給你們的,我出三倍,諸位瞧著可好?」
趙爾容閑閑一笑,把手中的匕首歸鞘,放進袖中。
令一看著她這般溫溫柔柔,瞧起來毫無殺傷力的模樣,頗有些不解:「我們可都是行武之人,你就這麼放了我們,不怕我脫身後一刀殺了你?」
這位二姑娘明明瞧著就是個柔弱的閨中小姐,邁步時腳步聲重、在她暈倒時她也替人把過脈,種種跡象皆表明,她不似有功夫傍身的人,可為何剛才拔匕首時,她那動作那般地利落而乾脆?
令一眼中含著警惕,除了這些奇怪之處外,讓她更忌憚的是趙爾容那多智近妖的性子,她的那些話,一步步引導套路著她們往她的思緒走,滴水不漏,差點就要忽略了把她們忽悠過去的人,不過是個光會耍嘴皮子的柔弱女子罷了。
「受人錢財,懂江湖行話,憑武功護人,我想堂堂鏢局中人,還不至於做出這種殺人落得人財兩空的事來吧?」
趙爾容聽得出來令一口中的殺意,卻並不在乎她那句威脅之詞,在她看來,喬氏收買的人,她用高於其三倍的價錢來策反,這些人定會欣然接受的,畢竟,誰會和朝廷、和銀錢過不去呢?
「你、你知道……」
令一當即心下一驚,她往後連退了兩步,手往身後的腰際摸去,連帶著她身後的幾人皆繃緊了神色。
趙爾容卻是眼眸略帶狐疑地瞧著她的這舉動:「令一姑娘在怕什麼?我不過就是想學喬氏一樣,收買各位為我所用。可若你們不怕與朝廷作對,便只管跟著喬氏便是了,我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亦阻攔不住你們。」
令一蹙著眉,沉凝不語,趙爾容說的那些話其實不無道理,而她開出的條件也著實令人心動。
她們所處的鏢局不大,與那些江湖上排得上名號的鏢局相比之下,自然是不值得一提,若早知道會和朝廷牽扯上這麼大的關係,便是那趙大夫人出多少的銀子她也不會做主答應的。
思來想去,令一還未說些什麼,她的臉色忽然變了變:「院外有人來了。」
不過片刻,便無需令一那一句提醒,院外踩踏出來的動靜便已能讓趙爾容聽個清楚。
她稍稍偏頭,目光透過微開的窗扉落在院外,趙爾容輕呵了一聲,邁著步子往裡間走,姿態閑雅:「眼下到這關頭了,你不會還要再細想罷?」
趙爾容一邊說著這話,一邊褪下身上的披風,掀了帘子了被褥,重新躺在早已沒了她原先暖出來的溫度的拔步床上。
透過輕輕搖曳的紗帳,趙爾容迎上緊跟進來的令一的眼神,她輕聲道:「喬氏並非是個好相與的人,所以……與我合作。」
喬氏與尋常依附夫家的婦人不同,她是個喜好獨攬權力的人,從她那被訓得對她唯唯諾諾的丈夫便看得出來,這人如何。
若叫她知曉了花大價錢雇來的令一等人如此無用,喬氏必定氣惱,又不能撒氣給趙爾容看,可想而知她會對誰發泄這一通,自然是唯有她們這些「看護」不力的人了。
與趙爾容合作,趙爾容便在喬氏前來問罪時,認自己所言所行,保下令一等人。
如此這般,鏢局的人依舊能做事拿錢,拿的還是比之從前多上數倍的錢。
令一不是個愚笨的,她能明白趙爾容這兩句話里透露出來的意思,若按這二姑娘說的,於她們鏢局而言,自然是能夠趨利避害,可……她總莫名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卻又想不起究竟是哪裡令自己生疑……
院外的腳步聲凌亂而拙重,都不似是習武之人會發出的聲響,聽著那聲音判斷距離,眼下已經一步步地逼到屋子跟前來了。
令一無法,眉頭一皺道:「我應你便是。」
紗簾后,趙爾容彎了彎唇角。
從她至宮中回府,發現大房居心叵測后,她便苦心謀劃了這個局,除了被喬氏趕出府外的阿幼驟然回來,是她始料未及的,其餘人,包括她自己。
皆是這盤局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