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上上策
看著封宋離開定州往西南而去,謝矜北這才命扶敘即刻啟程,一行人腳程始終未曾懈怠,終在兩日後抵達旬陽。
旬陽地處東北邊境,鄰近北羯和突厥兩國,因著北邊氣候不如西南一帶溫暖,水草不甚豐茂則導致這兩國實力並不強盛,但若是兩國聯手,攻其不備,卻也能讓大慶吃些苦頭。
此次大戰,便就是這般。
夜色已黑,趕了一天的路,見謝矜北遙遙望著城門,似是另有其他打算的模樣,扶敘便有些擔憂:「殿下,還是先進城好好休整再說罷,您的身子才是要緊的事。」
雖說殿下心懷天下,向來體察民生艱苦,但殿下的身份到底是矜貴無比的,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謝矜北牽馬的韁繩未松,隻字未言,扶敘似是猜出他的想法,便道:「殿下,趙家公子率領的三萬將士,已在昨日便抵達了旬陽,此時他應和許侍郎在城內點兵整頓。」
「扶敘。」
男子長身玉立,面色沉著淡然,他一襲黑袍,幾乎要與夜色相融:「你說,永寧侯如此善沙場點兵,他領的數萬兵馬如何能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
「殿下的意思是說……永寧侯有問題?」
扶敘問得小心,他才想起來,先前因為封小公子說的那些話,他便也默認了,所以如今殿下尚不知三萬人馬戰死沙場,是因永寧侯叛變的緣故。
「一則是軍中將士有敵軍細作。」謝矜北神色巋然不動,卻也並未一口否定扶敘的話:「二便是問題出在永寧侯身上。」
扶敘便問:「殿下覺得,哪種可能更大?」
永寧侯府向來與殿下交好,尤其是永寧侯所出的嫡長子和次女,兩兄妹幼時皆被選入宮中,成了殿下和九公主的伴讀,這其中的情誼……自然是與常人不一般的親厚。
這也是封小公子為何叮囑於他,暫且先不要將永寧侯之事的內情告訴殿下,以免在這般危機關頭擾亂了殿下思緒。
謝矜北沉凝著神色,並未接扶敘的話,他抬頭望著黑茫茫一片的夜色,眼下已過了宵禁時分,城門緊闔著,不遠處的高聳城牆上顯得寂靜無比,也叫人聽不見裡頭有什麼異樣的動靜。
「往回走,隨意找一處落腳地,先歇息片刻。」
謝矜北淡聲下令,扶敘隨即抱拳應下來,他也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城牆,或許是知曉前方戰事吃緊的緣故,他心裡也跟著是一片沉甸甸的難言情緒。
……
城內,大軍駐紮地。
夜色已深,屋內卻仍點著燈火,趙景淮一身戰甲未褪,他站在沙盤前推演著敵軍的行軍路線。
大軍開拔幾日,他便也跟著不眠不休了幾日,此時蓬頭垢面的,雖盡顯狼狽,但仍不改男子出色的面容風度。
旬陽城是東北邊境的要塞之地,與數百里開外的長安遙遙遠隔,若是北羯和突厥二國合力奪下這座城池,看似是件無痛關癢的小事。
可實則,旬陽城若破,慶軍士氣大落之下,一路往南而行的大慶疆土,亦會勢如破竹般地盡收北羯人囊中。
「趙副將。」
忽然地,有人在門外敲了兩聲,在趙景淮聽出聲音讓他進來后,對方甫一進來便把手裡的東西給擱在了桌上。
看著趙景淮這般邋遢模樣,他有點兒嫌棄道:「趙副將,我說你真把自己當不吃不喝不睡的鐵人了?這才剛從戰場上回來,你就又在這兒琢磨什麼呢?」
昨日大軍抵達旬陽城后,趙景淮便提議趁此敵軍懈怠的良機,他親自率了一千騎兵連夜偷襲了北羯和突厥的軍隊,趙景淮秉承的原則不過就一點:打不過就跑,不許戀戰。
這才來旬陽城兩日,兩個晚上的騷擾就已經讓敵軍隱隱有了不耐的動靜。
許紹是隨他一同被欽點為副將的兵部侍郎,年齡比趙景淮大上三四歲,但同趙景淮相比,他處事頗為圓滑老道,在朝廷之中風評甚佳,光這一點,便就勝過趙景淮許多了。
永寧侯叛變之事,許紹早有耳聞,從前他與趙景淮便不熟稔,眼下出了這檔子事,他自然會對趙景淮有所提防警惕,可直至一路行軍下來,許紹自己都或許沒反應過來,他悄無聲息地對人有了些許的改觀。
而這一連兩日的領兵突襲,則更是表露了趙景淮並非長安城內有些人口中,倚仗自己權勢在握的父親才得以陞官加爵的紈絝公子。
他是真的把永寧侯的本事學到了手,許紹在他眼裡看得出來,如果永寧侯果真叛變,趙景淮絕不會肖父。
「明日,突厥人勢必會有動靜。」趙景淮抽空抬眼看了看他送進來的東西,是一碟囊餅,還有一碗白粥,看著還很熱乎,他沖許紹點點頭:「多謝。」
聽著他已經沙啞的嗓音,許紹翻了他一眼,順手倒了杯水遞過去,趙景淮灌下去潤潤喉,他再度道謝。
許紹卻是不耐煩地擺擺手,疑惑問道:「為何是突厥人會先有動靜?此戰主力多是北羯。」
趙景淮搖搖頭,他在沙盤上擺出敵軍營帳的位置,準備同許紹細說:「北羯與突厥對立紮營,糧草皆在己方身後,這是他們互相防備的姿態。」
北羯突厥二國雖一同聯手,但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便暫時成了盟友,他們亦沒有太過互相信任對方,這兩日,趙景淮領兵前去夜襲早已摸清了他們的門路要點。
「兵家忌諱的,就是信任二字問題。」許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還是不解:「他們之間互相猜忌倒也不足為奇,畢竟狼狽為奸,誰會把自己的後背交予對方。可這其中與突厥人按捺不住又有何關聯?」
「許副將以為,我這兩夜就單單是去侵擾敵軍去了?」
趙景淮淡笑了下,他解去身上實在累贅沉重的盔甲,又去凈了雙手,這才坐下來,端起了桌上的粥來喝。
突厥北羯兩國便派了近十萬兵馬前來,若是硬抗,大慶的三萬人又如何能抵擋得住,自然只能智取。
而這智取,自是先瓦解兩國信任為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