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憑契機
折騰的這好一番工夫后,趙幼白還是進了那間屋子,即便絳蘇一臉的憂心忡忡,還是沒能制止住她。
屋子裡的陳設並不算太華貴,擺設出來的家居皆是樸素典雅的,趙幼白骨子裡的教養讓她沒敢多亂瞟打量,只將將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公子可能送我二人出去,日後必當銘記公子相幫。」
趙幼白並不打算與這人閑聊,言語間直言不諱,她現下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在這裡乾耗著,出去見到九公主,拜託她幫忙才是要緊的事兒。
只可惜,那面如冠玉的公子卻並不能體會到她的急迫心情,他落座在桌前,身邊不知從哪裡來的,還立了位面上沒有多餘表情的侍女。
在趙幼白話落片刻后,屋子裡是一片屬於沉默的安靜,寂靜之中,瞧著那對沒說話的主僕,便令人有了些寒顫的詭異氣氛。
男子不理會趙幼白的話,自顧自地提了桌上的翡青茶壺,往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斟了一杯,茶水自壺中傾瀉而下,茶的濃郁香氣四散開來,撲鼻誘人。
趙幼白不由蹙了蹙眉。
許是察覺出了她的焦躁情緒,男子抬眸朝趙幼白看去,舉起手中捏的茶杯,聲音淺淡如水:「姑娘不如坐下來,品一品這烏頭茶。」
面前的少女外披著一身價值不菲的披風,許是剛才經歷的狼狽躲藏,圍繞著她脖頸上的白色披風狐毛已經染上了臟污,內里將她的腰掐得細細的鵝黃色腰帶上也掛著幾根幹了的松針,即便肉眼可見的狼狽,但她的周身那世家小姐的氣質依舊如故。
莫逾含笑的溫潤眸光不動聲色地將她打量了個遍,少女眉眼生得嬌柔明艷,在那雪白的狐毛襯托下,她那張巴掌大的臉上,膚白如新剝鮮菱。
此時她的兩彎柳眉正顰蹙著,直叫人一眼望過去,就知道她在不解也在焦急。果然是心思單純得不行,心裡有什麼樣的心事,全都毫無遺留地展現在了面上。
趙幼白擰著眉心,遲疑了片刻這才依言坐了下來,接過莫逾手中的茶杯,常年來的世家教養令她即便心中鬱結,還是道了一句:「多謝公子。」
或許是突然想到了阿姐讓她走前切切叮囑的話,趙幼白的手頓了頓,還是沒將手中的茶杯湊到唇邊,而是生硬地將手腕轉了個彎,將它擱在了桌上。
莫逾將少女的這點小舉動盡收眼底,卻也並未說些什麼。
「實不相瞞,姑娘須得在此小住兩日,方能離開。」
趙幼白一聽這話便急了,她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住上兩日才能走?」
一旁的絳蘇聽了只覺得惱火得不行,登時便扯開嗓子道:「你們這兒莫不是黑心肝坑人的地兒罷……」
姑娘或許不知道,但她可是聽說過的,有些無利不往的人最愛看碟下菜,尤其會欺負像她們這種出門在外,手無寸鐵之力的姑娘家。
只要一個不當心,就很容易被這些人賣了還不知曉。
絳蘇這般說完了,趙幼白和莫逾都未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就見鐵人和那隻花鸚鵡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進來,鸚鵡飛到絳蘇頭頂上,用它那五彩斑斕的翅膀故技重施地拍打撲騰著。
一人一鳥又開始掐起了架。
「壞東西!丑東西!」
「呸!不要臉的黑心腸,你們騙得過我家姑娘,可騙不了我!」
看得趙幼白只覺得額邊隱隱作痛,她往莫逾那兒投以視線,發現青衣公子眉目淡然,對鸚鵡和絳蘇的吵鬧聲恍若未聞一般。
趙幼白重新坐在了桌前,她的眉頭仍舊蹙得緊緊的,語氣焦灼:「是絳蘇失了分寸,還望公子莫要怪罪,只是恕我不能理解公子方才所言。」
莫逾微微垂斂著眉目,抬手替自己斟滿了茶杯,他這一副太過於淡然處之的姿態,不僅讓人覺得像是一棍子打在了棉花團里,還直讓趙幼白覺得自己被襯得是個無理取鬧的人似的。
頓了頓,趙幼白繼續說下去:「我和我的侍女方才闖進巷子里,是為躲開一些人的耳目,本無意冒犯閣下,但……若我若料不錯,是閣下讓那鐵人前來把我們帶進院子里,這般算起來,應當並不能算我等私闖民宅罷?」
大慶律法有言,私闖民宅者,當領棍杖二十板,登記在冊,是為伴隨一生的恥辱之舉。
普通人都會覺得丟臉到家了,更遑論是趙幼白這等子受過良好教養的世家千金。
莫逾的目光看過去,能清楚地瞧見少女眼底的張惶,還有那微微緊繃著的側臉線條,顯然她也是很怕莫逾藉此事發難,要報官去。
「姑娘多慮了。」
絳蘇和那隻鸚鵡已經鬧到了外頭去了,吵鬧的聲音漸弱,男子清潤的嗓音也聽得更加清晰:「在下要留姑娘,並非是要怪責姑娘,而是這巷子是要憑契機才能與外界出入,三日為期,姑娘來得不巧,今日正是第一日。」
趙幼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睜大了些,裡頭透著不可思議,緩了片刻,她這才結結巴巴地道:「契、契機?」
經過莫逾的好一番解釋,趙幼白這才知道,她和絳蘇無意中闖入的這條暗巷在許多年前被人設下了陣法,平日里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端倪,只有每三日開半個時辰的間隙,才能裡外互通。
「那莫公子,你在這兒可是待了許多年?難道公子不曾想過要出去?」
趙幼白聽完后心中覺得滋味百般,既覺得驚詫,又對這位莫公子泛濫出一些無可避免的同情來。
如果是無法出這巷子的原因,那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被困上數載,該有多難啊。
趙幼白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
她想起了自己年幼時同阿姐玩躲貓貓,把自己關進了偏僻的柴房裡,阿姐尋了許久也找不到自己,直到自己睡了過去又醒來后,才發覺屋外落了鎖。
那時被困在那種密閉的空間里的壓抑情緒,趙幼白一輩子都忘卻不了,如果、如果莫公子也是像那時的自己一樣被困住了,那應當也是她那種心情的。
少女眼含擔憂,先前煩躁都漸褪,那是對人放下了警惕的表現,莫逾沖她溫溫一笑。
「姑娘如此相信陌路人,實屬要叫姑娘的家人憂心了。」
「你……」
趙幼白很快皺了皺眉,她忽然覺得自己身體有了些明顯的不對勁,只是沒等她反應過來,腦海里的黑暗便如潮水般地湧來,令她徑直失去了最後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