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知出征
蝸居在這偏僻的南街,又偏逢這幾日大雪驟降,即便昨日便已停了風雪,但氣候仍舊是冷。
趙幼白躺在不大的拔步床上,意識昏昏沉沉地不清,因為昨日醒過來時,她大喜大悲過度,昨夜驟然間受不住便發起了高熱,直到現在還是難受得緊。
「姑娘……」
絳蘇抱來水盆,看著趙幼白這個模樣,她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想掉下來,但好在她還記得得干要緊的事。
水盆里的水是剛被她燒得滾燙的,不過從東廚端到廂房裡來的這段距離,水溫便已涼了不少,摸著只有些溫溫的燙。
絳蘇擦掉淚,擰乾手中的巾帕,替還在昏沉不醒的趙幼白擦著額邊的汗,她的聲音都是發顫的:「姑娘,您別嚇我……若是公子和二姑娘回來,瞧見您這個模樣要心疼死了……」
許是絳蘇止不住的啜泣聲太大聲了,趙幼白那混混沌沌的意識像是滲破了亮光一般,她睜開惺忪的眼,喉間的癢意隨即奔潰而來。
一聲聲的咳聲,幾乎讓趙幼白空蕩蕩的胃都咳得痙攣了起來,她伏在床邊,想吐,卻又只得無力的乾嘔聲。
「姑娘!」絳蘇給她順著氣,又是驚慌失措地去掏帕子,復又想起來該給姑娘端杯水才是,一陣手忙腳亂過後,趙幼白倚在床邊,面色比紙還要雪白。
絳蘇放下已經空了的碗,心疼地給趙幼白擦掉打濕了她鬢邊的汗,少女的臉色實在憔悴,本就瘦削的骨架越發看著脆弱,彷彿一陣風來,就能讓她潰不成軍地散架,絳蘇壓根不敢把今早出門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她。
緩過這一陣勁來,趙幼白的呼吸終於平緩不少,她勉力地抬眼看向絳蘇:「外面……到底如何了?」
算算日子,距阿姐和哥哥進宮,已有三四日了,無論是怎樣的好消息亦或壞消息,他們回府了后發現她不見了,定是要命人來尋的。
可她等了這麼幾日,卻什麼消息都沒有,不然……阿姐他們便是被囚困在了宮中,這才無人知曉她被府中人趕了出來。
想到這個念頭,趙幼白的呼吸都在這瞬間一窒,她的雙眸登時溢滿了擔憂,惶惶然地看向絳蘇。
絳蘇知曉她的性子,此時便不好再瞞,與其讓姑娘胡思亂想,倒不如告訴她真相來得安穩實在。
「姑娘,其實您不必擔憂,上午我瞧見街上浩浩蕩蕩的車馬,一打聽才知道,公子他被陛下親封,調遣了三萬人馬前去邊關援助,現下……怕是都已經出了長安了,這……應當算得上是喜訊了罷?」
公子的官職不曾被罷免不說,若是此番擊退了敵軍,便是光明正大的顯赫軍功,未必不能在陛下面前保侯府無恙。
趙幼白聽了她這話,卻是有些急了:「去邊疆了?陛下怎麼放心讓哥哥領兵出征?那阿姐呢,可知道她如何了?」
「姑娘不急。」
絳蘇道:「奴婢只得知,今早二姑娘身邊的蘇葉姐姐,被太後娘娘宮裡的人送出了宮門,想來,二姑娘早便回到了侯府了。」
聽到此處,趙幼白清澈的眼眸里,茫然的神色更深了。
……
寧州。
「殿下!宮中急報——」
著了一身墨綠官服的劉縣丞一邊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一邊又緊張地扶著官帽,寬大的袖兜被他一隻手護得緊緊。
只不過他行色匆匆地趕過來,嗓門這才剛剛扯開,就被眼前一柄出鞘的寒光給閃了眼,劉縣丞便默默把後頭的話咽回了喉嚨里。
再抬頭,便迎上了鋼刀的主人——太子的近身侍衛扶敘,那猶如看死人般的眼神直劉縣丞嚇得不輕,聲音都顫抖起來:「扶扶扶扶侍衛……還煩請通報一聲……」
扶敘冷冷地從他身上掠過目光,未言一字,徑直收了出鞘的利刃,轉身推開了面前的門。
劉縣丞沒敢抬頭,但那關門聲輕輕一下,把他的心都震得要抖三抖。
饒是太子殿下已經來寧州巡查五六日的光景了,他還是不太能夠適應殿下身邊的這位冷麵侍衛,時常板著一張臉不說,還總是會嘩啦一下抽出他的佩刀來恐嚇旁人。
況且太子身邊的人,哪怕是個無品階的侍衛,也遠遠要比他這個七品的縣丞高貴得多了去了,他可不敢在明面上多言半字的不是,頂多就像現在這般在心裡腹誹片刻罷了。
就在劉縣丞垂著腦袋思緒飄忽時,面前的門又被人打開了,劉縣丞連忙抬頭,迎上的還是扶敘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他冷聲又吝嗇地吐出兩個字:「進來。」
劉縣丞戰戰兢兢地跟了進去,直到裡間他都沒敢抬頭,除了幾日前去城門迎接時,匆匆瞥到了一眼這位太子殿下猶若天神的側顏,其餘的時刻他無論稟報何事,都要被扶敘擋在門外,由經扶敘之口來轉述。
今日,還是頭一回這般近距離地對著太子殿下回話。
室內安靜得緊,隔著面前的一扇屏風,唯能聽見案上筆尖摩擦著白紙發出的細微聲響。
劉縣丞心裡忐忑不定,他緊張地抹了抹額頭上又滲出的汗,「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伏倒在地:「下官拜見太子殿下——」
「起來罷。」
扶敘瞥了膽小如鵪鶉的劉縣丞一眼,再看向屏風後面,頃刻間便有應聲透過屏風傳來。
伴隨著筆被擱在筆架上的輕響,劉縣丞慌慌張張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拿出袖兜里的告令:「殿下,這是今早衙內收到的告令,乃是京中的使者快馬加鞭送來的,還請您快快過目。」
扶敘上前一步接了過來,謹慎地盯了劉縣丞兩眼,這才轉身送到屏風後去。
太子的此番遮遮掩掩似乎不欲出面的作態,雖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但便是給劉縣丞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當著這主子的面兒質問些什麼。
片刻后,扶敘再退出來,神色是不改的冷:「你可以出去了。」
劉縣丞扶扶腦袋上的烏紗帽,沒敢把自己心裡頭的疑惑道出來,聽了扶敘這話,連忙躬身退下了去。
扶敘冷眼看著他將房門闔上,聽著他的腳步聲真的遠去了,這才快速地又回到了屏風后,他的聲音帶著急迫:「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