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荊門張遠憶舊事 吳府曹朴失官德(1)

四 荊門張遠憶舊事 吳府曹朴失官德(1)

孤雁嶺後山,張遠的書房"知瑕齋"里,呼延世龍正仔細觀看李荃所寫的那首詩。看了許久搖頭道:"還是看不出有什麼玄機奧妙,還請前輩明示"。

李荃真草隸篆都曾習練尤以草書見長,且不說詩作如何,這一揮毫就是一篇書法佳作。張遠見他看不出奧妙便提起筆來一字一句排列整齊,七言四句很快寫了出來。

謹行孤雁情未了,

防害全身亦非凡。

奸佞未伏恨長有,

細品佳釀釋前嫌。

呼延世龍仔細端詳了一會忽然叫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張遠端起茶慢慢品著:"怎麼會不是這樣?呼延寨主你說,李大人今天幹什麼來了?他的時間多麼寶貴怎捨得到山上呆這一個時辰?再說了,他要想從山下過常勝了凡根本攔他不住"。"莫非他專為送這機密給我"?呼延世龍終有所悟。"不錯,就是如此。李大人,當世之奇才。今天不動聲色留詩示警而且連施兩計,年紀輕輕就如此智計過人實實令人佩服"。

張遠的一番話更使呼延世龍如墜五里迷霧之中。"咱們就將今天的事整個分柝一遍"。張遠見狀說道,"這首詩內容並不重要,它的奇妙之處你也看到了。有時人們不便或不願公開表達其意時,往往會利用這種詩將其意藏於每句的第一字內"。呼延世龍點頭道:"謹防姦細,這這四個字我己經看出來了。那麼姦細會是誰呢"?

"這就是李大人的高明之處,一般來說這種詩被稱之為藏頭詩,而這首詩不但給了你警示還給了你答案。頭四個字你看了,尾部四字你再看看吧"。張遠說著在詩的每句結尾點了點。

"了凡有嫌"?呼延世龍胸中大震驚道。"喝些茶吧"張遠說道。呼延世龍忽然又現驚疑心中不安起來。"不好,李大人曾說今晚前將有七人去潘府,併流露出其中有他的人。這件事己被了凡知道了定要泄密"。張遠笑道:"這正是李大人的高明之處。你想啊,他是何等精明之人,說天機不可泄露時曾有意無意地掃了了凡一眼,這一眼何等厲害定是己將了凡看穿。關於了凡我早就對他有懷疑,他確是在五台山出家因屢犯戒律被逐出寺。以後浪跡江湖惡習不改,銷聲匿跡三年後投奔到這裡,看來確有所為"。

"七人赴潘府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李大人沒能催來賑災之糧,另外李大人和咱們有了往來。這三件事都不小,了凡定會派人密報潘府。這就是李大人所施的引蛇出洞和離間計,這一切咱們都不要插手李大人定有安排。

呼延世龍乃不放心說道:"難道咱們就眼睜睜任了凡胡做非為嗎"?張遠道:"了凡對潘有用,對咱們更有用處。如果用得好,將來潘府要栽在了凡的手裡"。呼延世龍真正清楚了說道:"咱們一切照舊,且看了凡如何動作"。"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讓常勝知曉"。張遠叮屬道。"我曉得,常勝喝了酒容易信口開河"。二人計議己定各自留心。

在距江陵還有十五里的地方有一座破廟,殿房坍塌到處一片狼籍,許多門窗梁坨柃椽烏黑焦糊看來這裡毀於一場大火。僅有後殿沒倒,裡面薰得烏黑尚散發著煙火氣息。就在這裡聚著一群江湖中人,有幾位頭領模樣的分左右落座,正中一位樣子十分兇惡,黑臉瞠掃帚眉,大環眼蒜頭鼻,頦下虯須戟張。穿一件黑色破舊戰袍手中拄著一柄狀似南瓜的大鐵鎚看樣子有一百五.六十斤重。兩旁的人或胖或瘦一個個橫眉立目俱是兇狠手辣之輩。

中間那位頭領叫道:"小的們,把姦細給我帶上來"!外面一陣么喝幾個嘍兵押著一人走了進來。那人見這裡陰森恐怖,幾位大王更是兇狠猙獰,腿一軟跪倒地上連連叩頭求饒。

"下跪何人"?大頭領問道。"小人叫孫二狗,乃是個做小買賣的商人"。"這就不對了,做小買賣的不能稱做商人只能只生意人"。大頭領糾正道。旁邊那位瘦得皮包骨的頭領道:"大王,這商人做的就是生意,生意就是買賣所以這廝自稱商人還是有道理的"。"還是三弟有學問"。大頭領道,"做何生意"?

被抓之人慌恐之下竟沒答上來。瘦頭領怒道:"什麼事都可以忘,自已做什麼生意如何會忘?真真豈有此理"。大王生得雖然兇惡說話倒還講理說道:"情急之下將事情忘掉也在情理之中,乃稀鬆平常之事不值得大驚小怪"。"我說大王,今天你的脾氣怎會如此之好?在下可有些不明白"。瘦頭領道。

大頭領得意地說道:"你自是不明白,這裡有個極大的學問我不說你是不明白的,人這種東西和豬牛不一樣,若被驚嚇他的那個肝就不好吃了,特別容易走漿而且發酸。好不容易弄來個活物真要是嚇出個好歹來豈不可惜?再說了生意人頭腦靈便,坑人害人這種事做得極是巧妙,吃了他的肝人就會變得倍加聰明"。

瘦頭領咂了咂嘴道:"若是吃了傻子的肝人也會變傻嗎"?"正是"。大頭領答道。"倘若吃了婦人的肝難道會生孩子嗎"?大頭領道:"這個嘛,倒也難說。反正吃了女人的肝不是變得嘮嘮叨叨就是變得心地狠毒,總之女人的肝是萬萬吃不得的,倘若不慎吃了而身懷有孕卻從何處生產呢"?眾頭領道:"大王言之有理不然定會難壞穩婆"。

那位孫二狗早已是魂飛天外,倘若是橫眉怒目殺人來倒也罷了,這位大王偏偏將這鮮血淋淋之事如飯後茶餘般地緩緩品評,更是令人毛骨聳然,他此刻只想逃走可腿卻站立不起。

來人哪,將孫二狗請到柱子上"。大頭領和顏悅色地命令道。這時另一位身材強壯的頭領站了起來,朝一根靠在牆上的房柃揮掌拍下只聽"咔"的一聲如腿般的粗木斷為兩截。孫二狗嚇傻了轉眼間己被綁在柱子之上。一個廚子打扮的胖傢伙走來,他左手端一盆清水右手提一塊面板肩上搭著拭布,最令人膽寒的是口中叼著一把殺豬刀。

他來到孫二狗面前放下面板和瓦盆自語。道:"應該弄些砂子墊在腳下,省得濺哪兒都是血"。他伸出雙手"哧"一下把孫二狗的衣襟扯開,正巧從裡面掉出一封信來廚子手疾眼快伸手住又塞在他的腰間嘟囔道:"死人的東西不能要,不吉利容易做惡夢"。他用手掐了掐肚皮測斷皮肉的厚度,抓起殺豬刀指前只露出半寸刀尖比劃一陣后道:"大王,小的有個要求,能不能把護心油賞給小的?剛出來的護心油趁熱吃可香了只是有些燙嘴"。大頭領很是大方慨然應允。孫二狗自知難以倖免只好閉目等死。

廚子用刀背在他肚皮上輕輕一劃,孫二狗嚇得大叫起來:"大王你不能吃我呀我從小得過天花,生過麻疹頭上長過禿瘡腳下生過腳氣,還有傷風咳嗽,梅毒痔瘡和麻瘋......"正吵鬧間有人來報:"大王,七舵主回來了"!大頭領道:"快叫他進來,狗肉廚子等一下再做"。胖廚子退到一旁。

外面一人快步走了進來抱拳施禮道:"參見大王"。大頭領道:"七舵主事情辦得怎麼樣"?"回大王話事情雖不太順利倒也圓滿,只是多費了幾天時間"。七舵主發現了孫二狗道,"大王,這是怎麼回事"?"抓到了個活物還是做買賣的,你不是最愛吃心嗎?正好趕上省得給你留了"。

"這人怎麼看著有些眼熟"七舵主自語著來到孫二狗面前細細打量道,"原來不認識,差點認錯了人"。"認識!你若是救了我就是我祖宗,如何會不認識"!孫二狗急道。七舵主撇著嘴道:"做夢去吧,我可不要你這種貪生怕死的灰孫子"。

大頭領道:"老七呀,快將此行的詳情道來"。七舵主道:"這件事夠麻煩的,開始我費了九牛二虎一豹之力也沒辦成,心裡別說多彆扭了。那可是十萬兩銀子,在咱們手裡也不是小數目。正沒奈何處便去借酒澆愁,剛走進一個酒樓就聽有人叫我,原來是鬼手無影玉書生柳連登和賽天王鄧得亮正在那裡吃酒。多時未見自是親熱,最後我便將為難之事告訴了他二人,他們也真仗義二話沒說便邦我去辦,結果真的辦成了"。

大頭領喜道:"柳連登鄧得亮二位賢弟果然夠朋友,但不知他們現在何處"?七舵主道:"柳大哥說現江湖上出了一位急公好義,仗義疏財的豪傑,就是江陵城北大槐樹村潘府的主人潘瑋潘老員外。如今己有大批的江湖好漢投奔於他,他們去的最早並將大王舉薦給了潘員外"。

眾人正談得高興孫二狗叫道:"大王,快些將在下放了,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大頭領臉色陰沉踱到他面前抓起殺豬刀抵在他的胸前厲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戲弄本大王立刻就得死"!"大王,小人本不是做買賣的,乃是孤雁嶺二寨主麾下的親信小頭目姓吳叫吳本前"。

大頭領一聽笑道:"這廝所言不虛,連本錢都無如何做得買賣?所以就上山落草做起這無本錢的生意來了"。眾人聞聽皆笑。吳本前道:"我家二寨主了凡大師乃是潘府的潘老員外安插到孤雁嶺的耳目"。大頭領沉下臉來惡狠狠地盯著他道:"就憑你上下嘴唇一碰滿口胡言我就會相信嗎"。吳本前急道:"小的怎敢欺騙大王,現有密信為憑"。

他只顧活命哪管什麼機密大事。狗肉廚子從他腰間將那封信取下,大頭領接過一看,上面火漆封口印有標記卻無一字伸手就要撕開。"大王千萬別撕開,否則小人定會沒命的"。吳本前急道。"不看信中寫的什麼如何能夠證明你是自家人呢"?大頭領臉色難看起來。

"大王息怒,小人會讓大王相信的。了凡大師寫這密信時小人就在旁邊,他寫完信命小人將信的內容記住,一旦路上有事便將信毀掉然後向潘老員外口述"。

"說的也有道理,你既知信的內容可是信又不是給我的聽了倒顯不好"。大頭想了想又道,"你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來證明你的身份"?"別的方法倒是沒有了,不過此信的內容只要是自己人但聽無妨"。吳本前道。

"信中寫有四件事,第一件是昨天傍晚到潘府的七名高手之中可能有一位是江陵刺史李荃的人;第二件事是李荃從長安回來沒討來賑災之糧;張遠將贈給江陵糧米千擔;最後一件事是張遠沒有劍譜和秘籍,所習劍術.截脈指.內功心法全是口傳心授。就這四件事"。吳本前記憶力不錯背得一點不差。

"諸位,你們聽這廝的話可象真的"?大頭領問道。大家都覺差不多雖不太象真的卻肯定不是假的。"看來果是自己人,鬆綁"。大頭領說罷自回坐位上去了。吳本前擦擦頭上的冷汗給眾頭領叩頭謝活命之恩,七舵主笑道:"這樣一來我卻虧了,少了一個曾灰孫子"。眾人又是一陣笑。

"吳本前,本大王雖然饒你不死但是事情卻還未了,這封信的事傳出去顯得我們不仗義,所以還是不能放了你"。大頭領晃著那封通道。吳本前急忙跪倒哀求道:"大王的活命之恩小人永世不忘,這件事小人不會講出去的也不敢講。了凡大師若是知道小人泄露了信的內容定對小人嚴加責罰,輕則打斷手腳,重則定會沒命。此事不但小人不敢講,還求各位頭領可憐小人也不往外講為好"。

"倒也說得有理"。大頭領說完便不再理他。七舵主道:"大王,咱們何時去潘府"?大頭領捋著鬍鬚道:"去還是應該早去,只是本大王有三件心事未了,應辦完后再去不遲"。瘦頭領問道:"哪三件事?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儘管吩咐"。

大頭領沉思了一會道:"這些事說來話長,在我八.九歲時離我家不遠有一座尼姑庵,聽人說尼姑與和尚常有來往"。瘦頭領道:"大王,不對,這尼姑和和尚是不來往的"。大頭領道:"我當時也是這樣想,尼姑住在尼姑庵中和尚住在和廟裡各念各的經,互不相關自是無來往的。可是又一想不對呀,尼姑和尚不來往那些小尼姑小和又是從哪裡來的"?

眾人聽得入神關切地問:"從哪裡來的"?吳本前忍住笑不敢插嘴。大頭領道:"這件事我一直鬧不明白。恰巧尼姑庵的牆外有一棵歪脖子樹,我便在一天夜裡爬了上去想一探究竟。若在夏天還好,那時天已冷了樹葉落得所剩無幾,結被老尼姑發現,將找扭送家中吃了老父一頓老拳。以後我就下了決心要在有生之年將那棵歪脖樹砍掉。只是到如今未能得暇顧及於此,實為本大王平生第一憾事也"。瘦頭領道:"此事好辦包在老三身上,還有哪樁心事"?

大頭領道:"記得也是在那一年,有個說太平鼓詞的唱什麼四大缺德,我記得有『挖絕戶的墳,踹寡婦的門『這兩句,我又不明白了挖絕戶的墳缺德挖有後人的墳就不缺德嗎?於是我準備了鐵鍬,白天去怕有人看見就夜間去了,結果是還沒到墳地覺得害怕便回來了。此事幹不成便琢磨踹寡婦的門怎麼就會缺德?我趁對門何寡婦下地幹活時在她家門上狠踹兩腳,誰知此事也被家父知曉又吃了一頓老拳。從此我下決心要踹一次不被別人發覺的門,時至今日未得其便,回想起來心中還是不快"。瘦頭領道:"此何難哉,就由七舵主去踹何寡婦的門,踹完后立即溜掉,倘若被抓到絕不許說是大王之意"。七舵主咧了咧嘴無可奈何地應下了。

"好好,這兩件大事有勞弟兄們了。這第三件事也是那幾年中的事,家父見我在外邊總惹事便湊了點錢送我去讀書。有一天先生的朋友來看他,他有意在朋友面前顯示自己授學有方便出對子讓我們對。這事我記得特別清楚,先生說:『山上有青松『,我的一位同窗答道:『水底走白雲『。那位朋友大是讚賞。先生又說:『春風吹皺一池水『,另一位同窗道:『秋月照得萬家明『。接著又對了幾個都很不錯,先生的朋友讚不絕口。最後該我了,我下決心一定要對得工整,先生道:『少婦頭上有青絲『,當時牆上掛有二十四孝的畫圖,也許是先生沒有詞了便指著圖上的人物要我對。我當時真犯難了拚命地去想。我們的先生姓白,年近花甲滿頭白髮卻生就一付老公嘴,看上去有些好笑其實人還是滿好的。我靈機一動道:『老師嘴上無白毛『。結果是一陣哄堂大笑。事後先生評定說我對的下聯雖近戲謔倒也不失為一好對,若將嘴上改為口邊則更顯工整些。當時我很受感動總想給老先生畫上兩撇鬍子,省得別人總叫他『老公嘴『。一晃多少年過去了,此心愿一直未了如之奈何"?

瘦頭領道:"狗肉廚子不但做得一手好菜丹青亦是不錯,此事便煩他去走上一趟定會完成大王的心愿"。胖廚子道:"大王放心屬下定當效勞"。見大頭領正感慨嗟嘆,七舵主向吳本前使了個眼兩人一前一後向外就走。"老七你去幹什麼"?大頭領問道。"事不宜遲我去準備踹寡婦的門"。七舵主說著走到外面向吳本前道,"我們大王一嘮起兒時的事就沒完沒了,你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信帶著嗎"?

"帶著呢"。吳本前再三謝過跳上馬逃也似地去了。

他回到裡面見大頭領還在胡謅一把扯往他的鬍子道:"人都走遠了你這個大王就別之呼者也了"!說著用力揪下一撮來痛得他直叫埋怨道:"你輕點,這得用溫水浸透才能下來"。接著一個個脫衣摘帽笑聲不絕。

原來這個大王是江陵府的張百裝扮的,瘦頭領是王千,七舵主是司馬董強,狗肉廚子是一位捕頭,其餘人等全是府中公差所扮。這一切自是李荃的妙計。

李荃回來已經四天了,這次去京師時日較多,公務有些堆積每天都忙倒很晚才回家。寧兒這些天表現不錯,他不在家時幾乎連門都不出沒若任何麻煩。他望著熟睡的妻子心中充滿愛憐,見天巳蒙蒙亮便悄悄下地抱著衣裳到外屋去穿。

清晨,是他一天中最喜歡的時光,靜謐.清新.朦朧使他覺得非常輕鬆愜意。院子里非常整潔,他望著一盆盆花卉和妻子侍弄花所用的小鏟子小水罐覺得有些生疏。是不是對她關心太少了?

呈報戶部的公文還沒批回,也不知大哥是否將密函己呈給皇上,但願沒給他找麻煩。地方豪強圈地佔田破壞均田制江陵境內屬潘府為首戶,潘府最近沒有任何異常之舉,張遠捐贈糧米官府總不能白要人家的吧,是否應上奏朝廷給予褒獎?受災的百姓暫時還算安定,孤雁嶺的姦細己經查證......。這些事翻來複去總在他頭腦里出現。這還不算,還有處理不完的繁瑣公務在等著他去處理。

這還得了,如此下去陷於事務圈子之中可就難以自拔了。看看天色漸亮他長嘆一聲拔出寶劍練了起來,一趟劍剛練了一半就聽寧兒在屋裡喚他。

寧兒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烏雲散亂伸手將他拉住道:"你這些天忙得沒個早晚還起這麼早,今天別去府里陪我去上街買東西行嗎"?李荃坐到床邊撫著她的秀髮歉然道:"今天可不行,這些天壓下的事情太多要抓緊往前趕免得誤事"。"那明天行嗎"?她的眼裡閃著祈盼的目光。李荃看她象個孩子不忍讓她失望可又滿足不了她這小小的要求,無奈地一笑。她鬆開了手面朝牆不再說話。

壞了,李荃心道。不過他倒不擔心,好哄得很。他將她的長發理了理雙手撫肩,寧兒慢慢轉過身來。她的一雙俊目噙著淚水,現出極委曲的樣子幽幽地說道:"孩子的小衣裳我也做不好,所有的布都剪壞了"。她取過一個包袱李荃解開一看啞然失笑,裡面全是各樣碎布,花花綠綠的倒也好看。

望著自己那秀外慧中,冰雪聰明的愛妻在女紅上卻如此笨拙他又憐又愛,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珠笑著說道:"都快當娘了還是這個樣子,做不好不怕反正孩子出生還早呢,到時候多買些好看的花布情別駕嬸子給做",

"不,我不願讓她給做,她的活兒沒有長史屋嫂子的好"。寧兒認真說道。李荃是只要她滿意這類小事怎麼辦都無所謂。"那好辦,咱們就請長史嫂來做然後再好好謝謝人家"。李荃說道。"我們之間很好不用謝的"。寧兒道。李荃有些心不在焉了隨口說道:"不謝也好"。"可我還是願咱們的孩子穿我做的衣裳"。寧兒垂下雙眼喃喃道,"可我又不會做,我娘會做的"。停了一會她又道:"我想我娘"。

李荃心裡有些發酸,自從寧兒嫁過來之後自己整天就是忙很少關心她。人家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嬌生慣養的哪吃過半點苦。現在也不含糊是位刺史夫人,可是家中什麼事幾乎都得她親自動手。雖說有墜兒在,到底人家是個孩子還需照看不能讓她太過勞累。別人家都過得挺好自己這個家怎麼就不行呢?這日子過的,他有些莫名其妙。

他重將包袱解開拿著碎布比劃著說道:"你也不要為難,咱們自已做。將這些碎布拼接起來,顏色錯開做成小被子如何"?寧兒比了一會兒覺得非常好看,她高興地說道:"你真了不起,這樣真是太好了再加上一個深顏色的邊兒,好好,咱們就說不是剪壞的而是故意這樣做的"。

這樣說似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李荃興緻大起正想再加指點忽地醒悟,可不能被她知道自己會做衣裳。十年前他就曾為自已做了兩身道服,至今印峰廬內尚藏有剪刀尺子和針線。倘若不慎說出,定會被寧兒整天纏著當裁縫做針黹女紅了。

寧兒道:"你也沒空陪我去買,墜兒也不知道什麼好看凈會挑些大紅大綠俗氣得緊"。李荃道:"何不請長史嫂邦你去挑,我看長史平常穿的衣裳搭配得不錯,你不會時再請她來教"。寧兒和長史夫人很要好,李荃這麼多天不在家便邀她來做伴"對長史嫂有眼光人又好手又巧,有她教我准能做得好"。寧兒忽然高興得叫了起來,"相公,我不會有人來教,你那些什麼破公務可以叫別駕長史他們去干,不會時你教給他們,這樣你就空陪我了。也省得他們整天閑得發慌凈累你一個人"。

正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李荃欣喜地說道:"夫人此計甚妙"。寧兒學著他的腔調道:"這叫山人自有妙計也"。二人撫掌大笑,得到夫君的讚許可不容易,興奮之餘寧兒在床上蹦了起來,李荃急忙拉住一面出言禁止一面手指她的肚子。她臉一紅伸了伸舌頭笑著鑽進被子叫道:"墜兒,我要起床"!

李荃來到衙中立即召集全部官員議事,將他自己職責中的公務盡數下分,又將其他官員的差事稍加調整,幾經勸說再三鼓勵眾官員才接了下來。這回他們手中的權力都大了許多,雖有些不忍最終還是皆大歡喜。李荃頓感輕鬆了許多,興奮之餘他立即想到請客吃酒,結果他本月薪奉所剩無幾。

第二天寧兒在長史夫人的陪伴下將所需之物買來,到書房讓李荃來看。將包袱打開卻發現裡面有一封信,"咦!這是怎麼回事,誰不小心將信掉在這裡"?寧兒拿起來念道:"李大人親啟,這是怎麼回事"?李荃看見字跡便知是張遠所寫笑道:"我還想問你呢,你常自吹是武學高手有人做了手腳如可不知"?

寧兒充耳不聞便要拆開。"那是我的信給我來"。李荃伸手要信。"你的信?哼"。寧兒眼晴一轉提筆在李大人的大字上加了一橫得意地說道,"到底是給李大人的,還是給李夫人的"?李荃無奈地搖了搖頭。寧兒邊拆邊說道:"我倒要看看堂堂的李大人贏得了哪位名門望族千金小姐的芳心"。他展開信就念了起來:

李大人台鑒:

數日不晤,正殷遐思,辱承寵顧。大人慧眼如炬奇文昭

奸,惠及江湖。前日得聆教誨榮幸之至也。余,欲約大人於

本月十八日午時在荊門惠遠客店一敘,以慰別情。務希駕

臨,不勝欣幸邊。

即頌台安

張遠呼延世龍拜上

寧兒讀罷故做失望道:"原來不是千金小姐,卻是兩個糟老頭子,沒勁"。抱起東西自去了。李荃估計該有他們的消息了,不料這位前輩大俠竟以如此方法將信送來倒也有趣。他忽然想起寧兒買的東西還沒看,可別讓她不高興便出了書房。

荊門是個不大的縣城,街道不整又臟又亂,房屋低矮破舊一看就是缺少治理的貧困之地。可在主要的街道上卻有幾家非常豪華的酒樓和店鋪。李荃找到了惠遠客店,掌柜的問明情況非常熱情地請他進去。

李荃隨著他來到西跨院,穿過一個不寬的夾道進到了後院。這裡是個極為幽靜的小花園。幾株高大的梧桐樹復蓋了花園的一半上空,一叢青竹後面隱著一座小亭子,亭倚荷塘,水中挺立幾隻荷花水面靜卧數朵睡蓮。甬路直銜汀步穿繞於茵坪水面,另有一分支直向垂柳下的三間精舍。繁雜塵囂之中突見此幽境,李荃頓感心神安爽輕鬆怡然。

張遠呼延世龍早在這裡恭侯,三人相見分外親熱攜手步入涼亭。掌柜送上茶點果品,三人隨意落座。張遠道:"李大人,以後這個惠遠客店就是你落腳之地。客店不大生意也不興旺這樣倒更顯清靜,掌柜的姓陳名惠是自己人。

呼延世龍道:"這個客店是張大俠出錢辦的,專為做個臨時落腳的秘密之處,這裡除了張大俠父女外就是你我二人知曉"。"前等如此信任在下不勝榮寵"。李荃說道。張遠道:"大人不必客氣,以後經過這裡時,或是休息或是吃酒或是手頭不便,儘管到這裡來"。

這時陳惠提著食盒送來酒菜張遠道:"陳兄,以後這位李大人來此,不論何事就如同我來一樣相待。等菜齊了你將園門鎖好勿使有人打擾"。陳惠連連稱是。

陳惠本是個落難之人,張遠見其忠厚便收留於他在山上當了兩年伙夫。後來張遠盤下這座宅院改建成了客店,便由他任掌柜。以後又給他張羅了個媳婦成了家,所以他對張遠十分感激,不論何事總是盡心儘力地去辦,成了張遠的親信。

客店的名稱原來打算叫惠友,以陳惠的名字冠之。他堅持不要最後張遠才同意將自己的名字也加上於是便稱做惠遠客店。

張遠道:"今日冒昧請大人來此,主要是呼延兄要答謝大人對孤雁嶺的恩德,老夫也想乘機和大人做個忘年之交"。李荃道:"些許小事不足為道,呼延兄乃忠厚剛烈之人,雄據一方百僚盡伏百姓方得安寧。孤雁嶺仁義之師豈容肖小側目,既己發現便當相告。了凡是潘府的姦細已證據確鑿了"。他便將智審吳本前一事相告。呼延世龍聽后對李荃佩服得五體投地。

陳惠又跑了兩趟酒菜上齊鎖上園門自去了。這桌菜肴極為考究,所用之盤碟碗盞等皆精細佳美之物,三付象牙箸斜放於玉石枕架之上,一雙銀質雕花筷以備布菜之用。盤中菜肴形色俱為上乘。這一兩年來李荃在京師也算見過世面,如此上佳之極品除了陪皇上那頓御膳外,在民間還是首次見到。

張遠道:"李兄,這是有名的陸家煨三雞,是用鮮雞.松雞.風雞製成,陸家祖傳獨門秘制極是難得。這是瑪瑙蟹"。李荃見煨三雞倒好辯認,這所謂的瑪瑙蟹從形狀上看卻難與螃蟹連到一起。深深的一隻湯盤擺放八隻碧綠的小圓餅,配料的選擇卻又別緻,黃橙紅白點條圈絲,看上去瑩潤剔透倒似瑪瑙落玉盤。螃蟹生於水中莫非湯底潛伏著幾隻小蟹嗎"?

張遠見他面有疑雲笑道:"瑪瑙蟹更是一道難做的名菜,最見大廚的功底。製做時將青蟹的黃和肉剔出來和在綠豆粉中,烹制時火候最是講究。據說宮中御膳譜中也有這道菜,不過這才是正宗。其餘的這些都是地方名菜,老夫只知其名如何烹制便不得而知了"。李荃道:"真想不到荊門這個小地方會有如此技藝高超的大廚"。

"這裡怎會有,這是呼延兄從襄陽請來的,連各種用料全從襄陽帶來他們前天就到了。襄陽美食名動天下僅這一道菜便知所言不虛了"。張遠說道。呼延世懇切道:"論德論才李兄皆如天人一般,萍水相逢便廣施恩澤令愚兄不知如何報答。

山寨之中除了了自釀的大碗酒和大塊肉還能有什麼?難合李兄的口味,幾道小菜就不要客氣了"。

李荃感動極了,吃酒用飯事屬尋常。為使自己吃得可口專門從三百裡外請來大廚,花費多少且不說,這片心意足見赤誠。三人互相心有敬意,李荃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是多餘端起酒來三人開懷暢飲。

亭內涼風習習甚是宜人,他們杯觥交錯喝得興起,牲情盡熟斯文漸掃,語言也隨意爽直起來,雖是初交巳是心心相印與故舊相知無異。

呼延世龍還在惦記了凡的事便向李荃問道:"既知了凡是姦細,還讓他呆在山上早晚要出大事。如何處置他呃"?李荃道:"潘府把他安插到孤雁嶺不僅是沖著你們,也是不放心前輩。我的想法是不要動他,孤雁嶺是離他們最近的山寨還是前輩的家,而且易守難攻扼守著咽喉要道。你們又不歸順潘府,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必有所圖,倘目的達不到遲早要有一戰。了凡對潘府有用對咱們更有用,所以對他要嚴加提防暫不能動"。"李兄和前輩見解一樣"。呼疋世龍欣喜道,"這就是英雄所見略同吧"?三人同時大笑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遠知李荃對自已和潘府的關係尚有疑問,便將自家的身世及和潘府的恩怨細細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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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陰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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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荊門張遠憶舊事 吳府曹朴失官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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