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隻魚02
一群小氣泡溢出陸柳鎏的魚嘴,他試圖做出微笑的表情,但能把嘴張開已是極限了。
他知道666肯定分不清他話語里的真真假假,某些調侃和譏諷對於智能系統來說,很難分析背後的深意。畢竟智能雖然無限接近於人,可仍舊不是人。也就理解不了他此刻的亢奮。
沒有什麼,比充滿未知的前方更有吸引力。
強制遊戲前,他雖對REa-Lis的前沿遊戲感官與世界真實度而驚艷,卻還是因為單調死板的遊戲運作失望,更何況擁有666的輔助,他穿梭各個數據夾就像知曉全局,全知全能的神。再不濟也是個『金手指在手,天下隨便走』的大佬。
牽上繩索保證安全的登體驗,根本無法給他帶來快意。他要的是孤注一擲,走出舒適區的刺激感。
【666:宿主,你這是真的準備去見命運之子了么】
在離金點五十米時666出聲了,而陸柳鎏愉快的甩動魚尾,捲起股衝力強勁的水流。
【陸柳鎏:可不么,咱家要去見識見識,正式遊戲里的命運之子到底是什麼人模狗樣咩~】
666又沉默了。它以實際行動回應宿主的太監式調笑。它將數據夾內的命運之子資料二次濃縮整理,再次塞給對方。
這是個末世後期世界,以古地球為背景藍本。
天外隕石降落地球后帶來恐怖病毒,導致天變,數以萬計的生靈感染病毒后變異,社會秩序遭到破壞,昔日美好消失殆盡。病毒感染的人類,多數屍化成茹毛飲血的殘暴喪屍,少數則異變為異能者。
如此苛刻險峻的條件下,存活人類的數量愈來愈少,喪屍數目倒是與日俱增。
經過數年的穩定適應,喪屍與人類間的鬥爭以人類建立基地,異能者聯手擊退、殺絕喪屍告終,此時正屬大修復期,人們不僅需要拯救受污染的環境,還要找到徹底消滅病毒的方法。
命運之子仇玖鷲曾是S級的雷系異能者,南區基地的創建人,過去是一隊雇傭兵的首領,也是喪屍席捲全球時最早崛起的異能者之一。他的職業和當下道德鬆動的環境,使他選擇在基地奉行『暴||政||管理』——強者生,弱者死。完全的優勝劣汰法則。
強者有絕對權利,弱者會被捨棄。仇玖鷲的南區基地從來不養『廢物』,更不約束有能者的發展。
比如一個異能者小隊外出擊殺喪屍,隊伍中綜合能力最強、擊殺喪屍最多的人,有資格獲得最多進階晶核,甚至能開口要走全部晶核,其他人給予普通物品彌補。基地成員內允許內鬥,但必須明目張胆的決鬥甚至是死斗,禁止使詐或見不得人的手段······種種規則管轄下,南區的發展雖然如日升天,可卻逐漸滋生出了質疑與不滿。
當這種不滿積累到頂峰后,爆發是不可避免的。
最後一次喪屍圍剿中,仇玖鷲就被團隊拋棄,他獨自面對三個A級高階喪屍一個S階喪屍,交戰兩天兩夜異能透支,他好不容易才換來勝利,強撐著回基地后卻又被故意拖延,得不到第一時間的治療。
結果是異能廢了,腿也瘸了,徹底失去掌控基地的權利,成為自己曾經最看不起的螻蟻。
虎落平陽被犬欺,何況仇玖鷲摔倒得實在太難看,此後被針對他的人連連踩壓,毫無翻身機會可言,傷好后就給驅逐到南區基地的郊區做海灣管理員。頂著『管理員』三個字的頭銜,工作內容卻是撈垃圾。
不禁多看了幾眼資料裡面容冷峻,目光陰鷙的男人影像,陸柳鎏感慨萬分。
【陸柳鎏:這樣也死不了,命也太硬了吧!】
廢話,死了的話還怎麼當目標對象。666系統無話可說,它跟隨陸柳鎏緩緩逼近水面,在金點二十米外浮出。
末世裏海洋的污染狀況著實駭人,到處漂浮著生物殘骸,越靠近岸邊堆積得越多,水面鋪了層黏膩濃稠的棕色可疑物質。陸柳鎏將其形容為生化水確實沒錯,恐怕任何生物都不願在這多待上片刻。
礁石邊,那個灰衣男人卷著褲腳一瘸一拐行動,他下身從始至終都沒在污水裡,親自撒網收網,收集沿洋流漂蕩而來的物品,查看后留下可用的搬到倉庫。
明明基地里有足夠的人手和裝置,卻故意留他當人工苦力,其中的惡意顯而易見。
666正猶豫著如何勸宿主接近目標,陸柳鎏卻出乎它意料繼續動身,朝收網中的仇玖鷲前進。在自己的系統空間里,666雀躍得點起禮炮煙花,慶賀它的宿主終於開竅懂事。
哈利路亞,它的宿主成為自己所痴迷的『低端動物』后,貌似肯好好專註任務了。
只見徘徊在淺水區的男人,他佝僂著背蹚水,滿頭烏髮長且油膩結塊,一身單薄衣物被海水打濕沾滿污物,露出袖口的黑黝肌膚多處乾裂。腿腳不便的他多次險些栽在水裡,儘管能穩住身體,可踉蹌的步伐依舊狼狽不堪。
『仇玖鷲』從上到下,都找不到往昔的意氣風發,麻木機械如同行屍走肉。
陸柳鎏唏噓不已,甩動魚鰭潛入水中繼續縮短與人的距離。
【陸柳鎏:我決定了,我要去試探一下。如果他和我一樣愛護動物,我就願意給他我的腿抱,收他做我的崽】
【666:······】
過去經驗鍛鍊出的判斷力告訴666,接下來絕對會發生讓它心態炸裂的事。
仇玖鷲已收網結束,他上岸手持魚叉后又走向淺水區,他的目標是勾在礁石上的旗幟。那片布料看起來還有利用價值。末世晝夜溫差極大,海邊夜晚溫度能降到零下,而他沒有棉被這種『奢侈品』。
黃昏時分,往日發臭發綠的海面鍍了層橘色柔光,微涼的海風徐徐拂面,一切宛若末世前那般寧靜美好,仇玖鷲停下腳步眺望遠處海天相接之處,驀然眯起眼。
有東西,在向他靠近。
污染后的海洋近乎死水,平時掀不起一個浪花,哪有遠處那種明顯鼓起的遊動水痕。這很不對勁。
仇玖鷲下意識握拳凝聚異能,可掌心虧空的無力感提醒著他,他已是個廢人。權衡片刻,他捏緊魚叉擺出姿態準備隨時迎戰。
海邊偶爾會出現難纏的感染喪屍病毒的動物,迎面遇上的話免不了一場吃力的戰鬥。
五米開外,平靜的海水漾起波瀾,一個身影躍出水面。與此同時仇玖鷲放低重心,雙眼內頓時掀起洶湧滔天的暴戾殺意。
他的目光在對上那雙魚眼后,不由得愣了愣神,殺氣頓時消散。
這條魚很大,也很漂亮,是他末世以來見過的最正常,最美麗的生物。但這些特點加在一起,統統成了詭異。
大魚沒有要再靠近的意思,晃動魚尾露出半隻頭部面朝他,稍微側過身子方便右眼珠死死盯著他的臉。
在這場古怪的僵持里,仇玖鷲腦中莫名冒出一句話。
——那雙魚眼裡發出一絲詭異的光
仇玖鷲:「······咳。」
將腦中可笑的想法去除,他勾了勾嘴角站直,用魚叉掀起水花想把大魚趕嚇走。它身上並沒有喪屍化的特徵,看來是病毒影響異變后的生物了,暫時沒有威脅。
無論怎麼驅趕大魚都一動不動,仇玖鷲啞著嗓子催促。
「快走吧。」
看對方無動於衷,他又補充道,「我這次不殺你。」
目前他糧食有餘,最近生活風平浪靜沒某些人找茬,他心情不錯,這才放過面前的隱形『美味』。否則他心情不好,抓起魚叉就是個對穿。
不知是聽懂了他的話還是怎樣,大魚對他轉了轉眼珠,往前湊近幾分后迅速調頭潛入水裡。
本以為這東西是乖乖離開了,仇玖鷲待在原地想目送對方。於是,下一刻他便被躍出水面的魚尾狠狠扇了個措手不及,人後仰摔到水裡,嗆了好幾口臭水。
那條該死的魚竟然游到他面前,故意跳起來扇了他一『巴掌』?!
「什——」
抹去臉上的水后,仇玖鷲再次對上魚眼,這次他能百分百確定,他能從那魚遊動的姿態和眼珠的轉動頻率里看出赤||裸||裸的挑釁二字。
「你?!」
數個月來他從來沒有這般生氣過,哪怕是面對侮辱咒罵、冷嘲熱諷,他都沉默著忍耐、無視,可他的筒炸|葯卻被一個低等生物輕易點燃了,爆炸了。
抓起魚叉暴起,男人在泥濘如沼的淺水區和大魚周旋,儘管右腿已瘸,可他的判斷力一如當初敏銳,熟悉環境的他知道該怎麼把目標逼近對自己有利的死角,一下下揮舞魚叉,動作強勁霸道,完美詮釋『快狠准』的三字真言。
所以當他毫無懸念的扎穿陸柳鎏的魚尾時,陸柳鎏和666都意識到他們玩脫了。
【666:宿主,你······】
666欲言又止,彷彿也和僵住的陸柳鎏一樣,沉浸在被反殺的震驚中。
【陸柳鎏:咳,666,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盡可把他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的】
請問這種時候念老人與海的片段有什麼意義?
魚尾給叉穿,整個魚身因此定死在暗礁上,陸柳鎏機智的放棄掙扎以減輕疼痛,那副乖乖束手就擒的模樣,宛若條仰望星空的死魚。而大抵是消氣了,滿足了,仇玖鷲沒繼續對他拳打腳踢報復,只抓過漁網把他兜住拖上岸。
仇玖鷲沒心思再處理其他廢品了,簡單收拾一下他便將陸柳鎏扛在肩頭回住所。
【陸柳鎏:666,剛才他還肯放我走的,其實這人對我們小動物還是有點善心的,所以,我能考慮考慮是否當他爸爸罩他】
【666:宿主,你現在這個樣子說出這種話,根本沒有說服力,我很擔心你這次連任務都沒開始就先被目標吃了。而且,你一點都不小】
陸柳鎏的體型是真的大,重量堪比成年海豚,被扛起來后他龐大的,沉甸甸的魚尾垂下,濕漉漉的緊貼男人胸口。
帶著他前進時,瘸腿的仇玖鷲不得不每走一會兒就停下休息。中途踉蹌幾步實在走不動,仇玖鷲乾脆倚著路旁的一輛廢棄汽車。
陸柳鎏拚命轉動眼球,嘴巴不停張合,脫離水的保護后他這任人宰割的孱弱模樣還真可憐兮兮的。
但仇玖鷲本來就不是會憐香惜玉的主,對一條扇他臉的魚,他更沒有好心相待。邊喘息邊斜睨著大魚,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斟酌著什麼。
而他果然在動身前故意盯著陸柳鎏,眼中滿是戲謔。他語氣陰森道。
「呵,拿回去現殺再煮才新鮮。」
【陸柳鎏:······我決定好了,666。我要三天之內殺——了他,骨灰都給他揚了】
聽著陸柳鎏的冷笑,666彷彿預見到這次任務又雙叒叕將失敗的悲慘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