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西郊獵場兇險
西郊獵場自前朝起便是皇家秋圍狩獵的場所。
獵場前面有河水環繞,大片茂盛草場,後頭山高林密,野獸繁多。
山下建立行宮,行宮中還有一處溫湯,常年熱氣騰騰,泉水清澈,也是貴族女眷們喜歡的休閒遊玩去處。
太祖時老皇爺以武立國,做了帝王也不忘勤習騎射。
在世時經常帶著宗室子弟與勛貴大臣們前往狩獵,一度十分興盛。
等到先帝時便漸漸來的少了。
至聖人繼位,則更喜歡與儒生們經筵清談,或宮中觀賞蹴鞠相撲,書畫花鳥,偶爾秋狩一兩回,應景而已。
西郊獵場經年少用,看守的兵士太監們也慢慢懈怠。
行宮與草場尚有人打理,山中就很難顧及,大量野獸滋生,蟲豸肆虐。
只有年輕子弟們有時興之所至,相約五六個人,帶上侍衛細犬,一窩蜂的跑去胡亂射獵一陣,打幾隻雉雞鹿兔盡興便歸。
這個時候本來天氣炎熱,並不適合出去遊獵。
但明陽郡王和靖安世子與北堂煥都是年少時就在一起廝混的。
他兩個人都說去,北堂煥本來就閑不住,更加沒有異議。
反正自己黑黝黝的又不怕曬,他幾個白凈的都不在意,自己更沒顧忌。
至於女眷們,一路躲在車裡,到了便鑽進行宮泡溫湯,也無所謂。
於是一清早,北堂煥與祝麗華便整束妥當,帶上霍翎和霍羽兩名親衛。
隨行六個護衛背硬弓箭囊,馴獸的內侍架著海東青,小廝牽著七八條汪汪吠叫不停的活潑細犬。
祝麗華一身海棠紅色利落胡服,青絲緊綰,頭戴幕籬騎在一抹雪上,與北堂煥的烏雲駒並駕齊行。
她重生回來還是頭一次外出,一路上十分新鮮,透過遮面的輕紗東看西瞧。
北堂煥頭戴一頂范陽笠,照舊是一身玄色武服,腰身筆挺,威風凜凜的坐在馬上。
不時舉起手中玉柄纏絲馬鞭指著兩邊景緻和祝麗華談笑。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城直奔西郊獵場。
南苑王府靜室內。
「王爺,一切已準備妥當,只等魚兒入網。」
說話的人矮矮胖胖,圓滾滾的臉上滿是和氣,穿著寬大的灰綢鶴氅。
頭戴的纓子帽上簪的碩大紅花使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舊京的商賈多半這樣打扮,既不顯得過分華麗,又與平民有所區別。
他站在北堂昭面前,微弓著腰,等待主子吩咐。
「要小心行事,千萬不要留下任何破綻,得手後送到城西的宅子即可。」
北堂昭背著手站在一副山水掛屏前仰著頭,淡淡的交代。
胖子笑眯眯的道:「王爺放心,小的都已經安排好了,萬無一失。」
安排了半天就為一個三大王用過的殘花敗柳大費周章,若是失了手,那就沒有意思了。
北堂昭露出一絲笑容:
「王先生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咱們與那邊的生意談的如何了?」
王胖子皺了皺眉頭:
「他們的胃口很大,要的價碼恐怕會超出我們預料之外。小的正想請王爺示下。」
「一群貪婪蠻子!」北堂昭俊秀的臉上泛起陰霾。
「繼續跟他們談,你下去吧,今天的事情抓緊辦好。
得手后火速送到外頭的宅子里去,這個人會很對他們的胃口。」
王胖子彎腰作了個深揖,退了出去。
北堂昭煩躁的踢了一腳花梨木架子,走出靜室回到王府內宅。
吩咐錢伴伴去召太醫來,再曉諭門上。
王妃今天身子一直不舒服,他要在府里好好陪著王妃,今日哪裡也不去,若有訪客一律留貼打發了,改日再會。
南苑王府大門緊閉,羅府卻開了側門。
羅府的二娘子情緒好了不少,今天已經能和黃三娘子一起乘車出去拜觀音閣了。
羅夫人很開心,小娘子們就該有些手帕交,有事了互相談心開解。
沒事一處逛逛廟燒燒香,自己年青的時候也很喜歡和閨中姐妹們往來。
女兒明年就要出嫁了,隨心所欲的日子不多了。
雖說沒有長輩跟著,但多安排幾個老成些的丫鬟婆子跟著也就是了,自己跟去,小姑娘們反而不自在。
西郊獵場離京城不算太遠,北堂煥一行都是騎馬,出外城后一路縱馬賓士,加上路上歇腳緩行,足足走了三個多時辰才到。
祝麗華撩起幕籬上的罩紗遠遠看見圍場柵欄,問北堂煥:
「咱們幾乎走了一上午,夜裡豈不是要連夜趕路才能回去?」
北堂煥策馬笑道:「哪個跟你說連夜就要回去。
好容易出來,自然要在行宮泡泡溫湯歇上一夜,明日才回。若是喜歡,多待兩日也使得。」
要在外頭住啊......祝麗華突然緋紅了臉,窘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北堂煥在斗笠的陰影下偷偷看她,黑黑的臉上居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神色。
他伸著馬鞭指向前頭把話岔開:
「看,那不是舒月她們過來了嗎?旁邊好像還有長春伯家的顧仲遠。」
他揚起鞭子催了一下馬,大聲道:「小梨兒,跟上我!」
祝麗華抓緊韁繩,後頭親兵侍衛們一起策馬奔跑,朝對面的人迎上去。
行宮宮室里寬敞涼爽。
收到傳信知道三大王等人今日要來,經管行宮的內侍宮女們早就將殿內收拾得乾乾淨淨,午膳的膳食也全都準備妥當。
一大群人坐在殿內吃吃喝喝。
除了舒月縣主是獨自一榻,其他女眷是各人帶來的寵姬愛妾,都乖巧的跪坐在夫主旁邊共享一榻。
北堂煥一邊飲酒吃菜,一邊將眾人說給祝麗華聽。
那個穿杏黃箭袖,五官明朗,劍眉星目的是明陽郡王,。
他是華容大長公主最小的兒子,北堂煥的表兄。
一身胡服,長身玉立的那個是靖安世子。
老靖安公是隨太祖一起打天下,有從龍之功的開國國公,世襲五代方可降等。
他使得一手好劍術,和北堂煥最為投契。
祝麗華挨個看了一遍,有一個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人穿著月白色的道袍,淺淺藍底上領邊袖口都綉著銀絲雲紋,肌膚很白,五官柔美得有些女氣。
身邊跪坐著一個腰肢極細,柔弱得像燈草般的美人。
祝麗華總覺得這個人彷彿在哪裡見過,她仔細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又沒有這個人的記憶。
北堂煥見她偷偷盯著那個男子看,用筷子輕輕敲了她一下道。
「那是已故皇祖母的外家,現在的長春伯次子顧仲遠,你別看他娘里娘氣,倒是個御馬的高手。」
祝麗華收回目光,尷尬的嗔了他一眼。
「哪有這樣說一個郎君的,這人如此斯文秀氣,竟然擅於御馬,真是人不可貌相。」
「本王也擅於御馬,你怎地不誇誇我。」
北堂煥委屈的拉長了臉,祝麗華實在未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眾人的眼光頓時被吸引過來。
明陽郡王舉著酒杯調侃。
「三表弟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居然帶了美人來,實在不像你的做派。」
靖安世子也跟著打趣他,「咱們與三大王相交多年,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
祝麗華雪白的臉羞的通紅,垂下頭不敢抬起來。
舒月縣主笑嘻嘻的幫北堂煥說話。
「你們一個個府里姬妾成群,煥王兄才這一個。
難道只許你們放火,就不許煥王兄點燈了?」
她看起來和祝麗華年紀相仿,約有十五六歲。
一身紫衣襯得皮膚白皙,細細的兩道柳葉眉下一雙月牙眼,彎彎的笑著看向祝麗華。
原來貴女中也有這樣甜美可親的,祝麗華心生好感,羞澀的朝舒月縣主一笑。
北堂煥得意洋洋,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怎麼,你們是不是好生羨慕本王。」
殿中頓時噓聲一片。
懶洋洋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吾平生最好欣賞美人,這京中的小娘子們千篇一律實在有些膩煩。
煥王兄這個美人倒是別有一番風情,不如吾用瑜姬換你的美人如何?」
祝麗華嚇了一跳。
原來是一直倚著美人歪坐的長春伯次子在說話。
北堂煥沒好氣的道:「顧老二,你是不是吃多了酒說胡話。」
顧仲遠摺扇輕搖,鳳眼微挑,
「不換就不換,這麼凶做什麼,不過是一個女子,就知道煥王兄小氣。」
祝麗華隱隱的有些不安。
舒月縣主瞪了顧仲遠一眼。
「顧二,你又在無事生非。上回你輸了馬給三王兄,心裡不服是不是?」
顧仲遠推開美人坐直了身子,將摺扇一敲。
「上回不過是個意外,誰想到馬失前蹄的事讓我趕上了,那匹劣馬早被我扔去拉磨了。
不過今日我倒是騎了一匹好馬,就是不知道煥王兄敢不敢再與我比上一比。」
「哈!某還會怕你?顧老二,就怕你輸不起彩頭!」
北堂煥將酒杯一放,酒液濺得滿幾都是。
明陽郡王出來打圓場。
「都是交好的兄弟,何必爭這些輸贏意氣。
顧二你酒有些多了,不如帶上你的瑜姬去泡上一陣溫湯,好生歇息歇息。」
祝麗華輕輕拉怒沖沖的北堂煥衣角,心裡著急。
「可不是么,歇過了午,待暑氣消退,便可以狩獵了。
我可是想獵一頭野豬晚上來烤的。」
靖安世子飲盡了杯中酒,站起身來舒展舒展筋骨,準備離席。
舒月縣主離席湊到黑著臉的北堂煥身邊小聲嘀咕。
「好端端的叫上顧二來做什麼,煥王兄別惱了,都是玩笑罷了。
不如我帶你的典儀去泡泡溫湯,你與明陽哥哥他們再玩一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