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元 章55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還是那塊地兒,還是那倆人兒。
「嘖。」走在前方的[枯藤老樹昏鴉]聊表嗔怪,隨後便頓步停在了侏儒頭領之首級的跟前,自是垂目一觀這顆血顱之灰慘。
「怎麼說。」[尼古拉斯翠花]隨之來到,所謂眉宇一皺也只不過是遊戲角色本身實時演算出來的自我反應機制。
[枯藤老樹昏鴉]初有一默,隨後微微搖頭:「跟這些價值待定的荒物相比,我還是更為在意剛才那個傢伙兒。」
翠花本人眉頭一挑,隨後便耐人尋味地牽扯起了一絲嘴角,語氣當中也是多少摻雜著一絲不屑:「走都走了,現在才說?」
此言一出,老樹本人頓時便翻了個斜天眼兒,隨後便見遊戲中的[枯藤老樹昏鴉]開始蹲下去清理侏儒頭領的首級:「辛辛苦苦打半天,掛了一個隊友不說,好不容易斬殺了一群野怪還不收走戰利品,這種事情你要說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兒餅?我頭都給你卸下來。」
翠花本人微一皺眉,隨後滿臉黑線:「……」
沙、沙……
而此時,[枯藤老樹昏鴉]也將侏儒頭領之首級上的灰塵清理完畢,隨後便將之隨手掛在了自己腰間的草繩系帶上,乃起身走向了就近的那些正在慢慢腐朽和破敗的侏儒怪們的屍體:「趕緊的吧。——早說讓你淌河過去折點兒大荷葉子作背包用了,現在倒好,遍地是寶不能裝,腰系倆繩兒拾個瘡。」
這位仁兄碎碎念的抱怨之詞讓翠花本人陰陽怪氣地翻了個白眼兒,隨後便見翠花同志一臉鄙夷地操縱遊戲角色跟隨了過去:「滾。」
「呵呵。」反觀老樹,其人一笑,開始收屍。
「唪。」翠花似有悶氣,而且來到地方之後稍作駐足一觀才搭夥兒收屍:「動作快點兒,我等著去代課呢。」
「代什麼課?」老樹即時反問,隨後當眾質問:「有錢不撿代什麼課?」
「要你管。」翠花本人對老樹不屑一顧,而[尼古拉斯翠花]也只忙著肢解侏儒怪的爪牙和皮段。
「誒?」[枯藤老樹昏鴉]當場置疑,不過也是一樣不轉頭、不停手:「那剛才還說得冠冕堂皇的,還什麼踏實肯干就是不差錢,現在倒好,說開溜就開溜,還放著一地寶,是個人?」
「你話怎麼這麼多!」翠花本人已經有些氣惱和煩躁,顯然是對自己這位嘴碎的哥們兒不耐煩了。
「什麼話多?誰的話多?」老樹頗有三分受辱之色,隨後便一臉嫌棄地嘴碎了起來:「跟你那個半吊子藍同志相比,你哥我這輩子都敢站他頭上說緘默!——還特么話多,我能有他話多?一天到晚逼逼叨叨逼叨叨,我特么耳門子都聽出老繭了,這該找誰去算賬?這該找誰去報銷?就這我還沒張口呢,你還有臉腆著個大臉盆子擱著說我廢話多,我特么當時就應該當眾給他兩記大耳刮子讓他來抽我,然後當場決鬥拼刺刀!你看到我下回見到他該怎麼收拾他……」
「誒亞——!」這一大通廢話足讓翠花本人聽得眉頭擰巴齜大牙,乃至於最後氣得當場變成怒按鍵盤的鍵盤俠:「你能不能消停會兒!?我就說了一句話你就嘟嘟囔囔個沒完沒了!那人家那天不是喝醉了想跟你套近乎呢嘛,你怎麼那麼多不是人的心思和廢話!?能不能閉上那根大狗嘴別吐象牙了?!」
老樹本人咂著嘴皮子斜瞥了一眼遊戲中的[尼古拉斯翠花],隨後便一臉鄙夷和嗤棄地看向了蹲在界面中心且背對著自己忙活的[枯藤老樹昏鴉],也不知道對方愈發熟練的肢解手藝有沒有入得此人的法眼:「唪!真他舅的不可理喻。——女子兼小人也。」
「滾。」[尼古拉斯翠花]僅僅傳來這一句糟罵,隨後便引來了[枯藤老樹昏鴉]的一句認真又不當人的標準普通話:「我要去哪?」
好傢夥兒,打從這裡開始,那就徹底不當人了:「我擱這兒跟你說,現今可是平等社會,懂?咱再沒了以前偽平等的男女區分對待了蛤?就你這句話往這一撂,我告你尋釁滋事和踐踏本人人格尊嚴哪!啊?!我告你辱罵他人和毀謗啊你!」
「滾!」翠花氣得壓住嗓子怒罵了一聲,但就是這一腔便為自己招來了一大段猶如黃河之水泛濫般滔滔不絕的廢話:「嘖,記吃不記打不是?不信邪還不信法不是?隔著網線我就找你不到了是吧?隔著兩棟門面就可以跟我囂張尋釁了是吧?我上次洗澡時候你突然踹門進來把我趕出自家澡堂子還強行霸佔我家廁所我都還沒來得及找你算賬呢,今天又在這兒跟我嘟嘟囔囔個沒完沒了,怎麼著?見人好欺負是吧?送你去局子裡面吃套餐哪我。」
「住嘴!你這個廢話賽星光的大嘴叉子!」翠花本人果真被氣得不輕,但老樹同志卻根本不知死活,那是但凡有所回應就是一通廢話伺候,可不?差點沒給電腦前的佳麗氣得原地升天。
但話又說回來,無論這二位幕後玩家之間的嘴炮在單方面進行得有多不可開交,兩個遊戲角色倒可以說是有些置身之外,只不過這又是動嘴又動手的,雖然不參與其中卻也參與其中,可謂傳話人一般累得滿頭大汗。
「個嘴!還能說!」
「我就說了怎麼著?」
「我讓你別說!」
「誒、我就說了怎麼著。」
「滾。」
「嘖,不像話。」
「滾啊!」
「吧嗒。——大老娘們兒跟個小媳婦一樣,開不起玩笑還不讓人說話都有的?簡直豈有此理。」
「你少說兩句廢話不會死。」
「呵呵噠。」
綿綿細雨一般的爭論聲在傳來時已經有些遠了,而他們在那邊鬧出的動靜也隨著這隻右腳的踏出和停留而平靜了一些。
至於這隻右腳的主人……隨著視鏡的上移,可見骨刃在手人巍然,一頭黑髮……卻也經不起蒼白面色的渲染,而他的表情——可謂默然,或者……無言以對。
「哎。」正此時,[枯藤老樹昏鴉]又頭也不轉地說出了一句屁話:「趕緊把你身上的草皮裙子卸掉扔下來,讓我做個背包把這些爪牙和骨骸一併打包,等會兒你再背著走,好讓咱倆一塊離開這個陰森森的小樹林。」
然,[尼古拉斯翠花]那邊卻只是動作一頓,隨後渺無音訊。
「嘖,怎麼沒動靜呢?給個反應行不行?」[枯藤老樹昏鴉]當真是個不要臉,這別人不吭氣他還能再追問,而且還是兩句,簡直有毒。
一時無聲勝有聲,翠花傳來嘀咕聲:「狗批。」
「什麼玩意兒?!」[枯藤老樹昏鴉]轉頭過去就是問,隨後便開始動嘴撕咬侏儒怪手腕上佩戴的石鐲:「嘴不幹凈,素質低下。——修養何在?被狗吃了?」
「被你吃了!」[尼古拉斯翠花]當場回嘴,這下可把老樹本人氣得大嘴一咧,那真是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才放出話來:「你他嘛——的……」
「……」一直在二人後方默默圍觀的老鳥禁不住嘴角上產生的抖動,而這種真實性的反應,實為無語。
事實上,在和侏儒怪發生碰撞的時候老鳥就察覺到了灌木叢里突然來人蹲守,但當時他和簡約二人正處於身陷重圍的戰鬥之中,所以老鳥便沒有騰出多少精力去關注潛伏在側的黃雀。而等到戰鬥結束之後,[牛頓的捲髮器]非但體力殆盡就連血條也被磨損瀕死,所以老鳥便選擇假性遁走,如今也是等到[牛頓的捲髮器]堪堪脫離虛弱狀態才繞行到兩個拾荒客的後方現身走出來。
只是……不曾想,這兩個拾荒客顯然是個半吊子,若說對方一開始不曾察覺到事情的詭異也就罷了,如今自己已經在這裡站了老半天對方還在旁若無人的廢話連篇,如此可鑒:睿智少年。
「哎,我說。」時下,剛剛將自己剝奪下來的石鐲裝備上手的[枯藤老樹昏鴉]又挪動屁股轉移了自己搜刮的目標——位居角色左手邊的小侏儒的屍體。
「說。」翠花本人面無情緒地安排了一聲,隨後便操縱遊戲角色走向了位於前方不遠處的侏儒頭領的無頭屍體。
「嘖。」老樹同志轉眼一掃好友的舉動便覺不堪入目,隨後便一臉嫌棄地輕輕推開了自己的滑鼠和鍵盤,自是任由遊戲角色按照肢解指令來進行具體行為,而他自己則趁機拿來了放在桌角處的香煙和打火機。
啵。
火苗既出,煙自點上,只是不等這一口香煙抽著,老樹同志的面容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明光掠過。
如此之下,老樹同志便不由動作一頓,隨後便側目望向了遊戲中那道正好映落在[枯藤老樹昏鴉]右腳邊的光華,可謂一時無恙而不知具體。
「嗤。」這邊的老鳥才剛剛臭嘴一撇,那裡的『牛頓』就立馬持刀去往,而當腳步聲隨之響起時,莫說已經走到侏儒頭領屍體近前的[尼古拉斯翠花]腳步頓停,還保持著打火點煙姿態的老樹同志也一愣失神。
「幹嘛。」翠花本人可能是在問之腳步,但不等遊戲中的[尼古拉斯翠花]回眸看來,老鳥那道特色分明的厭棄之聲就已經隨著腳步聲傳遞了過去:「毛都沒長齊就學別人拾荒,拿命拾啊?」
「啊?」翠花和老樹二人語出同時,雖然俱是下意識地反應,但可謂心有靈犀。
「啊?」[牛頓的捲髮器]小嘴一撇,是如今既然已經撫刀而來,那麼便只能衝殺而去:「讓你倆擱這兒耍花槍,納命來!」
啨——!
清脆悅耳的劍鳴之聲本不該從骨質之兵上傳出,而那兩道閃掠而逝的冷光,或許跟它一樣——是來自單身狗的憤怒。
嘭!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悶響足將老樹同時震得渾身一震,可謂火也滅掉、煙也落口。
呼……
這一股冥葬之風的席捲,除了帶走了[尼古拉斯翠花]的生命和靈魂,還讓翠花本人錯愕得瞠目結舌。
但,那一道冷冰冰的身影,或是那人手中閃爍著寒光的骨刃卻連慢慢灰白的遊戲色調都無法藏匿,而且還隨同那一行從刀刃上流落下來的血跡慢慢滲入到了二人的眼中。
「啊。」老樹同志張口無言,而翠花本人卻慢慢神色怒變。
「呀啊——!」翠花的尖叫聲十足抓狂,可謂攥拳埋頭欲要砸桌面,只是不等那一時刻到來,身處異地的老樹同志便慢慢惶恐起來得瞪大了眼珠子,乃至於最後驚怒如雷地退站了起來,正是如同被人綁在十字架上的稻草人一般怪叫著瞪向了自己的大褲襠:「我他媽的褲子——!」
「……」秋風總是讓人無言以為,而冥風卻偏愛送秋霜。
彼時,老鳥毫無情緒地望著那兩具慢慢腐朽衰敗的屍體看了一小會兒,隨後便見遊戲中的[牛頓的捲髮器]冷酷揮刀而無情轉身,所謂去向,儼然是看上了那具橫屍在前的侏儒怪佩戴在頸上的牙骨項鏈。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他隨之而來的低語伴著他的腳步隨之而去,而最後這一句呢喃則成為了此地的絕響:「請對單身狗。好一些。」
呼……
風喜無聲,卻總是蕭瑟收場。而聲之所來,既將這一帶地域划掠而去,也讓人藉此見證到了更多或就近地域上正在上演著的各種戰局或逃亡之象……
……
《生靈》——僅僅開服不到三天,但擁入其中的玩家已逾七十萬。如此恐怖卓絕的拉坑速度可謂風勁一時,而由此產生的戰火或怒火,也如同它那股引誘之風一樣在持續地瘋漲著……
那一晚,老鳥一到門口便看到簡約已經趴在桌上陷入了睡夢。
彼時,老鳥雖有默然,卻也恬淡一笑,乃入室,將他抱上床鋪,又為他蓋好被子。至於他彼時傳出的夢囈,他也有些聽不清了。
一睹睡容罷了,柔情一笑轉身去。
只不過,他在路過牆上的掛相之時卻以眨眼帶過,雖嘴角伴笑,卻不曾回頭一看。或許,長在心田。
出室,關燈,既帶上了房門,也把光線從簡約的臉上收走了去。
「後來……他說他那晚做了一個夢。」
「但具體是什麼夢……」
「他沒有去說。」
「我也沒有去問。」
「或許……每個人都曾做過一個夢。」
「那裡,有他憧憬的形形色色。」
「有他不願忘記的種種人情。」
「而我的過去……只有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