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夸父逐日的秘密:尋找黃帝部落的根源(1)
第一章夸父逐日的秘密:尋找黃帝部落的根源(1)
血染空桑城
有窮商隊溯江而上,在西部邊陲之地成功阻止了水神共工的後裔企圖水漫天下的妄想。但在那次廝殺中,商隊的重要成員、巴國少主桑谷雋身受重傷,台首有莘不破因召喚玄鳥鳳凰透支生命之源而虛脫,兩人的身體至今都還沒有恢復。而商隊另一位重要首領、太一宗的正統繼承者江離,更是在混戰中被風神飛廉的血脈燕其羽所擒。為了救回江離,有窮商隊越過重重高山,不遠萬里,來到了這指向天山的劍道。
有窮國的流亡將軍、箭神后羿的血脈子孫羿令符,目前支撐著整個商隊大局,他傳下命令,整頓剛剛從有窮之海走出來的銅車隊列。有窮商隊至寶、具有強大空間容納能力的有窮之海,經過這次長時間的使用,也開始變得暗淡無光。
一直活躍於東南諸州的有窮勇士,大都沒有見過這樣空曠荒涼的大漠。有窮南部的大荒原雖然也廣闊,然而眼前的大漠卻是真正的曠遠,黃沙從腳下一直蔓延到天地交接處。沒有人煙,沒有林木,一眼望去只有零零落落的幾點綠色點綴著漫無邊際的黃沙。在可怕的荒涼中,有一條不知是什麼年代、由什麼人踩出來的小道指向西方。
「劍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劍道……」
天下三十六商隊之一、有窮商隊的台首有莘不破一腳邁出銅車松抱,踏在溫熱的黃沙上。一直生活在東部的他,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沙漠。
「聽說,那個傳說中的血劍宗就是沿著這條小路走過去的,是不是真的啊?」祝融城的少城主、十六歲的羋(mǐ)壓問有莘不破。
「血劍宗……」聽到這個傳奇的名字,有莘不破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那條劍道發獃。
血劍宗姓子,叫子莫首,和商王成湯家族同姓,但只有有莘不破知道,除去自己這個行走江湖的別名,血劍宗和自己的關係不止是同姓那麼簡單。
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世上有四大宗師、三大武者,但在三十年前卻不是這樣的。三十年前的天下有四大武者,除了子莫首、季丹洛明、有窮饒烏之外,還有剛剛逝去、被大夏王禁止提起其名字長達三十年之久的有莘羖(gǔ)。四大宗師排名不分先後,而四大武者卻有一個為其他三人所欽服的,那就是排在第一位的血劍宗!
「聽說三十年前,大夏王派兵進攻有莘國時,因為擔心會遇上你舅公有莘羖,所以特地派了血劍宗做副元帥。」羿令符說,「不過那一戰,血劍宗並沒有遇上有莘羖,所以兩人也就未曾一戰,現在想來,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惋惜。」
有莘不破嗯了一聲,沒有回答,他也很期待這兩大強者的決戰,然而卻又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因為這兩個人都是他的親人——有莘羖是祖母的弟弟,是自己的舅公,而子莫首呢?
「他和你也是有血緣的——他姓子!是你祖父的弟弟!論起來,你應該叫他叔公!」
有莘不破想起了祖母的話,望著眼前的漫漫黃沙,看著這條被稱為「劍道」的道路,他的思緒飄到了三十年前……
「若不出降,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時!」大夏元帥干虎的聲音震蕩著三十年前的空桑城。「殺!」兩萬五千名裝甲精良的青銅賁士對十七萬手無寸鐵的平民,屠城!大夏副元帥、和有莘羖齊名的絕代劍豪子莫首的劍又開始跳動了。此時,他一路踩著橫卧的軀幹和溫熱的鮮血走進了干虎的大帳。「已經殺了三萬人,弟兄們的刀劍都已經砍鈍了。」「那就叫他們把自己的守護獸放出來,把人一個個吃了!」干虎咆哮著對他的副手說。「可是屠殺這些沒有力量和裝備的平民,不算英雄!」「英雄?誰讓你去做英雄!來到我帳下,你只需要做到兩件事情:服從我的命令!殺我讓你殺的人!出去吧!」「是。」子莫首走出營帳,拔出他的劍,刺入一個十七八歲少年的喉頸之中。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劍有些滯窒。
「瘋了!莫首將軍瘋了!……見人就殺,他瘋了!」一個時辰之後,干虎聽到呼喊,走出大帳。大帳外,一個男人手持一柄被染紅的劍,非常優雅地在月下揮舞著,每揮動一次,便有一條生命釋放出他的全部精華,在飛濺的血花中死亡。一劍,一條命,絕不會多,也絕不會少。沒有人能靠近子莫首一丈七尺,因為那是他的劍光蕩漾開來的距離。一時間,干虎獃獃地看著這個他自以為很熟悉、卻突然變得陌生的男人,離他三十三丈三尺的這個男人。在那一瞬間他有一種錯覺:那柄血劍不是在殺人,而是在吸食每一個人的生命。被血染紅的劍鋒每一次揮動,都有一種奇異的血色光彩倏然綻放,就像被殺者的生命在一瞬間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依附在劍上,成為一朵劍花,血紅的劍花。
「這是什麼劍法?」干虎問自己。他從來不知道子莫首會這樣一路的根源劍法,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這樣一路劍法。
子莫首的劍圈越來越大,和干虎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干虎突然感到一股涼意逼近,他知道自己沒有時間發獃了。
這個大元帥的眉毛突然豎了起來,旁邊的八大虎賁將一看,紛紛閃避,因為他們知道禍事要來了。
「嗚啊——」在干虎的嚎聲中,月色下的雲片出現了扭曲——不!整個天空都出現了扭曲。在扭曲中一頭長著翅膀的虎形怪獸探出頭來,並慢慢顯出整個身形。轟隆一聲,窮奇的四隻腳就像四根巨型石柱一樣砸在干虎與子莫首之間。它的八十八個倒鉤齒間噴出一股熏熱的綠霧,一剎那間連干虎的大帳都被腐蝕得七零八落。除了干虎和直轄的八大虎賁將,方圓九十丈之內所有的生命都停止了活動。仍然在舞動的,只有那一團血色的光華。
窮奇慢慢向紅色的光團靠近。干虎知道,從來沒有人能夠以軀體抵抗來自天外的幻獸,除非子莫首自己也召喚來能與之抗衡的幻獸。不過,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何況,據干虎所知,他的這個副手只會用劍。
沒有人知道,在屍山血海的舞台上——子莫首的內心沉浸在一種很詭異的平靜中。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平靜了。
血劍的每一次舞動,其實都不過是他思緒每一次跳動的外現而已。
「我為什麼來這裡?為什麼干這樣的事情?」
無論是文化從屬還是種族血緣,他都是一個東方人。確切地說,他是一個商人。自從西方民族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夏政權以後,東方各族就不斷地受到它的武力威脅。甘之戰以後,東方大大小小的種族與部落都向夏啟臣服,成了夏朝的屬國或附庸。在夏啟駕崩后,東方有窮氏出了一位大有力量的英雄后羿。后羿進入夏都做太康朝廷的卿士,後來造反,代太康為王。后羿代夏,是東方勢力對西方勢力的一個反動。但沒有多久,少康復國,夏朝中興,沿大河而下,勢力逐步向東延伸,依然是一副西方征服東方的姿態。
很小的時候,子莫首曾問父親:「我們有這麼繁榮的經濟,這麼深厚的文化,為什麼要對夏人俯首帖耳?」父親沒有回答他。但他自己找到了答案:那次,夏都的使節來到亳都耀武揚威,那絢麗的兵甲耀傷了子莫首的眼睛。
「武力!是武力!」從那天開始,他丟開了刻甲骨文用的小刀,披開了束起來的頭髮,拿起了劍。先是一把木劍,然後是一把骨劍,然後是一把銅劍。國人們都說,王子墮落了。連父親也不贊同他這樣做。
「沒有武力,怎麼保家衛國?」他說,「我要保護愛護我的這片土地和族人,所以才追尋武道的極致啊!」
「我們需要武力來保護我們的財產和宗廟,這沒錯。」他的哥哥說,「可是武力和暴力往往只是一線之隔。父親是擔心你太醉心於武力,怕你尋找武道極致的結果是連最初的目的也忘了,只記得暴力。」
「天乙哥哥,你放心!我不會的!」
但亳都沒能滿足他的武道精神,這裡的人更加關注的是祭祀和禮樂,於是他離家出走。多年來,他踏遍名山大川,希望找到傳說中的崑崙與死神,希望找到「子虛烏有境界」,希望找到「天外天,洞內洞」,找到那些可能給他答案的人。
終於,他遇見了天下四大宗師之一的上一代血祖仇皇。仇皇抽出他的骨頭,淬上他的血,煉成了只屬於他子莫首的一柄血劍!後來,大夏王給了他展現劍法的機會,在無數次的殺伐中,他徹底體驗到了血腥的快感——多年來所尋找的武道真諦,似乎就閃現在每一個生命結束的那一瞬間。
無論是血祖還是大夏王,這兩個人身上都有一種可以與他父兄媲美的氣度。但是這種氣度卻比他的父兄來得更加直接、更加殘酷。在拜血祖為師的時候,在向大夏王宣誓效忠的時候,他幾乎就要以為,那種氣度背後,就是武道的真諦了。直到血祖失蹤了,直到他曾效命的那個大夏王駕崩了,他還是這樣認為,一直到剛才他拔劍殺了那個空桑少年。
「父親擔心的是,你會尋找得連目的也忘了,只記得暴力。」哥哥的這句話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
是的,他已經擁有了強大的武力,可他為什麼尋求武力,他早已經忘了。他最初的動機是保護家園,讓東方人有朝一日能夠對抗西方的暴力。可累積的鮮血和生命掩蓋了善良的出發點。他現在在幹什麼呢?他正在用從西方人那裡學來的本事殘殺東方人!
本來,他的每一劍刺出,都會像刺入毫無波瀾的靜水中一樣,讓所有可以刺穿的生命無法拒絕死亡的邀請。可就在剛才,當劍刺入少年喉嚨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一陣滯窒。
於是,他突然想起父親和兄長擔憂的神色,也因此而陷入冥想。可當他冥想的時候,他的劍並沒有停下來。夜幕下是一片凄美的紅色。周圍的人,無論是引頸受戮的陷城百姓,還是與子莫首共屬一軍的下屬,都被這血紅色的圓暈震懾得失去了行動力。
「啊……莫首將軍瘋了!」
一劍揚起,就是一道血光。
九天幻獸窮奇慢慢走近子莫首。
干虎開始考慮如何收拾殘局,因為他認為自己贏定了。五百年來,從來沒有人能以血肉之軀抵擋住九天幻獸排山倒海的力量,子莫首當然也不可能例外。窮奇雖然是干虎的守護神,但作為九天之外的始祖級幻獸,可不是那麼好請好送的。每一次召喚它的代價,事後總讓干虎厭悔不已。雖然,他真正召喚窮奇連今天算上也只有三次。
「剩下的幾萬軍馬再加上那十幾萬該死的賤民,不知能否滿足這畜生的胃口。」干虎想。
突然,一道紅光閃過,在月下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紅暈散盡,子莫首很寂寞地站在窮奇的屍體上,一臉沉思。
所有人都驚呆了,經過短暫的定格,元帥干虎終於在過度的驚駭中瘋了!所向披靡的九天幻獸被一種「不可能」的力量踩在腳下,這令他在那一刻驀然喪失了理智:「不可能!不可能!天外幻獸不可能被人打倒!沒有人可以直接對抗九天幻獸!」他瘋了!一剎那間瘋了!手足無措地撕爛自己的戰袍,砸爛自己的軍盔,拔出大夏王所頒賜的寶刀「宰歲」,向子莫首沖了上去。
一道孤直的紅色閃電一耀,干虎的一切動作都停止了。
圓月在天空顫抖,被染紅的月光中,大軍倖存的八賁將有七個在這空前的震懾力中癱瘓了,只有一人勉強地用長矛支住了身體,口中喃喃道:「極致,這便是劍道中的極致嗎?」
新的一輪劍花,在圓月的伴奏下有節奏地綻放著。兩萬五千名大夏精銳,加上十三萬有莘氏遺民,被這柄劍殺得乾乾淨淨。
多年後,這個修羅場成為一個遺迹,而這個夜晚則成為一個傳說,一個屬於血劍宗的遙遠傳說。
「那天你舅公有莘羖聽聞噩耗回到故土的時候,大屠殺過後的空桑城已經成為一個鬼域。十幾萬人,包括一支百戰百勝的雄師,都被一柄劍殺得一乾二淨了!」
直到今天,有莘不破都還清晰地記得祖母眼中那懸而未墜的淚水。
「眼前的劍道,真的是血劍宗走過的西去之路?」羋壓的提問將有莘不破從三十年前拉了回來。
「應該是真的。」回答羋壓的是有窮四長老中的蒼長老,「有人說,血劍宗是為了逃避天下人的譴責;也有人說是由於這個世界的劍術他已經完全掌握,所以他要去尋找一種全新的劍術;還有人說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往西走。不過他西去的路上,遇到了無數人神妖獸的阻截,但卻沒有任何生命能夠抵擋他一劍揮出的光芒。這條荒漠中的路,據說是血劍宗最後的戰場,所以神州的人才把它稱為『劍道』。」
「是這樣嗎?怎麼我聽說的不是這樣呢?」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地底發出。
「誰?」羿令符警惕地喝道。
夸父逐日的秘密
神州大地見聞稍廣的人無不聽說過,這條劍道是天下最兇險莫測的地方之一。一踏入這裡,有窮商隊上下數百人沒有一人敢有半分大意。
「哼哼,現在才發現嗎?」一個人從沙漠里冒了出來,年紀似乎不大,戴著一頂缺了一角的皮帽,帽子遮住了額頭,額頭下是一雙連死神也敢蔑視的眼睛,一臉七縱八橫的刀疤,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還有一柄生了銹的劍。「如果我想對你們下手的話,只怕你們這支隊伍已經損失慘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