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弋夫人
大郎:「三郎是說過。孩兒覺得沒必要,三郎說很有必要。」
「那我領你去。」史瑤道。
四郎傻眼,「現在?」
「不然呢?」史瑤反問,「再過一個多月,莊稼就熟了。」
四郎眨一下眼,「莊稼快熟了,孩兒現在種也晚了吧?母親。」
「別擔心。」史瑤笑眯眯道,「我們不種莊稼,我們種菜。青菜半個月就能露頭,一個半月後就可以吃了。」
四郎張了張嘴,猛然轉向大郎,母親說的是真的嗎?
大郎又沒種過菜,哪裡懂啊。乾脆說,「母親什麼都懂。」
「走吧,小太孫。」史瑤道。
四郎苦巴著臉,「母親,天快晌午啦。」
「正好,我們到你阿兄那裡用飯。吃過飯下午再種。」史瑤道,「大郎也一起來吧。」
大郎拉住四郎的胳膊,笑著說,「以後別再跟母親玩心眼,母親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
四郎現在知道了。
一家六口,四郎最小,太子不慣著四郎,也做不到鐵石心腸。四郎又是史瑤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哪怕知道孩子不能寵,有時也忍不住寵他。
史瑤很擔心把四郎寵壞了,在三郎府上用過午飯,史瑤就令三郎去拿菜籽。讓四郎一個人開墾地,種菜、澆水。
四郎哪干過這種活,種一壟地,五丈長就累得氣喘吁吁。二郎怕自己忍不住幫四郎,就站得遠遠的。大郎和三郎見狀,也走到二郎旁邊站著。
史瑤站在地邊勸說,「好事成雙,四郎再種一壟。」
「還種?」顧不得地上髒的四郎席地而坐,不敢置信抬起頭,「很多了,母親。」
史瑤板著臉說:「我們一家六口,這些菜還不夠我們吃一頓,種不種?」
「種,我種。」四郎爬起來,忍不住說,「母親,再種一壟就好了,對吧?」
史瑤笑了,沒有回答而是反問:「種地累嗎?」
「累……」四郎很後悔多嘴。
史瑤:「你種這些就喊累,老百姓一畝地一畝地的種累不累?」
「很累。」四郎道。
史瑤:「如果不讓你種菜,你能體會到粒粒皆辛苦嗎?說實話啊。不說實話就再種一壟菜。」
「很辛苦,很辛苦。」四郎忙問,「母親,孩兒已經體會到,可以不種嗎?」
史瑤問道:「你說呢?」
四郎心想,我說當然是不種。眼角餘光留意到三位兄長冷眼旁觀,無聲地支持母親,偷偷撇一下嘴,「我說人要言而有信,答應母親再種一壟,孩兒一定會種。」再次拿起鐵鎬,吭哧吭哧挖坑。
妻兒不在宮裡,太子在宮裡用過午飯,處理好事情就騎馬出城。隨三郎府上的執事來到花園,太子就看到小四郎,一手擦汗一手拿著葫蘆瓢澆水,「四郎在種地嗎?」
「是呀,是呀。」四郎忙說,「父親要幫幫孩兒嗎?」
太子看史瑤,史瑤微微搖頭,就對四郎說:「我今天很累,不能幫你。明日吧。」
四郎輕哼一聲,小聲嘀咕,「不幫幹什麼問啊。」
「四郎說什麼?」太子真沒聽清楚,「大點聲。」
四郎:「孩兒說,父親很累就應當在宮裡好好休息,不用來接孩兒,孩兒可以自己回去。」
「孤知道,孤是來接你母親的。」太子道。
撲哧!
大郎笑噴。
四郎小臉通紅,覺得呼吸困難,「父親,孩兒頭暈難受。」
「憋得。」三郎笑道,「不是中暑,放心吧,四郎。」
四郎頓時想哭,「母親,他們全都欺負我。」
「他們是誰?」史瑤故意問。
四郎:「父親,大兄、小阿兄。母親,我還小,母親得幫幫我。」
「菜種好,我就幫你。」史瑤道,「你再磨嘰,我們都回去,留你一個在這裡慢慢種。」
四郎眼珠一轉,「阿兄也回宮?」
「我已經搬出來了。」三郎道,「我不回宮,我可以去大兄府上。」
四郎死心了,拿起葫蘆瓢繼續澆水,同時忍不住慶幸沒讓他去打水,不然他今天一定會累暈過去。思及此,四郎向史瑤看去,見史瑤正同太子說話,不禁腹誹,一對狠心的父母。
「你說四郎現在是不是正擱心裡埋怨咱們。」太子小聲說。
史瑤倚在他身邊,笑看著四郎,「肯定的。指不定正說咱們故意為難他。」
「回去的時候我們坐車,讓他騎馬。」太子道。
史瑤:「聽殿下的意思,殿下騎馬來的?」
「是啊。」太子道,「馬車行的慢,我怕我還沒到這邊你們就回去了。誰能想到你讓他種菜。」
史瑤:「不光讓他種菜,妾身還打算讓他做飯。」
「做飯?」太子輕呼。
史瑤:「剛剛想到的。四郎十歲了,挖幾個坑就喊累,以後只會越來越懶。明日吃餃子,讓四郎包餃子如何?」
「四郎會不會氣得十天半個月不理你?」太子擔心。
史瑤:「極有可能,但他忍不住。」
「父親,母親,適可而止啊。」
史瑤嚇一跳,身體一趔趄,太子忙扶著她,回頭看去,三郎不知何時走到他們身後,「心疼了?」
「怕你們收不了場。」三郎道。
史瑤:「你們別幫他就不會。」
「孩兒也希望四郎能成材。」三郎道,「孩兒的意思循序漸進。四郎以前沒幹過活兒。」
太子:「知道了。」話音落下,四郎扔下水瓢跑過來,「父親,母親,我種好了。」
史瑤看一會兒,點點頭:「不錯。下次休沐日來給菜澆水。」
「還要澆水啊?」四郎驚訝。
史瑤:「你三天不吃飯行嗎?」
四郎不說話了。好一會兒又忍不住說,「阿兄府上有很多人。」
「你阿兄府上不養閑人。」史瑤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事,他們拿多少月錢干多少活,沒必要幫你,也沒空幫你澆菜。」
四郎脫口道:「孩兒可以給他們錢。」
「你剛才為何不給他們錢,叫他們幫你種地?」太子問。
四郎想也沒想:「母親讓孩兒自己種啊。」說出來意識到,現在也是史瑤讓他自己澆地。小四郎又想哭,「母親,孩兒是太孫啊。」
「太孫不是人嗎?」史瑤問。
四郎噎住了。
太子捏捏他的臉,「你以為種菜很簡單,挖坑埋下去就好了?四郎,做什麼都不容易。」
「四郎,你父親說得對。」史瑤道,「種兩壟菜你就覺得煩,以後治理整個國家,你是不是得愁死?」
四郎張嘴想說不會,突然想到他祖父每天很忙,他父親也很忙,癟癟嘴,「孩兒知道了。」
「那我們回去吧。」四郎道,「回到宮裡天也該黑了。」
四郎:「孩兒不想回去。」
「明天卯時起來吃飯,我送你進宮?」三郎道,「卯時起得來嗎?」
四郎忍不住扒著三郎的胳膊,「阿兄,我好累啊。」
「我背你出去?」三郎問。
四郎連連點頭:「好啊。」
「你幾歲了?」太子冷著臉問,「知不知道現在多重?」
四郎下意識搖頭,隨即又點頭,忙不迭道:「我和阿兄開玩笑呢。阿兄,我走啦。你明天進宮看我啊。」
「走吧。」三郎從大郎和二郎使個眼色,三兄弟送史瑤和太子出去。
太子和史瑤上馬車,四郎騎太子的馬,小孩又想哭。望著天邊夕陽,四郎莫名想到很小的時候聽到他大兄念叨的一句,「斜陽欲落處,一望黯消魂。」
「父親,母親,外面起風了。」四郎拍馬走到馬車旁。
太子:「那咱們走快點,進城風就小了。」沒容四郎開口,就吩咐馭手走快點。
四郎慌忙跟上去。
三兄弟站在門口,打算父母走遠了再各回各家。看到馬車突然加速,大郎笑道,「一定是四郎又說了什麼。」
「父親和母親今日怎麼回事?」二郎道,「故意作弄四郎?」
三郎:「母親不喜歡他耍小聰明。哪天四郎把他的小機靈收起來,母親就不作弄他了。不然,今天只是開始。」
起初四郎真沒意識到,過了大半年,四郎感覺出不對勁,就找二郎說出他的猜測。二郎心軟也沒告訴他,就說他想多了。
大郎和三郎又不幫他,四郎便認為自己確實做錯了。
太始二年,開春,四郎十一歲,只比去年大一歲,彷彿像換了一個人,在外面十分穩重,在長樂宮也不貧嘴了。
偶爾也會接話茬,史瑤見他比去年好多了,也沒再像去年似的逮住機會就收拾他。四月初六,休沐日,大郎、二郎和三郎進宮探望父母,也告訴史瑤一個消息——劉徹打算巡狩。
劉徹每年都出去,三郎特意講,史瑤趁著大郎把四郎拐去永壽殿的時候問,「此行出事了?」
「沒出事。」三郎道,「只是孩兒算著鉤弋夫人該出來了。母親和孩兒已經改變許多,但是沒能把祖父的喜好改變。孩兒懷疑這次路線和歷史上一樣。」
史瑤:「我隱隱記得鉤弋夫人這個封號是因為她手中握著玉鉤,你懷疑她是裝的?」
「十有八/九是。」三郎說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如果有人弄個很美的女子放在孩兒面前,孩兒是說上輩子,孩兒明知道是假的,看到女子十分漂亮也會配合她演出。」
史瑤:「你們打算跟去?」
「母親,阿弟已經同祖父說了。」二郎道,「大兄和小弟陪祖父去,孩兒和阿弟不去。祖父也答應了。」
史瑤不解:「為何?」
「兩次遠征匈奴,孩兒在軍中已很有威信,孩兒打算在祖父出宮的時候找佩服孩兒的將軍一起出城打獵,喝酒吃肉。」三郎說著,往外面看一眼,「這事切莫讓父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