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起疑

太子起疑

史瑤使勁眨一下眼,再看過去,三兒子也已閉上眼。剛才是她眼花了?史瑤張嘴想說什麼卻不知該說什麼,思索片刻,就說:「那殿下早些歇息?」

太子挺累的,原本打算等史瑤看過孩子就去歇息,聽史瑤問他,便問:「他們仨呢?」

「先放這兒,待會兒叫奶姆抱回去?」史瑤問。

太子劉據想一下:「也行。那你也早些歇息。」

史瑤抿嘴笑笑,說一聲:「諾。」

太子劉據見她這樣,眉頭微微一挑,不過,什麼也沒說,就起身回房了。

史瑤心裡眼裡都是三個有問題的兒子,也就沒注意到太子劉據表情不對勁。劉據走後,史瑤低聲呼喊,「大郎,二郎,三郎。」

三個孩子一動不動,睡得很香。史瑤不信邪,胳膊撐著榻,斜著身子,勾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仨孩子。然而,沒等三個小孩再次睜開眼,她自己反倒先打哈欠……身上痛,又犯困,不得已,史瑤命奶姆把仨孩子抱回房。

翌日上午,史瑤醒來,望著青色帷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如今是太子良娣,還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思及此,史瑤忙喊:「杜琴。」

「良娣,杜琴不在。」穿著皂色曲裾的宮女過來,收起帷帳,就問,「良娣要起嗎?」

史瑤點點頭,見屋裡大亮,「幾,不對,什麼時辰了?」

「巳時三刻。」女子說道。

史瑤想問,巳時三刻是幾點。可她不敢問,這種古代三歲小兒都知道的常識,一旦問出來,哪怕笨蛋也會認為她腦子有毛病,便說:「扶,扶著我如廁。」

「諾。」宮女扭頭就喊,「藍棋,來一下。」

史瑤看過去,只見一個跟杜琴三分像的宮女走過來,連忙記下,她叫藍棋。

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史瑤忍著痛上了廁所。隨後洗漱一番,躺在床上,史瑤已痛的滿頭大汗,卻沒忘記,「三個皇孫在我這邊,還是在他們房裡?」

「在皇孫房裡。」藍棋說道,「太子早先過來一趟,見良娣還在睡,殿下就去看望三位皇孫。殿下臨走時還說,等良娣用了飯,再把皇孫抱過來。怕皇孫擾到良娣歇息。」

饒是史瑤知道太子體貼,聽藍棋這麼一說,依然感到意外,「殿下不在宮裡?」

「良娣忘了?今天是休沐日,大將軍歇息,殿下隨大將軍習武去了。」另一個宮女說。

史瑤心中一突,果然不能說太多:「我睡糊塗了。」話音剛落,杜琴端著飯菜進來。史瑤連忙說她餓了。

從前天原主說她肚子痛,到昨天下午史瑤把三個孩子生出來,太子宮裡的人都忙得團團轉,甭說睡覺,連口熱水也顧不得喝。

史瑤說她睡糊塗了,藍棋和幾個宮女也沒多想,因為她們也險些忘了今天是休沐日。一聽史瑤餓了,就忙擺飯。

飯菜擺好,史瑤低頭一看,依然沒有筷子。史瑤心下奇怪,卻不敢多嘴,怕又說錯了,引得眾人起疑。

飯後,沒容史瑤吩咐,奶姆就把三個孩子抱過來。史瑤令她們把孩子放在榻上,就讓她們出去。六個奶姆面面相覷,以為聽錯了,其中一個便開口問:「良娣自己照看三位皇孫?」

「我想和幾個皇孫單獨待一會兒。」史瑤板著臉,「不行?」

奶姆忙說:「婢子不敢。」

「那你們就先出去。」史瑤道,「我喊你們的時候,你們再進來。」

幾個奶姆相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諾。」慢慢退出去。

六人走後,史瑤又繼續說:「杜琴,藍棋,這兩天你們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良娣,皇孫——」其中一個宮女看一眼三個小主子,又說,「會不會哭鬧?」

史瑤:「不會的。聽說小孩吃飽了就睡,餓的時候才會醒。等他們醒了,我自會喊奶姆。」

幾人有些不放心。

史瑤眉頭緊鎖,有些不耐煩:「我說的話不好使?」

「不敢。」藍棋等人慌忙跪下。

史瑤擺擺手。幾人連忙退出去。史瑤也沒著急,又靜靜聽一會兒,確定門口沒人,才喊:「大郎,二郎,三郎,醒醒。」

三個小孩紋絲不動。

史瑤想抱起離她最近的老三,伸出手,一看三兒子像個易碎娃娃,登時停下來,怕她手上沒個輕重傷著老三,「你們仨投胎的時候是不是忘了喝孟婆湯?」

三個小孩猛地睜開眼。

史瑤笑道:「看來我猜對了。」

三個小孩不約而同地閉上眼,假裝還在睡覺。

史瑤輕笑一聲:「別裝了。你娘我投胎的時候也沒喝孟婆湯。」三個小孩再次睜開眼。史瑤又笑了,「不裝了?你們仨知不知道彼此投胎的時候沒有喝孟婆湯?不知道的話就眨一下眼。」

三個小孩同時眨一下眼。

史瑤看著新奇,不愧是三胞胎,眨眼的動作都一模一樣,「那你們知不知道我也記得上輩子的事?不知道就眨一下眼。」

三個小孩再次眨一下眼。

史瑤以前聽別人說過,剛出生的小孩看不清東西,「你們是不是看不清東西,有人站在你們面前,你們看到的也是一團黑影?」

這次都沒容史瑤提醒,三個小孩再次眨一下眼。

史瑤:「我就知道是這樣。不然,也不會在我盯著你們的時候,還敢閉上眼裝睡。」不待三個小孩「哇哇」反駁,又說,「知不知道我怎麼發現的?你們臉上表情太豐富。」頓了頓,繼續說,「你們現在還小,不會說話,現在聽我說。以後學會說話,再把想說的告訴我。」

三個小孩再次眨一下眼。

「是不是很想知道你們現在變成誰的孩子?」史瑤道,「你們的父親,你們可能知道,也有可能從未聽說過,但你們的祖父,我想你們一定知道——漢朝皇帝劉徹。」

老大和老三睜大眼,小臉上全是不敢相信。老二滿臉困惑,彷彿在問史瑤,劉徹是誰啊。

史瑤見他這樣,有些疑惑,難不成老二是漢朝以前的人?有心問他,一想到他只會「哇哇哇啊啊啊」,便說,「不知道也沒事,等你們長大,娘再告訴你們。」停頓一下,又問,「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弄清你們投胎的時候有沒有喝孟婆湯?漢朝人相信鬼神,若被別人看出你們與眾不同,你們輕則會被關起來,重則會被處置。」

老二打了個哆嗦。老三眉頭緊鎖。老大滿臉不屑。

史瑤看著三個孩子的表情,頓時知道老二膽子小,老大最狂,老三應該很理智,認真思索她的話。

史瑤聽別人說過「巫蠱之禍」,她相信如果信奉鬼神的劉徹知道三個小孩不同尋常,定會找一幫術士研究她的三個孩子,「你們的娘,我現在是太子良娣,不是太子妃。皇帝和皇后想把你們抱走,都無需支會我。一旦你們露出馬腳,我都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們,更別提保護你們了。」

老三眉頭鬆開,直勾勾看著史瑤,彷彿在替史瑤擔憂。

史瑤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猜對他的意思,不妨礙她輕輕拍拍老三,「別擔心,你們的父親是一個仁慈寬厚的人,你們仨別太張狂,太子會保護你們。哪怕被他看出什麼,我想他也不會把你們交給皇帝。」

老大臉上儘是懷疑。老二笑了。

史瑤看一眼他倆,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說:「以後白天來我這邊,晚上再回去。你們醒的時候,我就讓奶姆和宮女們出去,你們仨想怎麼玩怎麼玩。」

老三吧唧一下嘴巴,表示贊同。

老大閉上眼。

老二笑笑,大概覺得史瑤的主意非常好。

史瑤看了看仨兒子,搖頭失笑:「我的身體非常不好,得好好歇息,你們也睡吧。要是餓了,就叫醒我,我喊奶姆進來。」

老大繼續閉眼裝睡,好像根本不知道史瑤在說什麼。老二和老三眨一下眼。

史瑤見狀,真想給她大兒子一巴掌。可她大兒子還是個小娃娃,怕一巴掌拍暈他,史瑤只能咬咬牙忍著,以後再收拾他。

太子宮還未建成,太子暫住在長樂宮前殿西側的長信宮中。史良娣原本住在長信宮偏殿,有身孕后就搬到長秋殿。

未時兩刻,太子來到長秋殿,感覺院中靜的嚇人,四下里一看,杜琴、藍棋皆在廊檐下坐著,旁邊還有幾個兒子的奶姆。這是什麼情況?太子邊往裡走邊問:「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婢子給殿下請安。」一眾人忙不迭起身。

太子轉向幾個奶姆:「你們在這裡,皇孫呢?」

「在良娣房中。」奶姆怕太子怪罪,「良娣不許婢子在房裡,良娣想和幾位皇孫單獨待一會兒。」

太子皺眉:「單獨待一會兒?孤進去看看。」說話間推開房門繞到裡間,越過屏風看到一大三小躺在榻上。大的呼呼大睡,三個小的睜著眼,直勾勾望著房梁,彷彿沒聽見有人進來。

太子今天早上去看三個兒子,他剛一進去,三個兒子就發現他了。這會兒連動也不動,太子好奇:「你們仨看什麼呢?」抬頭往上看,什麼也沒有,就抱起離他最近的老大,「今天倒是挺乖,醒來也不鬧。是不是知道你們的母親生你們很累,不捨得吵醒他?」沒容老大給他個反應,太子就放下他,抱起老二,「是不是啊?」隨即又抱起老三,「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這麼小,我都不敢抱你。」

小孩很想送他一個白眼,不敢抱,你也抱好幾次了。不過,他怕嚇著他的太子父親,小孩一臉茫然,彷彿不知道太子在講什麼。

太子也沒指望剛出生一天的小兒子回答他,放下老三,就問,「餓不餓?我叫奶姆進來喂你們。」同樣沒容三個孩子給他點反應,就喊奶姆把仨孩子抱回他們房裡餵奶。扭過頭,對上一雙丹鳳眼,太子嚇了一跳,「你醒了?」

史瑤心想,我不想醒,可你的話太多,我想繼續睡也睡不著:「殿下不是在跟大將軍習武,怎麼有空過來?」

「姑母有些不舒服,舅父擔心姑母,孤就跟舅父說,孤想幾個孩子了,改天再學,叫舅父回去了。」太子說話間扶起史瑤,「用飯了沒?」

史瑤:「還沒用飯。殿下用了沒?」

「孤也沒用。」太子沖候在一旁的內侍抬抬手,內侍出去傳膳。太子繼續說,「你和孤一起用吧。」

史瑤忙說:「謝殿下。」

太子看她一眼,眼中精光一閃,把搭在她身上的絲被掀開,脫履跪坐在她對面。隨後,內侍搬來方几,宮女端來銅盆為二人洗漱。

此時的皇家還沒後來那麼多規矩,皇帝時常自稱「我」或者「吾」。早年漢景帝怒斥周亞夫時就直接用「吾」。皇帝劉徹平日里和文臣武將商議政事,也多是用「我」,趕上心情不錯,不但留文臣武將和他一塊用飯,還跟臣下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

祖父和父親私下裡都不怎麼講究,從小生活在這種環境中,太子坐在史瑤對面,和他的良娣一塊用飯也沒覺得不妥。

史瑤認為古人非常注重禮儀尊卑,見太子這麼不見外,認為太子很寵原主。寵原主?那太子一定很了解原主。

飯菜擺好,史瑤見太子拿起叉子,才敢拿終於出現的筷子,不敢抬頭多看,也不敢多說一句,端是怕說多了露餡。

史瑤卻不知太子見她拿起筷子就停下進食的動作,盯著史瑤的手看好一會兒,才繼續用飯。

飯後,內侍把方几和飯菜撤下去,太子漱口時打量史瑤一番,隨後屏退左右,就說:「孤聽父皇身邊的黃門令講,你兄長史恭要來了,不出意外,三五天就能抵達長安。你想不想見見他?」

「兄,兄長?」史瑤結結巴巴抬起頭。

太子笑著頷首:「太醫說你得靜養,孤的意思你先好好歇息,三個孩子百日宴那日你兄長也會過來,到那時候再見也不遲。」

史瑤假裝認真思考一下:「那,那妾聽殿下的。」

劉據深深看她一眼,打算離開,繼而一想,停下來,走到史瑤身邊,「孤扶你躺下?」

「謝殿下。」下面太痛,史瑤能躺著絕不坐著,「殿下,可以讓奶姆把三個孩子抱過來嗎?」

劉據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到門口就命在門外候著的杜琴、藍棋等人好生照看史良娣和三個皇孫,而他命馭手備車去大將軍府。

衛青和平陽長公主用過飯,看著平陽長公主喝了葯歇下,衛青才去書房。到書房還沒一刻,聽到侍從稟報,太子殿下來了。

衛青打開門,穿上履,看到劉據大步走來:「何事如此慌張?」

「一點小事。」劉據說著話,扭頭示意侍從退下。

衛青抬抬手,示意他的侍從也出去,關上門才問:「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騙的了別人騙不了我。到底出什麼事了?」

「舅父,一個人遇到什麼樣的情況會在一夕之間像變了一個人?」太子劉據問。

衛青以為出了什麼天大的事,瞥他一眼,就說:「得知皇上要任命他為丞相的時候。」

劉據噎住,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舅父,孤沒跟你說笑。」

「我也沒說笑。」衛青很認真很認真地說道。

自劉徹登基以來,任用九位丞相,有一半不得善終,文臣武將私下裡沒少議論,當什麼都不能當丞相。衛青為人謹慎,寡言少語,對皇帝忠心不二,自然不會跟同僚聊這些,可說的人多了,他想不知道也難,「你認識的那個人難不成不是朝廷中人?」

「暫時還不是。」劉據道,「舅父,他連自己的兄長過世很多年都忘了,他是不是病得不輕?」

衛青抬眼看他一下,見劉據表情凝重,指著對面,示意他坐下說,「真的?」

「真的。」劉據道,「我也不敢相信,現在還覺得有點假。」

衛青道:「除了這一點還有什麼?」

「還有很多,我,我之前只顧得擔心幾個孩子,就把這事拋之腦後了。」劉據半真半假道,「先前從長秋殿去長信宮的路上突然想起來,怕再忘了,才急著來找舅父。」

衛青認真想想:「你說的這種事我還真沒遇到過。不過,我倒是聽別人說過『離魂症』,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得了離魂症?」

「沒有。」劉據道,「如果不是我知道他兄長走了很多年,用這件事試探他,根本不知道他連這樣的事都能忘。」

衛青眉頭緊鎖,說,「那就奇怪了。是宮裡的人嗎?如果不是,把他交給我。」

「不用,不用。」劉據忙說,「他幫過我,我,我本不該懷疑他。」

衛青:「那就把他調遠點。」

「好。」劉據先答應下來,然後繼續問,「舅父,會不會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衛青仔細想了想,道:「也有可能。不過,你看不出來是不是同一個人?」

劉據心想,我要是看不出來,也不會來找你,「看不出來。舅父,我要不要找個術士看看他是不是被邪祟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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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個個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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