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19

番外:前世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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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被迫抵在他的胸膛,鼻短縈繞的俱是他的氣息,秦珩身體微僵:「……為什麼?」她聲音極低,幾乎細不可聞。

「什麼為什麼?」然而秦珣聽到了。

「為什麼是我?」秦珩深吸了口氣,眼眸低垂,「為什麼想讓我做皇后?」不等秦珣回答,她就自己苦笑,輕聲說道:「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你,若是以前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我和你道歉,我……」

她話未說完,下頜就忽的被人抬起,對視上他黝黑的眸子。他雙目微斂,她看不清他眸中複雜的情緒,只看到他眼下睫毛的剪影。

莫名的怒意,夾雜著酸楚和不甘,教秦珣薄唇緊抿。

「皇……兄?」若有若無的懼意浮現在心頭,秦珩的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

她目中的驚恐灼痛了秦珣的眼睛,他盯著她,眸中墨色翻湧,卻極力緩和了神情:「你以為,朕留下你,要你做皇后,是想懲罰你?」輕輕嘆了口氣,他低頭吻上她的眉眼:「朕是想娶你,你看不出來么?」

眉心的觸感讓秦珩更加惶恐,但更讓她心驚的是他所說的話。她想躲開,卻被他牢牢禁錮在懷裡。她聽得他在耳畔道:「朕第一次想娶一個姑娘,想把她永遠留在身邊,把所有最好的都給她,你說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他雖未言明,可秦珩已隱約猜出了答案。她睫羽輕顫,懼意未減,且更加重了不安。明明依靠在他懷裡,但她覺得自己彷彿身處在半空中,身心都沒個著落。緩緩合上雙目,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你是說,你心悅我?」

一個男人,在沒有婚約的情況下,非要娶一個女人,不為報復,不圖權勢,那是因為有感情吧?可是,怎麼可能呢?

他對她的態度莫名其妙,根本就不像是有感情的樣子。

輕輕「唔」了一聲,秦珣勾唇一笑:「你才看出來?」

見他竟未否認,秦珩心下暗驚,隱約生出一絲無力感,卻不見有多歡喜。她試著從他懷裡掙脫:「可是……」

「可是什麼?」秦珣黑眸沉沉,緩緩續道,「沒有什麼好可是的。朕想娶你為妻,想立你為後,想你一直陪在朕身邊。」

他不喜歡她的躲閃迴避,俯身抵了她的額頭,喃聲道:「瑤瑤,你乖一點,朕會永遠對你好……」

他聲音越來越低,秦珩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

乖……一點嗎?他是真的要把她強行留在身邊?

回宮之後,她才知道,一切不過剛剛開始。

「四皇子秦珩」死後,章華宮空閑下來,秦珩作為「未來的皇后」被皇帝就近安排在景昌宮裡,由他信得過的姑姑教導。

宮裡也有人對這位「未來的皇后」心生好奇,對她的底細卻不甚清楚。過了一段時日,眾人才隱約聽說這是武安侯孟越的獨生愛女,又聽聞皇上還未登基前曾在武安侯跟前習武……

天子守孝,以日代年。如今國孝早除,皇帝想立后也好,納妃也罷,都合乎情理,也無人阻止。且皇帝生母早逝,嫡母陶皇后又已故去,他在宮裡頭真正意義上的長輩只有太皇太后寇氏一人。

太皇太后寇氏自新帝登基以後,就以靜養為名,每日待在壽全宮禮佛,其餘諸事一概不理,就連陶皇後年前去世的消息傳到她耳中,她也只是點一點頭,以示知曉。

如今得知新帝接了所謂的武安侯的女兒進宮學規矩,太皇太后聞言,只是一笑,輕聲道:「皇上今年有十九了吧?是該有個皇后了。」

「太皇太后,這恐怕,恐怕於理不合呢……」

緩緩轉動手裡的念珠,太皇太后垂眸:「哪有什麼合不合的?皇后將來掌管後宮,提前知道宮裡的規矩,沒什麼不對。你們不要多事。」

「是。」

輕輕舒了一口氣,太皇太后寇氏又合上了雙眸,默默誦經。她不欲多事,也不想身邊人多事。至於合規矩?只要大體上不出錯就是了。先帝在時,已故珍妃未出閣的妹妹還以女官身份進宮照顧皇子公主後來成為先帝妃嬪呢。誰又說了什麼?

比起皇帝欲立武安侯的女兒為後,太皇太后更關注太子秦璋的遺孀一些。——她想,這不算是關注,頂多只是對一個可憐女人的憐惜。

二月里,丁如玉掙扎了一天一夜,生下一個瘦巴巴的女嬰。在三三兩兩的恭喜道賀中,丁如玉眼眶一熱,淚水漣漣。她懸著多日的心終是放回了肚子里。

女兒好,女兒好。既是女兒,這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皇上,丁氏生了,是個女嬰。」這個孩子剛出世,就有人匆忙稟報給了秦珣。

放下筆,秦珣道:「賞。」

這是這段時日來,皇宮裡發生的第一件喜慶事。自秦璋去世到現在,終於有新生命降生了。

將手上的事情處理好,秦珣起身回景昌宮去見瑤瑤。這幾日她看上去似是有些悶悶不樂,他想,聽到這個消息,她肯定會歡喜。

在秦珩看來,她眼下的處境無異於被監禁。她住在景昌宮中,不能隨意出去,每日見到的除了所謂的教導規矩的姑姑、幾個沉默寡言的宮人內監,只有時常過來的秦珣。

她自己對外出並無多少執念,但是這般常伴君側、不得自由的生活,卻讓她由衷地感到厭倦不安。

她在皇宮裡已經待了十幾年了。

一想到他要她做皇后,要她一直乖乖的陪在他身邊,她就害怕她後半輩子會永遠困在沉悶的宮廷中。

「你在想什麼?」秦珣忽然響起的聲音將站在窗下的她從思緒中拽了出來。

秦珩抬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皇帝,猶豫了一瞬,福身行禮:「皇上。」

皇帝一出現,原本在一旁的宮人內監皆悄悄退了出去。

秦珣淡笑,薄唇上揚,他上前一步,執起她的手,冰涼的觸感教他雙眉微蹙,他輕聲道:「怎麼站在窗下,冷不冷?」

「不冷。」秦珩輕輕搖了搖頭,「皇上有事么?」

對她每次必問的這句話,秦珣有些不喜:「沒事便不能來了么?」他將她的雙手包在手中,試著給她捂暖:「是不是銀炭燒得不夠?」

初時他握著她手時,秦珩還試圖掙脫。後來發現掙脫不掉,她就任他去了。

兩人離得極近,秦珩一抬頭就能看到他精緻的眉眼,她垂了眸,輕聲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燒銀炭?」

她話一出口,就隱約有了悔意。他畢竟是皇帝。她放柔了聲音:「我是說不用……」

她補救的話尚未說完,秦珣就笑了。她這段時日在他面前乖順卻不快。乍然聽她這麼一句,似嗔像怨,不知為何,他竟然覺得身心舒泰。他語帶歉然:「你說的是,是朕的不是了。」他唇角一勾,面上沾染了笑意:「你若是覺得冷,就讓朕給你暖。」

秦珩微愣,有些意外,她動了動唇,不再說話。

秦珣拉著她坐下,說起另外一樁事:「丁氏生了,是個女兒。」

「女兒?」秦珩眼中閃過喜意,她由衷道,「真好。」

這件事在她心裡懸了很久,在聽說秦璋的遺孤真的是女兒時,她竟然覺得鼻腔發酸,很快,她就收起了情緒,輕聲道:「二皇兄不在了,皇上這個做叔叔的,就給她取個名字吧。」

她想,皇帝親自賜名,於那剛出生的小嬰兒來說,也是一道保命符。

秦珣點頭:「這倒使得。」說著他勾了勾唇角,微微搖頭,嘆道:「取的第一個名字,竟是給別人的孩子。等咱們的孩子出世……」

秦珩聽得臉頰發燙,羞窘而難堪,她輕輕推了他一把,並未推動。

「你羞什麼?總是要生的。」秦珣失笑。

定了定神,秦珩小聲道:「我在這裡挺悶的,皇上也不常來。正好皇嫂生產,我能不能去瞧瞧她?」

秦珣唇角笑意微斂,眸中覆了層暗色。他寬大的手掌蓋在少女手上:「能是能,可是是以什麼身份呢?」

「……」

「她剛生產,身體虛弱,見到你,是驚多過喜吧?」秦珣不緊不慢道,「等咱們大婚以後,她身體也恢復了,你作為弟妹再去見嫂嫂吧。」

秦珩心裡一涼,雖在意料之中,但仍是免不了失望。她眨了眨眼,默數「一二三」,她秋水樣的眸子里很快沾染了一層水汽。她半低著頭,聲音極輕:「那我就一直待在這裡嗎?」她稍一用力,竟從他手中掙脫出來:「我剛認了爹爹,不能承歡膝下。二皇兄的女兒出世,我也不能去看……皇上說心悅我,其實只是想把我一直關在這裡是不是?你要我乖一點,我明明很乖。你要我聽話,我也很聽話……你根本就……」

淚珠從眼角划落,她雖是在哭泣,卻絲毫不損其美貌。

秦珣微怔,胸口密密麻麻的疼意襲來,又隱約帶著一點不可置信與隱秘的歡喜。——他分明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感。他拚命想把她留在身邊,可她對他更多的是防備和畏懼。

她含淚訴說對他的不滿,其實內心深處正在一點一點卸下心防吧?

這個認知讓他暗暗欣喜,他用手抹去她眼角的淚,動作輕柔,神情溫和:「乖,別哭,瑤瑤,別哭了……」他伸臂將她攬在了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脊背,試圖安撫她。

「我沒有要關你……」

「可你根本就不讓我出去,連我去見我爹一面都不行。」秦珩抬頭,卻堪堪撞上他的下巴,她下意識抽了一口冷氣。

秦珣也不管下巴的鈍痛,伸手輕柔地幫她輕按腦袋,口中卻道:「不是不讓你出去,是現在不行。」沉默了一瞬,手上動作未停,他低聲續道:「瑤瑤,我怕你跑掉……」

秦珩心裡一震:「……」

秦珣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坦然道:「如果讓你選擇,你會同意嫁給朕,做朕的皇后么?」

「我……」

勾唇一笑,秦珣眼中浮起一些笑意,他不等秦珩說完,就自顧自道:「你不願意。也是,皇宮這個地方,朕對你又不像是……」他略過了到嘴邊的話,改而說道:「可是朕想娶你啊……」

天知道在他幾乎能判定她不是他妹妹時,他的欣喜。——他那時的高興絲毫不亞於得知自己要繼位為帝時。

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她對他,好像並無情意。非但沒什麼情意,她還很懼怕他。

他的話讓秦珩暗自心驚,她不贊同他的話,就下意識否認:「我沒有不……」

秦珣低頭,食指壓在了她紅潤飽滿的唇上,他勾唇一笑:「沒有什麼?沒有不願意?沒有不願意,自然最好。不過,縱使有,也沒什麼。朕可以等,等咱們大婚以後,你早晚會願意的。」

「可是,我們……」

秦珣不想聽到她口中說出他不不願意聽到的話,乾脆俯身低頭噙住了她的唇,將她的未說出口的話語全都吞入了口中。

初時他只是想阻止她說出他不愛聽的話,然而剛與她的唇接觸,他就戀上了這種唇齒相依的感覺。他想起十五歲那年在荷塘旁邊為她渡氣的場景,心中一盪,並不滿足於此,舌尖細細舔舐著她如花的唇瓣,開始溫柔地吸吮、研磨。

秦珩從小到大,何曾經歷過這些?推不開,躲不得,只能無力承受。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鬆開了她。

秦珣望著眼前面色潮紅,紅唇鮮艷的少女,心裡滿滿的,脹脹的。他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輕笑:「乖一點……」

秦珩嘴唇翕動,有些無力地道:「你不要這樣……」

她心頭慌亂,有些不安,亦有些驚惶無措。她很早就知道兩人力量的差異,他若真想做什麼,她根本避無可避。

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秦珣無限憐愛:「好了,不逗你了。你要是真覺得憋悶,改日朕帶你出宮去。」

秦珩心裡一片茫然,她並不是真的想要出宮,她更多的是想逃離眼下的困境。她從未對任何人生過男女之情,也從未想過有一天要面臨嫁給三皇兄的場景。這些遠遠超出她的想象和承受範圍。她甚至連她身世是真是假都不能判斷。

見瑤瑤怔怔的,秦珣頓起憐惜之意,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秀髮:「再等幾個月,已經教欽天監看日子了。等咱們大婚了,你想去哪裡,朕都陪你。」

他起身欲離去,卻被秦珩拽住了衣袖。他登時大喜,笑道:「怎麼了?瑤瑤,不捨得朕離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明白地表現出挽留的意思。

秦珩幾乎是在一瞬間鬆開了他的衣袖,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輕聲道:「我有幾件事想問你,你別惱。」

「嗯,你問。」

「要是有一天……」秦珩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皇上現在想娶我,還不允許我不同意。可若是有一天,皇上對我厭倦了,能不能讓我走?」

她更想問的是「能不能別殺我」。

她和旁人不一樣,她有著身世的秘密。無論何時,只要有心人提起,只要他願意,他隨時就能要了她性命。

秦珣唇角的笑意凝固了:「讓你走?」他黑眸沉沉:「不會有那麼一天的。你休想讓朕厭倦你。」眼角的餘光看到她眼裡的懼意后,他緩和了神色,認真道:「瑤瑤,不會有那麼一天。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我這個人,真認準了什麼,那就是一輩子……」

他想,如果她是他妹妹,倒也罷了。他讓她做個尊貴的長公主。可她既然不是,那她這輩子就只能留在他身邊。

秦珩試著彎了下唇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是么?

他抱住了她,輕聲呢喃:「朕還想和你生同衾死同穴,一直不分開。你倒開始想著教朕厭棄了,真是不乖啊……」

秦珩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完全不知道他的執念從何而來。明明小時候他們也沒有多麼親近。若是為了容貌,她雖長的不差,可他是皇帝,多少美人得不到?

對秦珣的溫存,秦珩躲不開,也不再刻意躲避。她僵著身體,直到他離開去忙公務,她才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脖子上什麼都沒有,可她卻莫名有種憋悶感。

新帝登基的第二年,宮裡漸漸有喜事了。先是已故太子秦璋的遺孀生下一女,繼而新帝又宣布欲立武安侯獨生愛女為後,著欽天監相看日子。

眾人皆驚,武安侯,他哪裡來的女兒?一打聽還真有個,近日才相認的。皇帝執意立她,他名義上的長輩也無一人反對。至於武安侯,既無家族又無子嗣,且不理朝政多年,不必擔心外戚專權。武安侯家的小姐固然規矩上有欠缺,可皇帝早讓人接近宮裡,由太皇太後派人調.教,想來也能教導出一個合格的皇後來。是以無甚人反對。

丁如玉生下的女兒有六斤六兩重,她隨口取了個乳名,叫「六六」。沒多久,皇帝賜名為秦昭。

「秦昭,秦昭……」丁如玉輕輕念了兩聲,沖懷裡的女兒笑道,「你皇叔給你賜名叫秦昭呢……」

她笑著笑著,眼淚卻掉了下來。她想,如果秦璋還活著,給六六取名的人,就會是他。將來待秦璋繼位,六六會是大公主……

可是沒有如果。她們母女往後只能在新帝手下討生活了。

緩緩合上雙目,丁如玉默默祈禱丈夫在天之靈,可以保佑女兒平安健康長大。

她想,先帝的四個兒子,如今只剩下了新帝一人。新帝即使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也會善待她們母女吧?而且她祖父丁贊一在朝中還有些威望,皇帝會顧忌一二的。

出了月子后,丁如玉主動提出想換個地方住。她很清楚,她們母女絕對不該再繼續住在東宮。

她本想和先帝的太妃們一樣,選個僻靜所在,安心撫養女兒。或者請旨出宮另行居住也行。然而她還未開口,太皇太后就教她暫時住在壽全宮。

一向不大理事的太皇太后道:「哀家還沒抱過重孫女,稀罕得很。你若是孝順,就教重孫女……叫什麼來著?六六是吧,多陪陪哀家。」

丁如玉含笑應下。

皇帝想大婚,欽天監不敢怠慢,相看了幾個吉利日子,請皇帝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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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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