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21

番外:前世21

等秦珩醒過來時,已是次日清晨。她甫一睜眼,就撞上秦珣幽深的雙眸。

他正以手支頤,半側著身,溫柔而專註地凝視著她。

「醒了?」

秦珩一驚,下意識合上了雙目。是了,昨日大婚,他們現下已經是夫妻了。想起昨夜的某些畫面,她臉頰發燙,然而又想到他這般盯著她,不知已有多久,她不免暗暗心驚。

見她醒來,秦珣興緻忽起,伸手輕捏她的耳朵。

秦珩只得睜開了眼:「皇上。」頓了一頓,她輕聲續道:「臣妾服侍皇上更衣。」

她聲音極輕,可卻像是一把重鎚一般錘在秦珣心頭。他唇角的笑意瞬間凝固:「不必,朕自己來。」

明明她看著乖巧又恭敬,可他像是忽然被人捂住口鼻一般,莫名地有些憋悶。

秦珩見他拒絕,也不強求。

宮人內監早在外邊候著,待他們一聲吩咐,就捧了洗漱器皿,魚貫而入。

帝后二人沉默著梳洗,寢殿內安安靜靜。

梳洗罷,一切整理妥當。秦珣揮手令侍者退下,才又對秦珩說道:「如今宮裡頭的長輩,只有太皇太后一人。咱們今日需得去拜見她老人家。」

「嗯。」秦珩點頭,又有一絲猶豫,「我這樣……」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會不會不大妥當?」

睨了她一眼,秦珣輕笑:「怕什麼?天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你還能一輩子不見人?」

他先時將她藏起來,是怕她逃走,並不是真的要囚禁她。他們已經大婚,她作為他的妻子,應該享受皇后的榮耀。

秦珩彎唇一笑,輕「嗯」一聲,也不辯駁反對。——反正他說什麼,她做什麼就是了。

兩人相偕前往壽全宮而去。

然而剛行幾步,秦珣就意識到不對勁兒了:瑤瑤始終落後他幾步。

他皺眉,自己停下腳步,拉了她的手,小聲問:「怎麼了?是身上疼?」

秦珩羞窘而難堪,她竭力平心靜氣,輕輕搖頭:「沒有。」

「那就一起走。你不用跟在朕身後。」秦珣如是說著,卻教人備了御輦,乘御輦前往壽全宮。

帝后大婚,壽全宮也多了些喜慶的裝飾。太皇太后換了衣衫,接受新人的行禮。

秦珩心中猶有不安,但仍是依著禮節,向太皇太後行禮問好。

待她抬起頭來,太皇太后目中驚訝之色一閃而過。

「皇后,到哀家這兒來。」太皇太后沖她招了招手。

秦珩依言上前:「皇祖母。」

「好孩子,今日是哀家第一次見你,沒有什麼好給你的。這隻鐲子,你且拿去。」太皇太后拉了秦珩的手,從自己手上褪下鐲子,為其戴上。

旁邊站立的宮人微微一愣:「太……」心裡甚是奇怪,太皇太后準備的不是一株珊瑚樹嗎?

太皇太后擺了擺手:「還有一個小玩意兒,待會兒教人給你送過去。」

「嗯。」秦珩點頭,十分乖巧的模樣。

她看著太皇太后的神色,暗自猜測著對方是否生疑。

然而太皇太后只是又簡單地說了兩句,就教他們回去了。

走出壽全宮后,秦珩輕舒一口氣,她小聲問秦珣:「皇祖母這是……」

秦珣眸光一閃:「這是皇祖母心疼你呢。宮裡人都有眼睛、嘴巴,什麼該看見,什麼不該看見,大家心裡都有數。你不用太擔心。」

昨日封后,文武百官都看到了皇后的面容,神情驚異者不在少數。但是她和先前的四皇子秦珩到底是男女有別,真正敢往這方面猜想的人幾乎沒有。而且秦珣自回京以來,除陶家、清亂黨,朝臣對這個年輕的皇帝頗有懼意。對他決定的事情,鮮少妄自猜測。

扯了扯嘴角,秦珩點頭:「你說的是。」

秦珣說的沒錯,秦珩雖然頂著同一張臉,但是換了身份后,眾人對她的態度也不大一樣了。大婚以後,她可以活動的範圍大了許多,只是身邊時時刻刻都有宮人跟著,遠不如當四皇子時自在。

數十天後,她發現,她的擔心確實有些多餘。其他人不管怎麼想,但是在她面前,還從未有人提過四皇子秦珩,彷彿他們根本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

秦珩接手宮務以後比先前忙了一些,不過她倒是挺開心,她可以以要處理宮務為由,避開秦珣。

——秦珣待她不錯。他們新婚燕爾,他對她的恩寵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秦珩的印象中,她的姨母麗妃蘇雲清當年都算是得寵了,但是父皇對姨母遠不及秦珣對她。她深切地體會到了「受寵若驚」的感覺。

秦珩曾尋了借口去看丁如玉。——她先前作為小叔子,跟這個皇嫂交情泛泛。但如今二皇兄離世,她又成了皇后,自該多照顧他的遺孀。

丁如玉住在壽全宮的偏殿中,每日除了照看女兒,就是去陪太皇太后念念佛經,說話解悶兒。乍然見到皇后孟氏,她匆忙行禮。待看清對方面容后,她瞳孔一縮,怔住了。

秦珩沒有錯過她眼中的驚愕:「皇嫂。」

丁如玉回過神來,請皇后坐了,歉然道:「娘娘見諒,方才失了神。」

秦珩笑笑:「無礙的。人都有失神的時候。」

「皇後娘娘挺像一個人的。」丁如玉輕聲道,「笑起來更像。」

「嗯?」秦珩心頭一跳,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有點失禮。皇後娘娘的相貌跟先前的齊王有幾分彷彿。當然,娘娘明艷大方,非齊王殿下所能比的。」丁如玉忙補充道,她又歉然一笑,「瞧我,都說的什麼話?怎麼能對娘娘說這些?」

秦珩心裡微覺酸澀,她搖頭:「也沒什麼。以前也聽人說,我長的像齊王。但男女有別,又怎能一樣?」

「是啊,不一樣的……」丁如玉說著有些唏噓。其實她一眼就看出了皇后和齊王的相似。看到這樣的相貌,她不由地就想到了自己的夫婿。太子秦璋一直很關照齊王。

新帝不計較當日的假皇孫一事,且對她們母女甚是優待。可丁如玉心裡清楚,這是不一樣的。新帝待她們母女再好,也是不一樣的。

至於和齊王相似的皇後娘娘,丁如玉並不是很想看到她。因為一看見這張臉,她不由自主地會想到齊王,再想到秦璋。

她想,新帝也真夠奇怪的,在秦珩不明不白死了以後,又找了一個跟她容貌幾乎一樣的女子做皇后。

這是什麼意思?是對秦珩心有愧疚?還是想證明他對秦珩很重視?

……

丁如玉輕嘆一聲,這些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秦璋已經去世,她僅剩下的只有女兒。在皇宮裡數年,她深諳少管閑事的道理。

兩人閑閑說了幾句,秦珩見丁如玉興緻缺缺,略坐一坐就起身離去。她特意叮囑,不可怠慢丁如玉母女。

——從小在宮裡長大的她,很清楚那些宮人內監。他們大多捧高踩低。麗妃蘇雲清去世后,她在宮裡的生活就艱難了許多。

而今秦璋已去世,丁如玉從太子妃變成前太子妃。若無特意關照,難免會有人怠慢她。

而秦珩,並不想秦璋的妻女受欺負。

秦珣漸漸發現,瑤瑤對皇后這個新身份適應地極快。她處理宮務井井有條。有時他忙完政務,想與她親近一二時,她卻在忙宮務。

「在看什麼?」已近黃昏,秦珣放下手上的書,走到秦珩身後,自背後擁住了她,並將頭輕輕放在了她肩上。

秦珩身體微僵:「沒什麼,看一些舊賬簿。」

秦珣的手越過她的身體,遮在賬簿上,輕聲道:「舊賬簿,又何必急著看?陳年老賬了,找個信得過的姑姑去看就是了。你雖是皇后,可也不必事必躬親。宮裡大大小小那麼多事,你豈能事事都管?」

「是。」秦珩任他遮著賬簿,一動不動。

秦珣輕嘆:「真想把你揣在懷裡。」他話鋒一轉,「你今日去見了皇嫂?」

「嗯。」秦珩心知此事瞞不過他,也不否認,「跟她說了會兒話,六六很可愛。」

秦珣直起身子:「嗯,你若悶了,可以跟她說說話。」

身後驀然一輕,秦珩暗鬆一口氣,卻聽秦珣續道:「喜歡孩子?」

「什麼?」秦珩微愕。她不好這般背對著他說話,就也站起身,面對著他。

秦珣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輕笑道:「朕也喜歡孩子。咱們也會有的。」

秦珩目光一閃,她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香爐里的香不見輕煙,卻能聞到陣陣幽香。秦珩靜靜地看著秦珣,思緒漸漸飛遠。

六月底太醫給秦珩請平安脈時,秦珣就在跟前,他聽太醫掉了一會兒書袋子,頗有些不耐煩。他打斷太醫的話:「你只說皇後身體如何就行。」

他記得她四年前曾經落水,彷彿是有些體寒,到現在還常常喝調理身體的葯。

「回皇上,皇後娘娘鳳體安康。」王太醫認真道。

「她體寒的毛病好些了沒有?」秦珣追問。

秦珩眼皮一跳,用眼神去制止王太醫。

然而王太醫已經答道:「回皇上,皇後娘娘許是有點體寒的毛病,不過好在年輕,沒有大礙。」

秦珣點頭:「那就好。」

秦珩暗暗鬆了一口氣。

秦珣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太醫瞧一瞧,皇後娘娘幾時能有孕?」

王太醫愣了愣,他看看皇帝,又看看皇后,忖度著道:「只待娘娘調理好身體,就能有孕了。」他頓了一頓,又道:「皇上和娘娘剛大婚一個月,生小皇子一事,嗯,來日方長。」

輕輕舒了一口氣,秦珩瞧了秦珣一眼,又移開了視線。

秦珣有些尷尬,他也知道他問的不當。只是他記著那日她誇讚六六的場景。他想,等他們有了孩子,有了他們自己的孩子,她也會很喜歡很喜歡吧?

瑤瑤方才瞥了他一眼,教他心裡涼涼的,他起身道:「王太醫好好給娘娘調理身體。」他自己則走了出去。

王太醫恭送皇帝離去后,躊躇片刻:「臣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珩瞧瞧身邊的宮人,揚聲道:「你們先退下。」

宮人退下后,秦珩方道:「太醫請講。」

「皇後娘娘體寒的舊疾基本已經痊癒,那些調理身體的葯,可以停了。」王太醫略一沉吟,小心說道,「娘娘若真想繼續調理,也無妨。只不過,那葯裡頭的浣花草,需得去掉。」

秦珩垂眸,沉默不語。

王太醫瞅著皇后的神色,心下惴惴,繼續說道:「浣花草這東西,對體寒雖有用,但見效甚微。但是,它另有一個功效,娘娘可能不知道。」他遲疑了一下,沉聲道:「避孕。」

秦珩食指輕抬,聲音淡淡的:「是嗎?」

「皇上想要小皇子,娘娘的身體也無需再調理。臣以為,娘娘該早些誕育皇嗣。」

秦珩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太醫的意思,本宮知道了。此事本宮自有主……」

她話未說完,就猛地聽到秦珣的聲音響起:「王太醫先回去吧!」

秦珩大驚,抬起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秦珣。他面沉如水,眸黑似墨。她心中一凜,懼意再次襲來。

王太醫呆住了,行了一禮匆忙退出去。

「皇上怎麼回來了?也不叫人通報一聲。」秦珩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

秦珣卻攥緊了拳頭。他方才剛走出去,就心生悔意。

——他問王太醫那句話,倒像是他不顧她的身體,只看重子嗣一般。他不想她有這樣的誤會,就思忖著回來委婉解釋一下。然則卻發現宮人盡數退到了外邊。

秦珣好奇之下,擺手制止了欲通傳的內監,自己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宮人自然不敢阻攔他。

然而他聽到了什麼?!

他對自己說,不要多想,她只是想調養身體,不是刻意不想有他的孩子。可他仍是忍不住指尖輕顫。

不等她把話說完,他就打斷了她的話,大步走進來。

如今只有他們兩人。秦珣輕聲說道:「為什麼突然回來?是想跟你說,對於孩子的事情,朕其實並不是很急,你不用多想。」他深深地看著她:「瑤瑤,你呢?你有沒有什麼,想對朕說的?」

他想聽她解釋。儘管他內心深處有些害怕她的答案。

秦珩輕輕嘆一聲,低聲道:「我也覺得孩子可以不急。」她避開他的視線,溫聲道:「我才十七歲,我怕我當不好一個母親。而且……」

而且什麼,她並沒說下去。

剛大婚以後,她在他面前自稱「臣妾」,他忍了兩日,後來明確提出不喜歡她這麼說。於是後來在無人處,她就還你呀我呀的含糊稱呼了。

秦珣嗯了一聲,對她這個說法,他也算接受。她生母早逝,麗妃蘇雲清待她只是面子上的好。她可能對母親這個角色一時不能適應。他想說他其實也不急的,他更想她一直陪著他,而不是多出一個孩子,分散她的注意力。等過幾年,他們感情更穩定了,再有孩子也不遲。

秦珩垂眸:「皇上今年登基,忙於政事沒有大選。到了明年……」

「明年也不會有。」秦珣打斷了她的話,眼中浮起笑意,「只有你。」

他聽聞女子善妒,無論是什麼身份,都想獨佔夫婿。他只要她一個,她肯定會開心。

秦珩微愕:「可是祖宗規矩……」

「咱們祖宗何時立過這等規矩?」秦珣挑眉,「瑤瑤,你不用擔心的。」

「其實你可以有後宮……」秦珩話未說完,就看到秦珣變了臉色。

他緊緊盯著她,眸中墨色翻湧:「瑤瑤?」

秦珩心裡一驚:「皇上……」

「不想生下朕的子嗣,卻想讓朕廣納後宮。你說這樣的瑤瑤到底是賢惠還是不賢惠?」秦珣目光落在她身上,直勾勾的,有些嚇人。

秦珩明顯意識到他已經動怒了,她只能輕聲道:「皇兄不要氣,咱們慢慢說,我不是要……」

「不是要什麼?不是不想悄悄用避子葯,還是說你不是不想勸朕大選納後宮?」秦珣心裡忽然湧上一些悲涼,「瑤瑤,在你心裡頭,朕……」他勾了勾唇角,輕輕搖頭,「你心裡就沒有我一丁點位置嗎?」

他其實能感覺到她一直懼怕他,大婚以後,她忙於宮務可能也是在躲避他。但他平時可以暗示自己不去想這些,今天事情聚在一起,他心裡想自欺欺人都無法做到。明明他在一開始想著,只要能先娶了她,慢慢的,可以一點一點打動她的心。可是他發現,他似乎並不滿足於只留她的身體在身邊。

他很想要她的心,他很想她也能在乎他,愛重他。

秦珩後退了一步。

「瑤瑤?」

抬起頭來,直面著秦珣,秦珩輕聲道:「有的。我心裡有皇兄。不過,我確實,我,我知道浣花草的功效……」她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字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我們萬一真的是兄妹。」秦珩扯了扯嘴角,眼眶微紅,「如果真是兄妹,那怎能成親?又怎麼能生孩子?」

「朕說了不是。」秦珣皺眉,「陶仲卿的那封信、南雅堂謝神醫的記錄,還有太醫的記錄、還有你爹武安侯……」他深吸一口氣,努力驅走心頭的煩躁,「你為什麼還害怕?」

秦珩沒有說話。面對秦珣給出的「證據」,她確實信了八.九成,但是仍有一點點的懷疑。這八.九成的相信,教她點頭不再抗拒大婚,那僅剩的一些懷疑卻讓現在的她不敢有孕。

亂倫的話,老天會降罰於他們的子女。

「為什麼?難道你以為沒確定的話,朕會對你行夫妻之事嗎?」秦珣面色難看,「朕敢娶你,自是知道我們沒有絲毫關係。」

秦珩看他是真的生氣了,輕嘆一聲,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說了一個「哦。」

這輕飄飄的一個字教秦珣又是憤怒又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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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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