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天涯絕境的盤山龍背路，是由真龍幻化而成，本身自帶了防禦的技能，對於擅自闖入的玩家會發動幻境的效果。

夏暖心並不了解這些，便在這龍背路上被迷了眼，走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冰崖邊上。

天涯絕境上的冰崖特別多，隨意一走，都是又高又陡的冰崖，崖下是整片冰原，一個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而夏暖心此刻離懸崖不過兩步之遙。

「你怎麼還跟著我？」夏暖心背對著懸崖，蹙眉低喝，絕境之上冰風猛烈，將她的紗綾吹得四下狂舞，襯著身後茫茫雲海，有著隨時飛脫塵世的凜然姿容。

她的身前，空無一人。

夏展顏走到拐角處時便望著夏暖心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彷彿在她身前站著一個看不見的人。她不由想起了在仙冢的島上，那個曾經在她耳邊發出警告的聲音，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她和姐姐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姐姐幾乎都是優雅大方的模樣，很少見她在外人面前用這樣不耐煩的語氣說話，而那眼神中，分明還帶了些憂傷。

那人到底是誰？

「即便是懸崖，大不了一腳踩下去，也不需要你幫忙。你我殊途不同歸，還是不要再見了。」夏暖心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並未注意到夏展顏的身影。

夏展顏聽得心中驚疑，這般激烈尖銳的話，完全不像是夏暖心的作風。

「你走吧，別再跟著我了。」夏暖心揮揮手，似乎要避開什麼觸碰，臉上果絕的表情，讓她與夏展顏更加相似起來。

夏展顏心中是大大的問號，轉眼看了看三十六季，他卻也是一臉茫然。

「有人？誰？」似乎有人提醒了她，夏暖心忽然間回過神來，高聲問了一句，四下望了望，便看見了拐角處的夏展顏。

夏展顏本就沒有打算偷聽，只是突然見到這樣的夏暖心，有些驚疑，便遲緩了腳步，此刻便徑直走向了姐姐。

「姐，你在和誰說話？」夏展顏的眼光在姐姐四周掃了掃，的的確確是沒有半個人影。

「別看了，他走了。」

夏暖心的回答，與在蓮生陵墓里的一模一樣。她定定地注視著某著方向，彷彿那裡就是那個人消失的方向。

「他是誰？」夏展顏不打算就這樣結束這個話題。

「一個NPC。」夏暖心嘆口氣回過神來，慢慢敘述起這個無法被人看見的人。

那是她在雨師族裡遇到的人。隱藏種族雖然擁有很強的天賦，但修鍊起來也比普通種族要難上數倍，因此許多玩家雖然抽中了隱藏種族，卻常因為無法修鍊而被迫放棄，所以隱藏種族考驗的不僅是RP，也是心志。她一個新手玩家，在雨師族裡玩了三四個月，周圍卻一個朋友也沒有，全是NPC，縱然她對遊戲抱著巨大的新鮮感，也要在這孤寂的日子裡消失殆盡，好在她是個堅韌的人，又遇上了這個NPC，在最艱苦的修鍊中帶給她許多幫助與歡樂，才讓她最終從空無一個玩家的村子里成功出來。

說起這個NPC，卻是個神奇的存在。他只能被夏暖心看見，其他玩家都看不到，是以雖然常常跟在夏暖心身邊，卻沒有人知道他。

聽著夏暖心娓娓道來，夏展顏心底卻開始自責。前段時間她的心都撲在宗門和任務上面，看姐姐遊戲得挺開心，便沒有多管，不想竟然如此寂寞。

「我答應了他，不將他的名號告訴第二人。」夏暖心淡淡道。

前因後果說了一大通，夏暖心卻一直沒有說出那個NPC的名號來，原來是因為承諾了對方。

話已至此，想來那個NPC必是智能NPC無疑。

將NPC當成朋友來對待，也是常有的事，夏展顏自己也待汐芷如師如友。

若真只是如此，夏展顏也不會擔心。

但觀夏暖心眼底的神采，她明顯不把這個NPC當成朋友。

「姐，他是NPC！」夏展顏眼神沉斂，聽完一切后只說了這一句話。

姐妹兩之間，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了，對方已經明白了。

「我知道。」夏暖心的回答有些悲傷卻很堅決。

夏展顏稍稍放了心，卻忍不住又替她悲傷，難得一次動心，卻必須面對毫無希望的結局。她心中忽然浮現九年的影子，硬朗的面容，霸道的作風，以及曇花般的溫柔，讓人莫名心悸。身邊的三十六季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語，夏展顏卻忽然間對他愧疚滿滿。

有些事，明知結局毫無希望，不如把這個開頭掐滅，也免得日後神傷。

在某些地方，夏暖心和夏展顏一樣，都有著果絕的心。

「走吧，帶你去見我師父。」夏展顏不想在遊戲里繼續糾纏這個問題，便轉了話題。

因為感覺到夏暖心明顯低落的心情，夏展顏刻意放慢了腳步，一路上都在介紹著天涯絕境的奇景，說些遊戲里的奇聞趣事逗她開心。

也不知是夏展顏的努力起了成效，還是夏暖心將悲傷埋到了心底，到了封龍璧前時，夏暖心已經恢復了淺淡溫柔的笑顏。

重殤的虛影正站在封龍璧下，許久不見，他風采不改，即便只是一道虛影，也帶著睥睨天下的傲氣，夏展顏認識的男人里，只有兩個人配得起這份傲氣，一是重殤，一是九年，只不過前者傲得張狂，後者狂得冷冽。

汐芷站在重殤的身邊，顯得格外嬌弱。

白瓷般的肌膚上半點皺紋也沒有，唇邊綻放的笑容能讓遍野春花失色，除了那滿頭仍舊雪白的長發，夏展顏驚喜地發現，汐芷已經恢復了原有的容貌。

「老太婆……你……」夏展顏喜得講話也慢了。

「好美……」即便是夏暖心，也不得不為汐芷的絕代姿容折服，難得一個女人可美得讓人心曠神怡，同是女人，她連一點嫉妒心都升不起來。

倒是三十六季，仍舊面無表情，彷彿只有在看向夏展顏的時候，眼中才會掠過一星半點的溫柔。

「你們回來了。」汐芷笑著開口，聲音恬靜溫和，彷彿家中守候著弟妹歸來的長姐。

夏展顏點點頭，按下心中的喜悅，上前拜見了重殤。

「師父！師娘！」夏展顏脆生生地叫道。

汐芷難得地紅了臉，而重殤則是略帶滿意地點點頭。

「這是我姐姐。那位是我的生死之交，師父您應該見過了，隨我同赴九幽的戰友。」見重殤的眼神淡淡地掃過了夏暖心和三十六季，夏展顏忙介紹道。

「嗯。」重殤不置可否，道，「要你找的東西，可找到了？」

夏展顏從袋裡取出幽冥路引，又將被靈識包裹住的引魂燈放了出來，一併交給了重殤。

「金二毛辦事倒挺快的。」汐芷看著那幽冥路引，想著當初為了盜取這件法寶所費的九牛二虎之力，不禁感慨。

重殤卻收起了幽冥路引，只盯著那盞引魂燈看。

「師父，弟子辦事不力，雖然取回了引魂燈，卻將它損壞了。」夏展顏有些忐忑。

重殤卻沒有出現她意料中的責備，反而是讚賞地一笑。

「還真被你拿到了。」他嘆道，眼神複雜地望著夏展顏，「真是天意，這引魂燈竟然被你收伏，做了你的本命元神法寶，果然是個有造化的。」

夏展顏被重殤的話嚇了一跳。引魂燈的威力她也見識過，著實可怕，如若真能為她所用，這天羅之上，恐怕無人是她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