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

番外

泰寧三年，冬。

皇后袁氏被廢已有三年之久，袁氏滿門抄家流放。太子受人蠱惑，幸而最後關頭幡然醒悟，救駕有功，皇帝原不想追究，但太子卻自請入廟修行。

今年是第三年，皇帝兩道聖旨將太子召回，命祁王出城相迎。

風雪交加，正趕上年二十八，祁王在城外守候多時，才見遠處駛來一輛馬車，祁王高博翻身下馬，身後一眾將士隨之一同。

太子轎攆停在城外，高博率眾人行禮，太子自馬車中走下，親自上前扶起了祁王，為他拂去肩頭的雪，三年的時間，兩兄弟似乎都變得逐漸成熟，祁王顎下留了些鬍鬚，看著越發乾練。

太子則一身素衣，身上似乎還有廟中的香火氣味，比之從前那是穩重許多。

「太子總算回來了。」

高謙對高博一笑，說道：「這幾年辛苦你了。」

兩人說這話，從城內又駛來一輛馬車，車才停穩，一個小小的身影就竄了下來，雖然個子小，但是還挺能耐，張著雙臂，竟然要去接車上另一個比她還小的小娃娃。

兩人都站穩之後，眉目不甚相像，大的那個看著精靈可愛，小的那個眉宇有些瑟縮，模樣小家碧玉，從馬車裡傳出一道聲音：

「阿瞳，你又淘氣了。」

蔣夢瑤從車裡掀開了帘子，讓一旁正在翹首以盼的曹婉清先行在宮人的攙扶下下車，隨後，蔣夢瑤才跟著下來。

高嵐被娘親點了名，吐了吐舌頭，拉著剛會走沒多久的小女娃往前走去，看見高博，就一下子衝到了他身上，像個猴子似的，從下到上，自動自發的爬到了老爹的脖子上，兩腳一跨，就騎了上去。

高博無奈的伸手扶著這野小子似的閨女的腰，免得她一個興奮栽下來，儘管表情有些嫌棄，但是行動上還是很寵溺的。

高嵐雙手摟過爹爹的脖子，將自己的下巴放在爹爹頭頂，瞪著一雙和她娘一樣漂亮的眼睛盯著高謙看，一點也不怕他，問道：

「你就是太子伯伯？」

高謙看著她，只覺得她生的和她的母親一模一樣，轉頭看了一眼走來的蔣夢瑤，對高嵐點頭說道：

「是啊。原來你就是我的小侄女，叫什麼名字呀？」

高嵐粉糯糯的小臉上滿是笑容，口齒清晰的回答道：

「我叫高嵐，這是我爹，那是我娘，還有這個小不點兒，是我妹妹，叫高寧。她很可愛，對不對？」

被她稱作妹妹的高寧此時已經被曹婉清抱在了手裡，太子順著高嵐的目光看去，就看見曹婉清一臉期盼的看著他，前塵往事皆歷歷在目，高謙至此才真正的在心中升起一股後悔來，從前真的是他看不清前路，認不清人心，總是想要去追那不可能屬於自己的幸福，卻忽略了身邊所有。

當初他的確是受了母后之命，才與曹婉清有了孩子，可是那之後，母后動了要害她的心思，他也只是看著，沒有插手，更沒有救助，此時想來真是后怕，如果，當年曹婉清的孩子被母后害死了，那他今日還有何面目，與這位昔日的髮妻相對呢。

對曹婉清手中的孩兒伸開了手臂，孩子有些怕生，臉上並不如高嵐那麼紅潤，許是天生的體質孱弱，臉色有些蒼白。看著這小小的臉，弱弱的身子，高謙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愧疚了。

曹婉清拍拍孩子，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孩子這才肯讓高謙抱過去，太子又對曹婉清伸出一隻手，曹婉清訝然的看著他，然後也伸出了手，兩手交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蔣夢瑤把高嵐從高博肩頭扯了下來，在她小屁股上打了兩下，打的她眼淚汪汪的直往高博那兒奔，卻被親娘強硬的留在身邊，還揚言再動就繼續打，她才稍微安分一些。

高博彎下身子，在她小鼻子上颳了一下，高嵐這才破涕為笑，投入了高博的懷抱，然後得意洋洋的對蔣夢瑤翹起了小嘴，看的蔣夢瑤想當場揍她！

這熊孩子小時候倒是粘她粘的緊，可是越大越粘著她爹。

祁王殿下接到了太子殿下，便一同入宮復命去了。

當年之事，皇后是主謀，已被賜死，袁家流放，太子獨身反省，齊國二皇子參與安國內政，被綁了送回齊國，七公主親自押送回去，交由齊國皇帝，並立下十年不進犯的條約。

從宮中出來之後，高嵐依舊坐在高博肩膀上，高博一手扶著女兒，一手拉著妻子，就直接去了戚氏和蔣源那兒。

戚氏見到阿瞳就忍不住抱了過去，又親又摟，根本停不下來，好不容易高嵐才脫身，纏著蔣顯申這個小舅舅要糖吃去了。

高博和蔣源一時技癢，又約著去下棋了，蔣夢瑤和戚氏坐在暖閣里，戚氏正在看仕女畫，正好蔣夢瑤來了，也想聽聽蔣夢瑤的意思。

「我想著給老二找個能耐些的，可是老二卻說一定要漂亮的。我就問他，什麼事漂亮，他自己也說不清，只說隨眼緣就成，唉，為了他一句隨眼緣，我幾乎是把這城裡大大小小的閨女都找了個遍，好不容易才弄來這些畫兒，誰知道他少爺根本不看，氣死我了。」

一眨眼的功夫，就連蔣顯雲也可以議親娶妻了。

這幾年，蔣源越發升遷了，從原來的二品，直接奔到了一品大員上，雖然這種其中皇帝大部分還是看的高博的面子，不過，不可否認，蔣源也是個有本事的就是了，如今還替皇上掌了半數的兵權，儼然有再創國公時期輝煌的意思。

他這是蔣家大房一脈，分家之後順風順水。

而反觀二房脈，那可真是慘到極點。

「唉，前兒我遇見你吳家嬸娘了，她已經自請和離，讓蔣舫休了她，回去濟南老家了。幾個兒女，也就是只有璐瑤有點良心，給置辦了她回家的事情，聽說給吳家嬸娘在濟南買了一套宅子，叫她安心在裡面養老。如今，二房也就只能靠著璐瑤那兒才能有點說頭了，這麼些人，也難為璐瑤丫頭了，好手好腳的，偏偏全都在家裡等著旁人來養，來伺候，老太太身子也不行了，脾氣越發大的厲害，成天在府里說胡話，誰沾著她都能被她罵個狗血噴頭的。」

蔣夢瑤聽著戚氏說話，眼睛也翻了幾張仕女圖，附和說道：「老太太那是自己作死。這麼大年紀了，還是想著把家裡的姑娘送你送他，也不瞧瞧她如今是個什麼身份。上回我就讓人打發她了，二房那幾個庶出的姑娘，我也做主給嫁了，省得捏在她手裡禍害人。」

「這我知道。你做主把她們嫁了也沒什麼，你如今這身份在這，誰也不敢說什麼。那幾個庶女怕是都該謝謝你了。」

蔣夢瑤點點頭：「嗯，是啊。不管怎麼都，大家都姓蔣，我給她們挑的也都是好人家，沒有一個做妾的。比那老太婆挑的那些位高權重，卻一去就是做姬妾的要好太多了。」

戚氏替兩人沏了茶，送來一杯到蔣夢瑤手上。

喝了一口后，才繼續說道：

「呵呵，庶女們都嫁的不錯，這下你孔家嬸娘就該頭疼了。那些庶女恨極了她和老太太，嫁得好，自然也不會相幫她們，反而勢大了，還要日日找他們麻煩，老太太和孔氏該是夜裡都睡不著覺才是。」

蔣夢瑤和戚氏對視一眼，到底是親生媽媽，一聽就知道她那麼做其中的意義。

反正不管怎麼樣，蔣家二房那兒是再也立不起來了。外頭也都在說，那是蔣家二房的命數，就算是搶了大房的爵位又怎麼樣呢，架不住大房長進啊。蔣修丁憂三年之後，再入朝廷，竟然已經沒有一個地方敢要他了，上書也是石沉大海，這輩子出仕無望了。

「如今太子回來了。你和女婿是什麼打算？」

戚氏如今最擔心的還就是這個。

蔣夢瑤倒覺得沒什麼，很平靜的說道：「等太子穩定下來，我和高博就回關外去了。高博這幾年是替皇上，替太子做事，手裡也沒抓兵權，畢竟是要避嫌的，他此去怕是不會再回朝堂，打定主意要做個閑散王爺了。我嫁雞隨雞，自然相隨。」

戚氏看著女兒一臉幸福，雖然心中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如今太子回來了，女婿若再占著高位，那將來必定又是一番爭鬥，還不如急流勇退來的穩妥。嘴上卻不免說道：

「哼，我看啊，這就是你這丫頭存心鼓動的。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去關外。你這臉皮厚實不打緊，苦了我的乖乖孫女兒要跟著你們去受苦，我可捨不得。」

蔣夢瑤看著戚氏，乾脆放下茶杯，走到她身旁安慰道：

「娘，我們這回去又不是被貶，你也知道，高博的所有家業都置在那裡，我們回去，那就是回家啊。在關外多舒坦呀，不用面對京里這些烏煙瘴氣，都留給皇上和太子去做好了，高博就替他們做了三年的事，鬢角都有白頭髮了，我能不急嗎？卸了權，他就能輕鬆些，一輩子這麼短，日日操心也是過，日日輕鬆也是過，那何不輕鬆一些的過呢。」

戚氏推了推她：「哼，就是你不好！我不管，反正，你們每年都得回來，我和你爹都老了，也跑不了那麼遠去看你們了。知道嗎？」

「知道啦……您就放心吧。啊。到時候我們再給你們帶幾個外孫，外孫女兒回來，好不好，讓他們都喊你做姥姥，好不好？」

一番無狀之言，弄得戚氏哭笑不得：「真沒見過你這麼渾的姑娘！討厭！」

半年後。

蔣夢瑤和高博車裡帶著一個，肚子里懷著一個，踏上了往關外走的路。高博毫不戀棧權利，將手裡的事情全都一股腦兒的交了出去，跌破了這幾年一廂情願『保祁王黨』的眼鏡，孑然一身的帶著妻女，走了。

蔣夢瑤掀開了馬車的帘子，看著高博摟著高嵐，騎在大馬之上，高嵐面對風沙一點都沒有怕的意思，反而開懷的直喊，高博從馬上轉頭看向了蔣夢瑤，四目相對，情意綿綿的膩人。

「我們回家了。」

「嗯，我們回家。」

火紅的夕陽之下，繪製出一幅溫馨動人的和諧畫卷。

全文完

2015.0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