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賜封郡主的聖旨如期而至,魏歆瑤被封為安樂郡主。安樂?安樂!皇帝怕是挺想梁王知足常樂安分點。天災不斷,流民四起,四鄰蠢蠢欲動,藩鎮擁兵自重,龍椅上的皇帝如坐針氈。

春風得意的魏歆瑤也如約邀請大家去徑山打獵,宋家姐妹都收到了請帖,禁足中的宋嘉卉也不例外。自然她是去不成的,一百遍字體端正的《女誡》,沒有兩個月是下不來的。尤其宋嘉卉那種耐不住的性子,且有的好磨。

倒是宋嘉音將養了半個月,脖子上的傷痕用脂粉蓋一蓋,不細看也看不出來。

是日,宋家三姐妹得了長輩一通叮囑后,共坐一輛馬車出府。

到了郊外,宋嘉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由衷道:「這外面的空氣都是甜的。」

宋嘉禾被她這誇張樣逗笑了:「我也是服了你,明明待不住還偏偏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前幾日,她和宋嘉淇還有舒惠然等幾個朋友出城踏青郊遊,也邀請了宋嘉音,可被她一口回絕了。理由是她脖子上的傷還沒有好全,分明只有那麼一點紅了,多塗兩層粉的事,可宋嘉音就是覺得有礙觀瞻。

宋嘉音眼皮一翻,哼了一聲:「我怎麼可能讓她們看我笑話!」

「誰敢笑話大姐,那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宋嘉淇笑嘻嘻的湊過來,宋嘉音的炮仗脾氣也是有名的。

宋嘉音隨手操起一枚果子砸了過去。

身手敏捷的宋嘉淇接了個正著,咔嚓一口咬下去,津津有味道:「真甜!」

氣得宋嘉音瞪眼。

宋嘉禾趕緊和稀泥:「大姐,你的唇脂好像掉了。」

宋嘉音一聽哪還顧得上生氣,趕緊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一看之下發現唇色果然有些不均,應該是喝水時沾掉了些,當即就補起妝來。

宋嘉淇一邊啃著蘋果一邊吐槽:「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塗唇脂。」恁是麻煩。

補妝的宋嘉音白眼一翻,嗤笑:「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麼!」

宋嘉淇鼓了腮幫子,可一看對方玲瓏有致的身材,再一低頭,頓時泄了氣。

留意到她神情變化的宋嘉禾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笑得宋嘉淇頃刻間漲紅臉,拍著案幾吆喝:「不許笑,不許笑!」

結果就是連宋嘉音都笑了起來,一笑唇脂就塗歪了,頓時驚叫了一聲,這下輪到宋嘉淇笑了。

笑鬧間馬車就到了徑山腳下,空地上已經停了不少華麗富貴的馬車,涼亭里更是香風裊裊不絕,鶯聲燕語不斷。

宋家三姐妹一下馬車就吸引了大伙兒注意力,三人穿著同一款式的水紅色騎裝,卻不是一模一樣,領口衣袖的設計不盡相同,更襯各人氣質。

「姐妹花來了!」宋家姑娘的美貌那是公認的,無論嫡庶清一色的貌美如花。

宋嘉音自信一笑,帶著兩個妹妹走入涼亭,不一會兒就各尋自己的好友說起話來。

宋嘉禾拉了舒惠然到旁邊說話:「今年我向祖母討了出遊做生日禮物。」

舒惠然詫異:「你想去哪兒?」既然特特趁著生日去求,肯定不是武都範圍內。

「其實也不遠,就是河池。」

遠倒是不算遠,騎馬半天或馬車一天也差不離就到了。舒惠然問她:「怎麼無緣無故想去河池了?」

宋嘉禾道:「河池的芍藥聞名遐邇,我眼饞好久了。」自然不是這個原因,她多活的那四年也不是白活的,「到時候嘉淇也要去,你也陪我去一趟好不好?人多熱鬧,反正也就去個五天,馬上就回來了。」

舒惠然猶豫不決,這說遠不遠,可說近也不近啊!然而架不住宋嘉禾左一句求,右一聲央,這丫頭撒起嬌來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得了滿意的結果,宋嘉禾心花怒放,甜言蜜語信手拈來。

舒惠然捏她的臉:「今兒出門抹了三斤糖是不是。」

宋嘉禾笑嘻嘻的躲,眼尾的餘光瞄見正主來了,笑道:「安樂郡主來了。」敕封的聖旨一到,她們就改了口,魏歆瑤顯然也更喜歡這個高高在上的稱呼。

馬背上的魏歆瑤穿著一身正紅色的騎裝,賓士而來時猶如一團火,張揚肆意。身後是浩浩蕩蕩的丫鬟婆子和護衛,她的排場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

宋嘉禾不著痕的打量那些護衛,尤其是領頭那幾個,依舊沒找到那張記憶深刻的臉,登時一陣失望。

魏歆瑤明媚一笑,叫起行禮的眾人:「抱歉,我來遲了,讓你們久等。」

「哪有,分明是我們早到了。」羅清涵笑著接過話。

自然有人附和她。

魏歆瑤笑了笑:「那我們開始行獵吧,按老規矩來!」

所謂老規矩便是每種獵物根據大小、速度、以及兇猛程度有一個分值,總而言之越難得的獵物分值越高,最後總分最高者便是贏家。

聞言,魏歆瑤那邊就出來一個丫鬟,手捧一水漏。這水漏是特製的,一壺水漏完剛好兩個時辰。

宋嘉音對白芷道:「你去車裡拿一下。」

老規矩還包括參賽者要交十金作為賭資,加起來可是好幾百金,足夠尋常百姓一大家子舒舒服服過一輩子。這規矩宋老夫人都知道了,所以她出門前就給孫女們準備好了賭資。

片刻後涼亭那張石桌上就擺滿了金燦燦的金子,好不耀眼。換個地方那是要引起騷亂的,然在場這些閨秀個個生在錦繡堆里,有些個還要覺得金子俗不可耐。

諸事安排妥當,姑娘們便三三兩兩的進了山,剩下的閨秀也四散而開,各去尋樂子,並非所有閨秀都精通騎射,她們過來也就是湊個熱鬧。

舒惠然就是其中之一,她騎術一般,箭術更不必提,參加比賽丟人不算什麼,就怕出了意外,那就得不償失了。

宋嘉禾也是了解她的,遂詢問:「你想吃什麼,我給你打來。」胸有成竹的模樣。

舒惠然笑,她的確有底氣說這話,也不客氣:「你要是能打到狍子,待會兒我給你做蜜汁烤肉。」

宋嘉禾還沒表示,耳尖的宋嘉淇就跑過來拍著胸口擲地有聲的保證:「惠然姐姐,你就等著吧!」舒惠然做的蜜汁烤肉味道好極了。

「那我等你們滿載而歸,」舒惠然又叮囑,「小心些!」雖然有護衛隨行,可打獵到底不是遊山玩水。

「你就放心吧!」宋嘉淇自信滿滿。

躊躇滿志的宋嘉淇一頭扎進了林子,姐妹倆一心想打一頭狍子,可大半個時辰下來,連狍子毛都沒見著,這還不算,宋嘉禾還跟宋嘉淇跑散了。

沒打著狍子還丟了妹妹的宋嘉禾也不著急,徑山宋嘉淇熟得很,又有護衛在,沒什麼可擔心的。遂她也沒著急上火的去找人,而是一邊尋找獵物一邊追上去。

她就這麼把徑山當成了自家的後花園,優哉游哉的走著。直到在花叢里發現了一隻紅腹錦雞,宋嘉禾立時眼前一亮,這種野雉羽毛赤橙黃綠青藍紫俱全,色彩十分斑斕,也是因此在野外越來越少見。

宋嘉禾抬手讓護衛停下,以免驚走它。隨後緩緩拉開弓,鬆手的瞬間,她的手突然歪了下,飛出去的箭矢就這麼射偏了。

然而那紅腹錦雞卻是被一箭貫穿,死的不能再死了。

心情大好的魏歆瑤打西邊驅馬靠近,看了看宋嘉禾,又看了看遠處的戰利品。已有護衛跑過去將那紅腹錦雞帶回來。

羅清涵一臉驚喜道:「想不到還能在這兒見到紅腹錦雞,我都以為它絕種了呢!」末了感慨,「郡主箭術精湛,百發百中!」

魏歆瑤笑了笑,她目光在宋嘉禾以及她身後的護衛上繞了一圈:「嘉禾今天收穫不多。」

宋嘉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一心想打狍子,結果就成這樣了。」

羅清涵哈了一聲,半真半假的玩笑道:「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眼高手低!」

宋嘉禾抬眼看向羅清涵,心下狐疑羅清涵態度的轉變,她和羅清涵關係一般,但見面也是三分笑。

她哪知道羅清涵因為魏歆瑤正式向梁王妃舉薦了她,梁王妃還對她十分滿意,只差臨門一腳的羅清涵自然要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未來小姑子』。她知道魏歆瑤暗中與宋嘉禾較勁,可不就要拿宋嘉禾當投名狀了。

「我這是心無旁騖,」宋嘉禾笑吟吟的看著羅清涵,「離著比賽結束還有一半時間,清涵放心,我肯定會完成目標的。」

說完就有一絲後悔自己太衝動的羅清涵笑容里透著幾分尷尬,補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宋嘉禾笑:「借你吉言!」

此時魏歆瑤才對宋嘉禾道:「那你抓緊時間去找獵物吧。」

宋嘉禾應了一聲,便與她們分道揚鑣。

這一回宋嘉禾一改之前走馬觀花的悠閑,話都撂下了,若是空手而歸,這人可就丟大了。馬鞭一揚,她便往密林里跑去。

大抵是時來運轉,不一會兒,宋嘉禾就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狍子,還不只一頭,是一群。

宋嘉禾心花怒放,張弓搭箭。

許是命不該絕,那正在吃草的狍子突然一個趔趄,似乎是踩到了坑。裹挾勁風的箭矢就這麼擦著它的脖子驚險掠過。

宋嘉禾來不及扼腕就震驚地瞪大了眼,只見飛在半空中的箭突然斷成兩截,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正前方的草木堆忽然大變活人。

四個護衛大驚失色,兩個護住宋嘉禾,另兩個拔刀前沖。

「且慢!我乃神策軍!」滿身枯枝敗葉只有一個人形的傢伙大叫。

神策軍三字一出,宋家護衛動作微微一頓,卻依舊保持著戒備之態。

神策軍?宋嘉禾一驚,這不就是魏家那位三爺一手帶出來的部隊,傳聞百戰不殆。正想著,不遠處的樹梢上輕飄飄落下一人。

真的是飄!看的宋嘉禾瞠目結舌。

「將軍!」那『枯葉人』兩腳一併行了軍禮,畢恭畢敬。就是宋家護衛也不由自主的跟著行禮。

這一聲把宋嘉禾喊回了神,失聲:「三表哥?!」她滿頭霧水地看著橫空出現的魏闕。

魏闕淡淡地『嗯』了一聲。

「三表哥怎麼會在這?」宋嘉禾忍不住問了出來,又奇怪的看了看那『枯葉人』。

見她看過來,對方露出一口大白牙。

宋嘉禾愣了下,下意識回以微笑。

對方呆了一瞬,旋即一抹可疑的紅色從他耳後根蔓延到整張臉,不過他臉上抹了一層東西,倒是看不出來。

魏闕眼風一掃,趙奇頓時頭皮一麻,趕緊低眉斂目看腳尖:「我帶人在此地訓練。」

宋嘉禾不由打量他,他穿著一身玄色窄袖勁裝,比那一天看起來更幹練精悍。又去看模樣古怪的趙奇,對宋嘉禾而言,魏闕還真不如趙奇來得有吸引,少見多怪嘛!

父親好歹是武將,宋嘉禾隱約明白過來,便不再多問,屈了屈膝正要告退。錯眼間瞥見地上那兩截斷箭,腦中忽然閃過一道光,宋嘉禾的臉霎時一白。若這箭不是中途斷了,怕是會射中掩藏在枯木堆里的人。如此一想,宋嘉禾登時一陣后怕。

她歉然道:「對不住,我不知道你在那兒!」

趙奇受寵若驚至極,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是小的驚嚇到了姑娘。」他又鬼使神差加了一句,「小的能躲開。」言下之意哪怕魏闕不出手,他也沒問題。身為王牌斥候,若是這樣的明箭都避不開,墳頭的草都有一尺高了。

魏闕眉梢微挑,輕呵了一聲。

趙奇立馬閉緊了嘴,眼神還挺委屈。

忍俊不禁的宋嘉禾不免多看了魏闕一眼,看得出來他的下屬對他十分敬重和信服,卻沒那麼『怕』,宋嘉禾暗忖他也許沒傳聞中那般生人勿進不近人情。

壓下胡思亂想,宋嘉禾低眉垂眼地欠身一福:「那我就不打擾三表哥訓練了。」

魏闕略一頷首。

宋嘉禾方旋身離開。

她一走,又有幾人從犄角旮旯里冒了出來,他們都是前不久才被魏闕揪出來的。

這一天天不亮,魏闕突然把斥候營拉到山裡,說是考核。在太陽落山之前不被他揪出來就算通過,掩藏與潛伏是一個斥候必備的能力。

可這會兒晌午都還沒到,他們這幾個就失敗了。想起接下來暗無天日的一個月,這幾人就是一陣頭皮發麻。

唯張山表情有些奇怪,還朝宋嘉禾離開的方向看了好幾眼。

趙奇一個肘擊,提醒張山適可而止。當兵二三年,母豬賽貂蟬,尤其是這樣沉魚落雁的貴女,一輩子都難得見一回,忍不住多看幾眼正常,可也得適可而止,沒聽見人家喊將軍表哥嗎?

張山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就見魏闕似笑非笑的盯著他。

張山登時脊背發涼,立馬解釋:「將軍,之前我藏在山谷里時,看見這位姑娘和一公子……」張山曖昧的擠了擠眼,又對了對手指。

魏闕挑了挑眉,倒是看不出來。不過胡風南漸,又逢亂世,禮樂崩壞,男歡女愛也非新鮮事。上元節、上巳節、七夕這樣的好日子,樹林橋洞里的鴛鴦一抓一個準。

他目光涼涼的掃一圈,冷聲道:「別多嘴!」

眾人連忙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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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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