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幕低垂時分,宋銘回府。他一進門留在府里的心腹就上前如此這般一說。
宋銘眉頭一皺,揮退了來人,大步趕往溫安院。
宋老夫人眉目平和,還溫聲讓人上了醒酒湯,宋子諫覷一眼兩位長輩,喝完醒酒湯十分識趣的告了退。
屋內只剩下母子二人,宋老夫人臉色便明顯沉了下來:「嘉卉的事有人和你說了吧?」
宋銘肅聲:「嘉卉不成體統,合該教訓。」
宋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她不成體統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了,當年我就給你提過醒兒,你媳婦兒只會慣壞她,你得管一管。可她越大越不像樣,看來你是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兒子失職,母親恕罪!」
宋老夫人瞅瞅他,徒然生出一種無力之感:「你是失職,孩子不是給口吃的,死不了就算是盡了父母的責任。我知道你公務繁忙一年到頭大半時間不著家,可再繁忙也不能不管孩子。雖說女兒由母親教養,可還有一句話養不教,父之過。我和你父親是怎麼教養你們兄弟幾個的,你想想。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就知道了,什麼都是虛的,兒孫才是實實在在的。」
迎著宋老夫人意味深長的目光,宋銘點頭:「母親教訓的是,兒子以後會多上心些。」
宋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聲:「那就好,」沉吟了下,她又道,「尤其是暖暖那,你更要上心些。我是不知道你媳婦到底怎麼想的,十根手指頭都有長短,人心有偏向很正常,但偏成她那樣的,平生罕見。要不是當年我親眼看著暖暖從產房裡抱出來,我都要懷疑暖暖是撿來的了。」
宋銘頓了頓:「林氏糊塗!」
對林氏宋銘也很無奈,他不是沒說過林氏,一說林氏就哭。嘴上也承認自己做的不好,虧欠小女兒,可要不了多久就會故態復萌。
宋老夫人笑了笑:「那你別跟著犯糊塗。她長到十三歲你們就沒正兒八經的養育過她,眼下好不容易回來了,合該好好補償她。你媳婦那指望不上,你這個當爹總得給她找補回來,這樣才公平。」
「兒子明白!」說話間宋銘瞥了一眼角落裡的紫檀嵌玉祥紋落地屏風。
宋老夫人眉梢一挑:「你明白就好!」
母子倆又說了一會兒,宋銘才告辭,他還要去向宋老爺子請安。
宋銘走後,宋嘉禾從屏風後面轉出來。
宋老夫人拍她的手道:「你爹呢,打小就是個冷麵,還不會說軟和話,可他心裡是疼你的。只是身為男子感情更內斂,尤其是你爹這樣的。」
宋嘉禾彎了彎嘴角:「祖母,我知道。」在她印象里,父親一直都是嚴肅冷硬的,對所有兒女一視同仁,就是宋嘉卉在他那也沒什麼特殊待遇。若是她和宋嘉卉起了爭執,他向來是誰占理就站在誰那邊。所以宋嘉禾對父親倒沒什麼心寒的情緒,有林氏做對比,她覺得這樣的父親其實也不錯。
宋老夫人摩著她的腦袋:「回頭好好睡一覺,養好氣色,明兒打扮的漂漂亮亮去王府,找你的小姐妹們樂一樂。」
「我今天我要和祖母睡!」宋嘉禾抱住宋老夫人的胳膊撒嬌。
「多大的人了,還跟我擠一張床,你還以為你還小啊!」話是這麼說的,宋老夫人的嘴角卻是忍不住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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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一宿沒睡好,一半是為了宋嘉卉,宋老夫人不只不讓宋嘉卉出來,還不許別人進去探望她。女兒在錦繡院裡頭到底是個什麼情形,林氏兩眼一抹黑,豈能不擔心。另一半則是為了宋銘,丈夫一回來就把她斥責了一頓,道是以後無論宋老夫人怎麼管教宋嘉卉都不許她插手,隨後他就歇在了書房。
林氏輾轉難眠至天明,起身後坐在梳妝鏡前,凝望著鏡中憔悴的容顏,不禁悲從中來,她果然是老了,再好的胭脂水粉也蓋不住一宿未眠的憔悴,怪不得丈夫也要嫌棄她了。
胡思亂想間就到了請安的時辰,盛裝打扮好的宋嘉禾也前來請安了。
宋銘罕見的誇了一句。
宋嘉禾抬眼瞧著上首的父親,覺得他似乎有些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不過不可否認,聽見這一句誇讚宋嘉禾很開心。
她眉眼彎成了月牙,甜甜道:「衣服首飾都是祖母挑的。」否則她才不會穿一身嫩黃。
宋銘神色更柔了一些。
林氏連忙道:「你生的白皙,這個色特別襯你。」她端詳了下,「手上太簡單了,可以再多帶個玉鐲。」
不消吩咐,斂秋就去捧了一個首飾盒過來,裡面擺著五副手鐲。
林氏向宋嘉禾招了招手。
宋嘉禾看了看她,對這一幕早有準備,每次都這樣的,宋嘉卉惹了她,或者被人指出偏心之後。林氏就會對她好一陣,甚至會把她排在宋嘉卉前面,可惜永遠都長久不了。人能勉強自己一時,卻不能勉強一世。
見宋嘉禾坐在那不動,林氏臉色微微一僵。幸好宋嘉禾馬上就依言走了過來,林氏悄悄鬆了一口氣。她握住宋嘉禾的手,只覺得觸手溫軟細膩,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林氏不由抬眼看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小女兒花月容冰雪肌,若是再大幾歲必然國色天香。嘉卉如有她五分姿色,哪怕三分,那孩子也不至於為容貌自慚形愧了。
「母親!」宋嘉禾對著走神的林氏輕輕喚了一聲。
林氏霎時回神,借著低頭挑選玉鐲的動作掩飾住情緒,她挑了一對滿綠的冰種翡翠手鐲戴進宋嘉禾手腕,笑道:「這手鐲也就你這樣的小姑娘戴著才好看。」說話時,林氏飛快的瞥了一眼旁邊的宋銘。
宋嘉禾彎了彎眉眼:「謝謝母親賞賜。」
錦繡院的這個早晨看起來十分和美。
片刻后,一群人去溫安院拜見宋老太爺和宋老夫人。一同用了早膳之後,宋老太爺等人各自去衙門,他們只參加梁王府的晚宴。女眷們則在聚在溫安院說了會兒話,看時辰差不多后,便出發前往王府。
目下宋府里養著五位姑娘,分別是長房的大姑娘宋嘉音、七姑娘宋嘉晨,二房的二姑娘宋嘉卉、六姑娘宋嘉禾以及七房的八姑娘宋嘉淇。
不過這一次只有宋嘉禾與宋嘉淇隨行,宋嘉音因為脖子上的傷口不便見人,宋嘉卉禁足中,而七姑娘不慎得了風疹,還在養病。
其實兩府近的很,就在同一條街上,中間隔了三戶人家。然而即便如此,宋氏一行人還是上了馬車。沒什麼都不能沒了排場,世家一堆的規矩。
宋家的馬車一直駛到王府的垂花門前才停下。
垂花門前站著一身穿挑絲雙窠雲雁裝婦人,端莊又富貴,保養得意的鵝蛋臉上嵌著一雙丹鳳眼。見了馬車她就前迎幾步,恭謹道:「母親!」
這婦人正是嫁給魏家二老爺的大姑奶奶魏宋氏,是宋嘉音的嫡親姑姑。
一晃眼,魏宋氏便留意到宋嘉音不在,頓時心裡咯噔一響,她這侄女兒最是喜歡這種場合的:「阿音怎麼沒來?」
宋老夫人:「她和嘉卉身體不適,遂我讓她們留在府上休息,過兩天好了再讓她們過來請安。」
好端端怎麼就不適了,還是和宋嘉卉一起?魏宋氏心下狐疑,不過也知道不好當場細問。只能按捺下擔心,扶著宋老夫人入內。
寒暄間就到了正堂,裡面已經坐著不少人,坐在上首那鬢角微白精神矍鑠的老夫人便是梁太妃。
見過禮,宋老夫人便在梁太妃右下首第一張椅子上坐了。
梁太妃少不得也要問一問宋嘉音宋嘉卉為何缺席,宋老夫人還是那套身體不適的說辭。
梁太妃溜一眼宋老夫人覺得這裡頭怕是有什麼貓膩,然為了娘家顏面,梁太妃自然不會多說,而是招手把宋嘉禾和宋嘉淇招到身邊誇了一通,這兩個侄孫女還沒許人家呢。
旁人也應景的跟著誇,武都誰不知道老太妃向娘家。
末了,梁太妃和顏悅色地對宋嘉禾與宋嘉淇道:「去園子里找你們瑤姐姐玩吧!」她話里的瑤姐姐便是王府掌上明珠魏歆瑤,是王府唯一的嫡女。
宋嘉禾姐妹倆便欠身告退,隨著丫鬟前往花園,一路走來,亭台樓閣軒敞精緻,道路兩旁奇石羅布,古木蒼翠,絲竹管彤之樂不絕於耳。
待走近了,便見奼紫嫣紅之中,一群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的閨秀們聚在一塊說笑。
宋嘉禾第一眼就看見了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的魏歆瑤,目光微微一凝。
「嘉禾、嘉淇,你倆可算是來了。」魏歆瑤也看見了宋家姐妹倆,朗聲一笑。她生的明艷嫵媚,這般笑起來十分爽朗大氣,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宋嘉禾笑盈盈走近:「在說什麼好玩的,老遠就聽見你們在笑?」
「你來的正好,再過幾日,阿瑤封郡主的聖旨就要下來了。我們就在商量怎麼沾光,我說要去游湖宴飲,蘭芝說要打獵燒烤,你倆覺得哪個好?」羅清涵問她們。
「這還不容易,」宋嘉禾笑道,「一天游湖,一天打獵,豈不兩全其美!」
羅清涵擊掌而笑:「嘉禾英明!」
魏歆瑤作勢要掐宋嘉禾的臉:「有你這麼幫著外人敲詐姐姐的嗎?」
宋嘉禾笑嘻嘻的往宋嘉淇身後躲:「誰讓你是大戶呢!」
追了兩圈因為一群人搗亂,魏歆瑤怎麼也抓不著宋嘉禾,只得佯怒:「你別落我手裡,否則看我怎麼收拾你!」
望著柳眉倒豎的魏歆瑤,宋嘉禾笑容滯了滯。類似的話,魏歆瑤不只一次的對她說過,區別就是,之前幾次是玩笑,之後就是肺腑之言了。
宋嘉禾一直都懷疑那群刺客是魏歆瑤的手筆。她有這個動機,也有這個能力,然而這一切都只是懷疑。領頭之人她覺得似曾相識,可這幾個月她想破了腦袋都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以至於她一到魏家就眼觀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