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三月棲身換長生

「狗屁的情義！」我恨恨道，心痛的不能喘息，「是他意願怎麼樣，不是他意願又怎麼樣？總歸是已成的事實，無法改變的事實！」

「您這對楓小王爺不公平啊？」

「他自己溫香軟玉在懷的，對我公平嗎？」我幾呼嘶喊出聲，完全控制不住心裡漫無邊際的暴戾。

「神女有沒有想過，這其中或許有什麼隱情，也許是為了楓小王爺好呢？」

為了康玄楓好？

我猛然驚醒。是啊，在這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以佟月的身份她怎麼能光明正大的與康玄楓同床共寢？

這其中必定有我所不知道的緣由。

「神女有沒有發現，整個楓園並無一個崗哨，也沒有侍女守夜，寧安王爺和王妃那麼心疼楓小王爺，怎麼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呢？除非是他們有意安排，以避免某種口舌事非。」

「你是指……」我手指著楓園方向，有些話還是難以啟齒。

青平是明白我的，她點點頭。

「但是，為什麼呢？」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不過，神女可以等天明了，去問一問寧安王爺和王妃也許就知道了。」

我沉默不語，心裡十分質疑，讓佟月和康玄楓同眠，就是對康玄楓好嗎？如果不是，又該怎麼解釋這一切呢？

「神女可能安心的去休眠了？」

似乎也只能先這樣了。

青平終於釋然了，「剛剛奴婢已經吩咐了小管家，讓他去收拾一間客房來，並且囑咐暫時不要驚動寧安王爺和王妃。」

「你做的很好。」

我內心感激青平的細心和體貼，這個樣子的確也沒法見人。

這一夜似乎很是漫長，我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一開門，把我嚇了一跳。

佟月恭恭敬敬的跪在門檻前，門打開的時候，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又立刻俯身下去叩頭，「請神女懲罰！」

我一見她，就想起昨晚她不著寸縷的和康玄楓在一床錦被下緊緊相擁的情形，心被緊緊的揪著透不過氣來，甚至有種衝動，想要衝上去將她撕碎。

青平送水進來，大概看我臉色不好，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瀨口，洗臉，梳頭，一切自然而又機械的繼續著，無視旁人的存在，無視門外「咚！咚！咚」的叩頭聲。

我忽然發現自己是如此心狠無情，但這種想法因著心裡的痛也只在腦海里一閃而過。

因為門外的一切，我都可以忽視，都可以無視，然而，心裡的痛，無法言說的痛，讓我幾乎想窒息瘋狂。

青平有些看不下去了，「神女即使氣，也要先問問這其中的緣由啊，不然，不是平白無故的氣自己嗎？」

青平的話提醒了我，我的確得問清楚這其中的緣由。

所以，我讓佟月進來了。

她進來了，還是規規矩矩的跪著，低垂像是等待被審的犯人。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使自己平靜。

「你說讓我懲罰你，說說你自己犯了什麼罪？」

佟月咬著牙，不吭聲。

「說啊——」

我突然狂暴一聲，抓起一個杯子狠狠擲在她膝前，杯子應聲碎成無數碎片，有些甚至濺到她身上，又滾落下來，她握著膝蓋的手背上有細細的血痕一點一點翻湧。

我多想這個杯子砸在她頭上，可是我的手在發抖，不停的顫抖，像抽風了一樣，我無法控制它，就像我無法控制自己的狂燥，心裡的刺痛，還有眼裡不斷滴落的淚珠。

「你說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不過幾天沒來看楓兒，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我說著說著就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嚎，那些話，我不知道是質問佟月，還是質問自己。

等到終於哭累了，我站起來，擦乾眼淚，發現佟月還是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裡。

「你出去吧，我不想見到你。」

「奴婢不求神女原諒，只想把這一切告訴神女，求神女諒解小王爺。」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等待佟月繼續說下去。

「小王爺出事之後，王妃曾去慈光寺上香，以求菩薩保佑小王爺。慈光寺的渡空大師送給王妃一支簽，簽上曰：『求得牟年桃下女，三月棲身換長生』！」

我聽得有些迷糊，不禁問：「何意？」

「大師說，『桃，只能三月之桃，女，只得牟年之女』，便去而不見。王妃將這事說與王爺，王爺說，三月之桃，只能是桃花，牟年之女，當是指那年出生的女子。奴婢有幸，生於牟年三月，桃開季節。」

「那麼『棲身換長生』呢，就是要你們赤裸相擁嗎？」

佟月渾身一震，忍不住盈淚滿眶，哽咽著搖頭：「奴婢不知，王爺王妃也不得其解，只能姑且一試！若不能，若不能……」

「若不能，又怎樣？」

「來年三月，小王爺生辰之日，奴婢以命換之！」佟月仰著小臉，眼睛的晶瑩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當真是荒唐！」

我怒的渾身打顫，面對著如此叫人心疼的佟月，只以生生忍著不得發作。原來佟月存在的意義就是以她的命換康玄楓的命，而她也心甘情願，絲毫不後悔。

心口疼的更厲害了，需要扶著青平才能堪堪站住身子。事情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呢？

「你們沒有找那渡空問個清楚嗎？」

「渡空大師生性怪癖，亦云游不定，從此行跡不知。」

「那你們怎麼就憑他荒唐的一句話，做出如此荒唐可笑的事情？」

佟月陡然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我，「神女殿下怎麼能這麼說？渡空大師素有半仙之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看過去，能觀未來，從東康建國伊始，沒有一位皇帝不是對他敬畏有加，神女殿下怎麼可以污衊渡空大師？」

我不禁一愣，「從建國伊始？那渡空今年什麼歲數了？」

佟月也一愣，「無人知曉。」

「據我所知，東康建國已有三百多年，你覺得一個人能活這麼久嗎？」

「奴婢相信渡空大師能，因為他是半仙。」

「半仙？」我不禁好笑，「若此人真如此之神，為什麼不能救楓兒？」

佟月神色添了一絲迷茫，「渡空大師說過：救生是一種緣，未知善緣與孽緣，求得是一種果，善得善果，孽得惡果，而他與小王爺早已緣盡，若強行修緣，便得惡果循環。」

說白了，就是不能救，這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冷笑道：「你說他能看過去，能觀未來，何以見得？」

「一年前，大師就說，會有一個奇女子進入我東康，她是天上的仙子投胎轉世，能帶給東康繁榮安康。果不其然，今年神女殿下就出現了……」

我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心亂，我回想起初見渡空的那種莫名的熟悉感，透過他的面容輪廓，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小男孩的身影，天真可愛，又故作老成。我不知道這個男孩是誰，彷彿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一個夢境。

我還記得初見時，渡空對我的稱呼：「仙子！」

難道自己真的是天上的仙子投胎轉世？

我不禁甩甩腦袋，怎麼自己也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出現？

雖然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的詭異性，它是科學上無法解釋的，比如說：穿越。可是我還是不相信，他那麼淡淡的一句話就能夠救康玄楓。

心裡還是忌諱這件事。

「你和楓兒相擁同眠有多久了？他可有什麼好轉？」

佟月激昂的神色立時黯淡下去，無力的搖頭，「未見起色。」

佟月的神態又激起我心裡的無名火，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脫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歡楓兒？」

她愣了一呆，忙俯下身去，「奴婢不敢！」

「不敢？」我輕笑，心裡莫名的酸楚，「那就是喜歡嘍！」

「神女？！」佟月驚叫，「奴婢自知身份卑賤，斷斷不敢多有妄想，求神女明鑒！」

「不敢多有妄想？那麼你想的得到什麼？如果叫你不跟楓兒同榻同眠，你能做到嗎？」

「神女恕罪，奴婢不能！」

「不能？」我暴跳如雷，不斷撫著疼痛的額頭，感覺自己都快要崩潰了。

不能！佟月她說不能，那麼她還要繼續與康玄楓赤裸同眠？一想到這個，我就恨不得把眼前的這個人撕成碎片。

「是的，奴婢不能！」佟月眼裡含著淚，透著某種決絕，「敢問神女，若赤裸同眠能夠救小王爺，您願意嗎？」

「我……」

我一時無言以對，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康玄楓在我心裡一直都是孩童似的存在，後來他慢慢轉變，我有所察覺，只是還沒有弄清楚，那些隱隱約約的感情是什麼。

「再問神女，王妃曾求過您，倘若小王爺有個閃失，想讓您給他留個兒女，您可答應？」

……

「三問神女，說句大不敬的話，若需要犧牲神女之性命才能得換小王爺的生還，神女您可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

我緊緊捂著胸口，佟月每說一句話都如一記悶棍狠狠敲打在我心上，腦海里不停的回想著：您願意嗎？您願意嗎？若真的需要我為他的生還做出犧牲，我能做到什麼地步？

只是還沒等我想個清楚明白，又聽到佟月怒意橫生的指責：

「神女同情小王爺，又心戀他人，自然不肯與小王爺同房，不願給小王爺生兒育女。既然都不願意，您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