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三道聖旨
「柳兒有罪!」柳兒說著撩起衣裙跪在莫離的面前,磕頭拜禮,極盡恭敬。
莫離抱著糯娃娃起身側開。
「都過去了。」莫離神色淡淡,並不想多談當初的事情。
「不,過不去的。」柳兒抓著莫離的衣角,眼眶熏紅,晶瑩的淚珠止不住的掉落。
「這兩年多的時間,我沒有一天安穩過,每每午夜夢回,都是皇上唯恐避之不及的厭惡,都是姑娘對我的憐惜照顧。即使……即使我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你即使惱我恨我,卻還派來子黑照顧我……」
小糯娃娃看著母親哭泣,著急的伸手去抓,嘴裡不停的喊著「母妃……母妃……」
「都過去了。」
莫離終是不忍小糯娃娃緊皺的小臉,將他放到柳兒身邊,看小糯娃娃使勁的往柳兒身上湊,胖呼呼的小手不住的往柳兒臉上去擢,心裡異常的柔軟。
她忽然也想和康玄楓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
「小太子都這麼大了,你也該好好為了他打算才是。」
「姑娘……」柳兒長喚,哭的泣不成聲,「若不是為了瑞鏵,柳兒早就以死謝罪,了此殘生了。」
莫離心裡一凜,竟不知柳兒會生出這樣的悲情。
她大約知道皇宮的生活爾虞我詐,處處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但是康玄烈只有一后一妃,皇后還極其的不受寵,柳兒是唯一的妃,還有小太子康瑞鏵,怎麼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啊?
「哇……哇啊……」小糯娃娃看哄不好母妃,不由張嘴嚎啕。
「鏵鏵不哭。」
柳兒心疼的將康瑞鏵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然後喚來嬤嬤將小糯娃娃抱走。莫離聽著小糯娃娃撕心裂肺的哭聲,只覺得自己的心被拿刀子捅了一把。
「你先去哄哄他吧。這些事情以再說。」
「柳兒一定要說。」柳兒固執的跪著。
莫離大約知道她的脾性,看她的樣子,有些明白過來。
柳兒與其說是在跟她請罪,不如說是表訴這兩三年後宮生活的抑鬱和愧疚。
「當初……當初……」柳說著紅眼眶更紅,染著血淚的雙眼沒有焦距,像是回到了某種遙遠的回憶。
莫離只安靜的默默聽著。
「當初,皇上還是太子殿下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愁眉不展,每每午後便來流雲閣小息片刻。柳兒不忍看太子殿下愁苦,便在焚香爐里添了讓人安神的香……」
「那晚,姑娘不在,太子殿下愁眉不展的來到流雲閣,固執的等著姑娘回來,我……我擅自作主,拿了姑娘賞賜的葡萄酒,看太子殿下酒醉迷離的喊著離兒……離兒……我……我一時鬼迷心竅,就……」
「你就給他的酒里下了合歡的迷藥,你自小在鳳棲婉長大,自然不缺那些東西,也了解男人的心思,所以穿了我最常穿的衣裳,綰了我常綰的髮髻……」
「你都知道?」柳兒抬起淚眼模糊的臉龐,震驚不已的望著莫離。那些她一直小心翼翼隱藏著的秘密啊!
莫離痛心的閉上眼睛,早就知道的事情,如今這麼赤裸裸的擺出來,竟然說不出的氣悶憤怨。
「柳兒,你可知道,當初他親眼目睹母妃的死,心裡留下了多大的傷害陰影?他不娶妻不納妾,甚至被人懷疑有龍陽癖,他孤冷高傲,看似殘暴,你可知道他心裡的自卑和脆弱?他小心翼翼的維持著自己,偏偏你又來給他補上一刀,可知他該會怎樣的厭惡自己?」
莫離雙手在袖子里緊緊絞著,忽然心疼起那個看似冷凜的孤傲少年。他的瘋狂,他的殘暴,他對柳兒憎恨到骨子裡的厭惡,焉知那不是對他自己的憎恨和厭惡?
「我知道……我都知道……」柳兒跪卧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可我那時候不知道啊……我只想讓他看到我,哪怕遠遠的一眼好……」
「他現在就看到你了?」莫離痛心疾首的盯著柳兒。
柳兒渾身一顫,羞愧的低下頭。
「柳兒自知罪孽沉重,可是,姑娘,皇上的傷痛,更多的來自於你呀!」
莫離亦是渾身一顫,望著柳兒決絕的哀戚,忽然害怕她下面說出來的話。
「當初皇上一心想娶你為妃,甚至不惜違抗先皇聖命。是先皇拿著擬好的聖旨,不落日期不章璽印,以換皇上遵循舊旨娶王黛嬈為太子妃。姑娘你是怎麼做的呢。你一邊說著怨懟皇上的話,一邊給他留下些似是而非的念頭……」
「我沒有!」
莫離擲聲反駁,恍惚想起那段時間,大約是她正在和康玄楓鬧彆扭。其他的一些細節,她有些想不真切了。
「姑娘你是覺得自己沒有。可我們這些旁觀的人看由得可是清清楚楚!」柳兒凄楚的吼道。
莫離不由凝眉細想,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有給當時的太子殿下留下錯想。她忽然想起康玄陽曾經說過的話。有時候不拒絕就是默許,就是接受。
她那時候和康玄楓置氣,又沒有看明白自己的心思,她對康玄烈是否真的有過那種默許的時刻?
「你知道,太子殿下最後為什麼答應娶王黛嬈了嗎?」
莫離心情沉重的望著楚楚笑開的柳兒,驀然覺得這個女人好陌生。
不,一直都是很陌生的,不是嗎?
「太子殿下看到水冥球,知道你在深秋的夜裡獨自一人去寧安王府找珠子,知道你在水裡泡了一夜。他以為你心裡有他,他以為你是顧全大局,沒想到……呵呵,哈哈……」
柳兒忽的仰天大笑,笑得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直到你為了我,去求他,大概他才真正的看明白,你心裡是沒有他的,也不準備有他的。」
莫離想起那個瘋狂而驚駭的夜晚。
「尹沫離,事到如今,你還敢說,還能說,皇上走到今天,一點兒都與你無關嗎?」柳兒語噎質問。
莫離竟然無言以對。
那些迷惘的年少時光,誰說的清哪裡是對,哪裡是錯?
「你可知道,皇上為了圓自己的謊,日日寵幸我,日日叫的都是離兒,叫我穿一雙古怪不蔽的鞋子,只許我穿粉色的紗衣,每每我從敬神殿回去,都要抱著我半晌,呢呢喃喃出來的,都是你……」
柳兒臉上的笑容驀然蒼涼,像是彙集了幾個世紀的悲與痛。
「尹沫離,我好恨,我恨你奪去了皇上所有的心思,容不下皇后,更容不下我。可我更恨的是我自己,這些,這一切的一切,本就是我從你那裡用盡手段奪過來的,不是嗎?」
「柳兒……」莫離開口喚一聲,張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柳兒走到今天,雖是咎由自取,可她到底是一心愛慕著的,那腔熱烈的少女情懷究竟是對是錯?
「如今,我只舍不下鏵鏵,只盼姑娘看在皇上對你一片深情摯意的份上,好好照顧鏵鏵,我這個做母妃的,不求他將來多大的出息,只求他平平安安,和和樂樂的長大就好。」
「柳兒,你想幹什麼?」莫離驀然感覺到恐慌,「康瑞鏵是你的兒子,他需要的是你這個親娘!」
柳兒盈盈一笑,哭的紅腫的眼眶顯得格外的妖嬈。
「姑娘你想哪了,我只是累了,這兩年多過的太累了,想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覺。」
莫離半信半疑的鬆開了手。
「如果……」柳兒遲疑了一會兒,笑容如煙花般璀璨,「請好善待皇上,他真的很不容易的。」
莫離抿著唇,無法答應,無法拒絕。
莫離入住敬神殿的第二天,皇宮傳來三件大事。
第一件:飛龍將軍康玄楓平定西瑟,和談南靈,勞苦功高,賜拾歡公主,以示嘉獎。
拾歡公主?莫離問了才知道,是先皇的十公主,那個曾經一身火紅衫裙纏著西瑟那澤求嫁的嬌蠻公主。
莫離不由苦笑,他們還真是,情緣早結啊。
第二件:神女阿離,鍾靈毓秀,曲則清雅,茲特以冊印封爾為懿和皇貴妃。位列坤儀,峻陟眾妃之首。
僅次於皇后的貴妃?
那一道被擱淺的旨意,終究只是暫時的擱淺了,時過經過,終還是拿到世人面前。
莫離原來驚慌害怕,忽的就心平氣和,大概沒有什麼比這更低谷的事情了吧。
第三件:皇上唯一的宮妃柳妃娘娘薨逝。
宮裡有傳言,柳妃娘娘見過神女阿離之後,回宮便將太子瑞鏵交給貼身婢女子黑,自此閉門謝客,第二天便發現在寢殿懸樑自盡。
外面的傳言如火如荼,卻穩坐鏡台,對鏡貼花。
「小姐。」青平急紅了眼睛,「他們,他們怎麼能那樣說你……」
「嘴長在他們身上,管他們做甚?」莫離不以為意。感覺自己現在頗有種看破紅塵的淡然。
「小姐都不在意嗎?」
「在意什麼?」莫離總算抬起頭,認真的看向青平,「如今我等同於軟禁在敬神殿,能做什麼?該來的總會來的。」
「可是……」
「我怎麼發現再見你,性子浮燥了許多,是格朗把你保護的太好了嗎?」
「小姐?」青平嗔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好啦。」莫離拉著青平,認真了幾分神色。
「一,康玄楓絕不會娶那個拾歡公主,二,我也絕不會嫁給皇上,如今我被軟禁,康玄楓定然知曉,他一定會想辦法的。至於柳兒的事,清者自清,皇宮後院本來就是個是非不斷的地方,你越在意,就會越受傷害,不如淡然處之,你不在意,說的人無趣,便也不會再說了。」
青平至此才破涕一笑。
「原來你早有思量。」